当纪德荣获1947年诺贝尔文学奖的消息传出时,全世界都感到震惊。但是人们议论的不是这个英明而果敢的做法,相反,他们愤怒的原因是十多年来,瑞典学院从来没有授予任何一个享誉全球的最出色的作家诺贝尔文学奖。大家已经形成了共识:瑞典文学院总是“不远万里去荒郊野外奖赏一位当地的天才”。
在当时的法国,纪德依然是一个引起众多争议的文学创作者。我们都认同纪德的先进观点让人担忧,它的确具备很高的原创价值,他的著作的确有高度的艺术性。但是,由于他在写作时采取了一些比较罕见的、被认为有点儿“恶俗”的表现手法,从某个方面来说,他又被大家深深地厌恶。20世纪20年代和30年代以后,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期对于他个人品格的争议就少了很多。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表现值得肯定。除此之外,他还将自己的日记手稿出版,这是一本篇幅较长的巨作,书中诚实地描写了纪德本人和他所处的时期。这本覆盖五十年的文学历程,被认为是可以同蒙田的《随笔集》与卢梭的《忏悔录》相媲美的历史巨构。
法国文学界带头人的地位自保罗·瓦莱丽逝世后就非纪德莫属了,这是众望所归。那年纪德将近八十岁高龄了,他在法国甚至全世界的声望无人能及,就连那些并非他的狂热追随者都认为纪德是“再生的歌德”。
纪德在荣获诺贝尔文学奖前就已经获得过其他奖项了。法兰克福市于1945年授予他歌德奖章。1947年,纪德亲自前往牛津大学,接受其授予的名誉博士学位。但是,尽管法兰西学院一些知名的院士再三邀请他参加该院院士的竞选,他都一一拒绝了。
虽然1946年纪德已经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提名了,但瑞典文学院一直到1947年才指派专家阿列尼乌丝为纪德的作品起草了有关纪德关键著作的报告文件,这份报告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可。阿列尼乌丝在报告的结论中高度赞扬了纪德,形容纪德为“一位特殊但又不简单的人,在文学上的创造能力并不是他最杰出的才能,他的剖析和思辨才能、缜密的思维、直击问题根源和无比的才干才是他最耀眼的地方”。正因如此,阿列尼乌丝评价纪德为“当今时代欧洲最优秀的文学工作者之一,是最符合‘歌德抱负’的法国现代作家”。虽然在很多地方纪德都表现了非常极端而又相互冲突的态度,但是阿列尼乌丝却觉得:“从纪德明确、朴实的行文风格来说,他应归属于古典主义。他是对17世纪以来优雅、准确,同时匠心独运的行文风格的直接继承者。”任何一位法国当代作家都无法做到像他那样公开忏悔。没有一个人能这么极具启发性地诠释人性,除了纪德。凭借这些,纪德在欧洲几代年轻的作家心中引起“一阵阵融合的回声”。
在报告中,阿列尼乌丝谈到了由纪德创建并掌管了多年的《新法兰西评论》。随着期刊的成长,这个全新的文学派系不断壮大。他通过这个期刊,首先把弗洛伊德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心理学理论带入法国的文学界。纪德对“无端之行动”这个模糊的题目从多个方面进行了诠释,有关文章让他变成超现实主义的追随者。在最后的总结中,阿列尼乌丝写道:“在那个时代,没有人比纪德更有条件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瑞典文学院想在纪德这位‘年老的诗人’离世之前将此项荣誉颁发给他,错过了这个机会,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那一年瑞典文学院迅速作出了决定。毫无疑问,这要归功于之前的瓦莱丽事件,瑞典文学院原本想授予其诺贝尔文学奖,后来一拖再拖,最终永久地失去了这个机会,这位誉满天下的诗人在即将获奖的时候离开了人世。在那一年诺贝尔文学奖的角逐中,一共有35人参加竞争,纪德也有几个有力的竞争者。除了法国的狄哈玫、霍邙,第一次参加竞逐的马尔罗,以及在这之后荣获诺贝尔文学奖的瑞典诗人拉格奎斯特和美国的作家海明威以外,还有很多有名的“老手”—— 比如在第二年才获奖的托马斯·艾略特也在候选人名单之列。纪德已经78岁了,他的身体非常虚弱。那时,不仅仅是瑞典文坛的作家,整个世界的文学工作者都希望这个令人崇拜的“舞蛇者”能够获得瑞典文学院颁发的荣誉。
