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失的凤蝶

冒失的凤蝶

[日]秦敬

一

油漆匠小人服爷爷，独自一人住在宽广的草原里。

今天早晨，他可是大忙特忙哪。他要趁昨夜的星星还没有完全消失的工夫，把全部天空涂成漂亮的蔷薇色。接着，天亮后，他得把明亮的蓝油漆，涂满天空。只有他一个人哩。尽管是相当熟练的工作，但对服爷爷来说，年纪大了，是很不容易的。

太阳露出全部脸庞，照着宽广草原的时候，他蒙蒙眬眬地打起了瞌睡，这是合乎道理的，因为暖呼呼的嘛。可是等睁开眼睛，哎呀，可不得了！草原边儿的枸橘里，今天要出生的一只凤蝶，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它是带着雪白的身子飞走的。服爷爷是要用油漆给凤蝶涂花纹的，这可麻烦啦……那么大的凤蝶，有点怪呀。就好像纸屑在飞。飘飘摇摇的，像是被风吹跑了的。

服爷爷为难了。后面接着后面，刚出生的凤蝶排着队，也不好专门去找那一只凤蝶。

“快给画花纹吧！”

“我是头一个！”

“哎，排队，排队，排成一行！”

凤蝶们吵吵嚷嚷。服爷爷急急忙忙拿出油漆和笔，一边抹着汗，一边给它们画花纹。

“不行，不行，别挤！瞧，刚涂的油漆不是粘上了吗……”

它们说些这样的话。

“可以走了。那么，再见，老爷爷！”

“啊，祝你健康。”

“我去了，服爷爷！”

“噢，精神饱满地生活呀。”

“再见，再见！……”

“哦，真有精神，要小心点。”

“服爷爷，谢谢，再见！”

“哎，哎，再见！”

小凤蝶们都很健康。它们陆陆续续地挥着手，朝向蓝天那边出发了。

要把今天生下的八十一只凤蝶，都给涂得漂漂亮亮的，真是不得了的工作。还有，第一个悄悄走掉的那只，必须赶紧找回来。手艺高超的油漆匠服爷爷，把八十一只都送走时，草色的衣服脊背，已经是汗漉漉的。不过，服爷爷还是高兴地向凤蝶们挥手，因为它们都很可爱嘛。太阳洒着闪闪的光，刚涂得的蝴蝶翅膀，显得特别美丽。

“啊，从现在起，必须快点去找那只凤蝶……”

不料，服爷爷注意到，油漆用得过多，只剩下一个人——不，一只的份儿了。“哎呀哎呀，今天早晨，一只一只仔细涂得过火了。咳，行啊，总之，得赶紧哪。”服爷爷慌忙抓起油漆罐和笔，朝着蓝天，“嗖——”地飞了起来。从高处往下看，能看得清楚，一定会马上发现凤蝶吧。

“唔，冒失鬼、惹麻烦的小家伙，上哪儿去了呢……”服爷爷把眼珠瞪得大大的，到处盯着有没有翩翩飞舞的白东西。

二

“啊，有啦，有啦，在那样的地方……”

尖尖的白塔是教堂。那前面，闪着水光的沟渠岸上，有个白东西忽隐忽现。服爷爷“嗖——”地飞了下来。

“当咚，当咚，当。”“叮咚，叮咚，当——”恰好钟响了。

“什——么呀，是白帽子啊，不是凤蝶。哦哦，今天是第一个上幼儿园的……”

教堂幼儿园的紫花地丁班的一个孩子，戴着白帽子，正在甩着手走。

“喏，你呀，没看见白色的凤蝶吗？”

“啊，不知道。可是，瞧，我有吉丁虫。刚才在玉米地那儿捉到的。了不起吧……”

小男孩眯眯一笑，轻轻地张开小手。握在掌里老实地缩着脚的吉丁虫，一闪绿色的光。

“真好看。要好好养着呀。”

服爷爷向那孩子挥着手，又飞上天空。

（我要说，今天早晨在幼儿园前边，和一位草色的小人老爷爷讲话了，恐怕谁也不肯相信，真没意思。就连老师、爸爸、妈妈……吉丁虫，你要能说话多好，会给我证明……）

男孩子跳跃着，进了幼儿园的门。

“迷路的、迷路的凤蝶哎……咦？嗯，嗯，这一回，准是那冒失的小家伙……”

在空中飞了一会儿的服爷爷，微微一笑，又头朝下“刷——”地下来了。他又看见了白色的东西。不过，这一回还是不行。

“什——么呀，没长着翅膀啊。”

在绿色茂密的大山毛榉树下，蠕蠕乱动的白色东西，似乎是刚生下来的小小的、小小的白狗。

“再待一会儿，车辆要通过，危险哪。快回到妈妈那儿去……”