毋庸置疑,外界日益增加的压力深深地影响了瑞典文学院的决定,但是还是存在一些不小的阻碍。时间在流逝,而瑞典文学院迟迟没有公布最后的获奖者。不过,最终阿列尼乌丝在报告中对纪德的高度评价打消了一切猜疑。瑞典文学院作出获奖决定以后,起草了一份文件用以解释纪德获奖的原因。在这份文件中,模模糊糊地透露出阿列尼乌丝报告的痕迹。文件声明:因为“他的作品内容广博且极具艺术感,他在作品里大胆地展示着对真理的热爱,并用他在心理学上敏锐的洞察力,表现了人类品性中的矛盾和境况”,瑞典文学院决定授予纪德1947年诺贝尔文学奖。
11月13日,获奖决议公开发表。这时的纪德住在纽夏新,和他的女儿及女婿兰伯特在一起。兰伯特在他对纪德的回忆录中写道:纪德的跟别人不一样,他觉得13是个幸运数。只有他的出版商和最贴身的亲人才知道他身处何方。当无数记者来到他位于巴黎法崂路的家中时,只见到了他的好友黑尔巴和住在附近的岳母。
记者曾经问黑尔巴和纪德的岳母,纪德尤其喜爱费南度演的片子,如果哪天他想去看费南度的电影,会去哪里看呢?黑尔巴和纪德的岳母一直不愿意告诉记者答案。这时的纪德已经给瑞典学院寄去了表示他谢意和遗憾的书信,由于糟糕的身体,他没有办法亲自去瑞典接受颁奖。本来计划在诺贝尔奖颁奖日,即12月10日,由瑞典驻法大使为其举行庆祝宴会,他最终不得不取消出席宴会。
其实纪德那个时候非常伤心。他曾经对好友德莱如此坦白:“由于我精力枯竭,如今写的东西越发没有意义。虽然我一直希望有所好转,但实际上它没有任何好转的兆头。能保持现在的状态就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虽然我现在大不如前,但我已经在尽力集中精力,还是能够扛下去的,也许我还能坚持更久。”德莱是一位出名的精神病专家,也是一名医生,他看出了纪德对于荣获诺贝尔文学奖感到非常高兴,但是他也说,这项荣誉“让纪德猛地惊慌失措了”。纪德自己也承认:“我已经是个年老而疲倦的人了,荣耀对我是有害的。”
纪德给几个希望拜访他的瑞典媒体寄去了一封信。在信中,纪德坦白道:他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内心非常激动,双眼饱含热泪,就跟受到表扬的小孩子一样”。然后他又希望他们能够原谅他的鲁莽:“不过,也正因为他觉得这个荣誉当之无愧,要不然,连小孩都不会发自内心的高兴。”
这个观点得到了瑞典和法国评论界的一致认同。很少甚至几乎没有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能跟纪德一样,让法国人民从内心信服。在巴黎,除左派报纸以外的全部报刊都确信,在近几年,大家才逐渐意识到,这个备受争议的诺贝尔文学奖新得主的确是法国当代文学界真正杰出的作家。不需要后人对此进行评论,瑞典文学院用一个“最合适的方法”,授予纪德理应得到的嘉奖。
1947年诺贝尔奖颁奖典礼如期举行,由奥斯特林对获奖者进行介绍。奥斯特林在介绍词中特意强调:在法国的文艺界中,有部分人觉得瑞典文学院授予纪德诺贝尔文学奖的目的是“称赞他个人品格中的缺陷”。这些人中有一位优秀的信仰天主教的作家,他和纪德是多年的好朋友。这位作家之前间断地担任过法国大使的职务,但是其待在国内时,费尽心思地希望“指引纪德的人格”。奥斯特林激烈地反驳了以上观点。大家深知,颁奖是一项敏感、麻烦的工作,已经去世的诺贝尔让瑞典文学院接管这个任务,他的目的除了嘉奖“才华盖世”的著作,更是为了鼓励“有着理想主义精神”的作品。天主教的高层马上决定全面封锁纪德的书籍,并将之列入禁书清单中。不过由于这个清单是在纪德逝世后才公布的,所以并未引起纪德的烦恼。实际上,纪德乐于被大家称作“诺贝尔文学奖史上首位作品不能被所有人鉴赏的获奖者”。在颁奖典礼之后为纪德照常举办了宴会。法国大使比欧在会上为大家朗读了纪德写的一封感谢信,信中说他对大家表示感谢,对无法参加这次“预想快乐且有好处的行程”表示遗憾。他还对宴会中的人强调说,他通常会拒绝这些奖项的,“特别是那些因为我是法国国民才被授予的法国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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