小白狗的尾巴，猛烈摇摆得像螺旋桨，似乎要像服爷爷那样在空中飞。它要有翅膀，没准儿会随在服爷爷后面呢。

“再见，再见，快回去呀！”服爷爷向小狗一挥手，又飞向天空。

“这一回来个低空飞行，仔细找找看。这叫人为难的孩子……竟然是凤蝶，多怪。在我醒来以前，稍等会儿多好……啊，是那个吧？是那个吧……有啰，有啰……”

医院的窗户那儿，的确有个白东西在动。

“啊，麻烦啦！被装进笼子里去啦。已经被捉住了吗？瞧，还吧嗒吧嗒地闹腾……”不过，靠近一看，放心了。那是住院的孩子精心饲养的小白鼠，正在咕噜咕噜地转车玩。

“小姑娘，没看见迷路的凤蝶吗？”

玻璃窗那边躺着的女孩，微微一笑。

“不会来的吧。这一带，没有凤蝶喜欢的枸橘树和橘树。好，再见吧，小姑娘，祝你病快好……”

（窗户的对面，有草色的小人在窥望。这事要讲出来，护士和院长先生都会吃惊吧？）

女孩子瞧着服爷爷飞去的蓝天，像个淘气包，缩起脖子，哧地一声笑了出来。

三

“究竟上哪儿去了呢……”

尽管如此，也不能把凤蝶抛开不管。年老的服爷爷相当累了，但他鼓起劲头，在云彩的尽底下飞。服爷爷从黎明起就十分忙碌，怎么样呢？他光注意下面，一点也没觉察到……“啊，鸢！”像是尖锐的撕裂空气的声音，猛地，鸢朝着服爷爷扑了过来。

“喂！别弄错啦，别弄错啦……我不是你的食物！我是服，是小人油漆匠噢！”

危险，正飘然一闪身的当儿，油漆罐离开服爷爷的手，直掉到田地里。哎呀，可不得了！

“啊啊，啊啊，这算什么事，今天……真倒霉呀！”

“对不起，我没注意到是服爷爷。”

跟着落到田地的服爷爷后面下来的鸢，一个劲地行礼道歉，可是来不及了。

扁了的油漆罐里，各种颜色混在一起，一塌糊涂。

“你干吗？怎么……你不是一个月前，我给你重新涂过翅膀和嘴的，明神森林的鸢吗？”

“是。真太……我太冒失啦。”

鸢只有挠脑袋。

“瞧，一塌糊涂！我正去找凤蝶，给它涂花纹，这么一来，会涂成奇怪的凤蝶啦……”

小人油漆匠气呼呼的。这时，鸢说：“啊，是找那白色的凤蝶吗？我也觉得它奇怪哩。”

“在，在，在哪儿！”

“在那边的动物园里……咦，咦？服老爷爷……老爷爷……老……走啦。”

鸢的话还没听上一半，服爷爷已经不再生气，刷地飞走了。

服爷爷来到动物园的上空，唯恐再看错，就认真地环视。

“啊，在那样的地方，在豹笼子前。不过，且慢，再让它逃跑可不行，偷偷从后面绕过去吧。”

慢慢地，慢慢地，服爷爷近前一瞧，笼子里，小小的豹孩子，不知为什么，悲哀的眼里浮着泪。

凤蝶正在拼命地安慰它。

“喏，打起精神来。马上就会习惯的。刚才蝴蝶伙伴还欺负我，说我是怪蝴蝶，我可没哭吧？”

“嗯。可是，我寂寞嘛。”

“豹居然要哭，太可笑啦。因为豹是强大的……这个动物园在乡下，不那么出名。不过，那边的斑马说过，到了休假的日子，好多孩子到这里来玩。你刚来，觉得孤独，可是一旦习惯了，就不寂寞啦。打起精神来呀……”

小人服爷爷一下子笑了：

“冒失的凤蝶，会说相当好的话哪……嗯，好，好，这油漆的颜色，反而好啦。鸢给弄掉了，是幸运的呀……对鸢过分发火，挺遗憾的……”

服爷爷往笔上蘸饱油漆，瞧，高手艺。

一眨眼工夫，就把凤蝶的花纹画完了。

“我和你在一起，别哭啦……”

小豹听蝴蝶说着，擦掉了眼泪，抬头一看，吃一惊：

“哇啊！蝴蝶也和我一样的花纹，真高兴呀！”

刚才还哭的孩子，已经笑嘻嘻，欢喜得跳了起来。

听豹一说，看看自己的翅膀，蝴蝶也吃一惊：

“哇啊，豹的花纹！我成了豹纹蝶啦……刚才还白着哪。对，是服爷爷飞来给涂的。”

蝴蝶急忙寻找，哪儿也没有小人。

服爷爷在空中，俯视着这欢喜的两只，终于放了心。回到草原上自己的家里。

“哎呀哎呀，真够让我累的。冒失的小家伙。好容易这回我能睡到傍晚……有事的人，请到山那边徒弟小人那儿去……”

埋在草原的草中，小人油漆匠，呼呼地打起了鼾。

再有一点小事，他大概不会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