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城和胆瓶

古叙利亚京都大马士革城里,有位名叫阿卜杜·麦里克·本·麦鲁瓦尼的哈里发,他为人清正廉洁,酷爱历史。一天,他与朝中文武百官谈天说地,谈及各民族的历史,讲述圣苏莱曼·本·达伍德的德政以及他统治时期的情况。这时,有人说:

“据老一辈人说,圣苏莱曼与众不同,他得到真主的格外恩宠和赏识,所以他的权威至高无上,古往今来的圣贤与之相比都望尘莫及;他甚至能惩处那些妖魔鬼怪,把他们囚禁在铜质的胆瓶里,用锡封住口加印,不让他们在天上人间作怪。”

接着,一个叫托利卜·本·赛赫里的人说:

“后来有人航海往印度方向旅行,突然飓风骤起,航船在黑暗中辨不清方向,被大浪拍打到一个不知名的海中。第二天船才靠岸,岸边山洞出现不少性情粗暴、裸露着身子的黑人。他们不懂阿拉伯语,见有人登上岸,他们请来国王向上岸旅客问候、询问他们的情况,因为只有国王才懂得阿拉伯语,可以和旅客交谈。旅客们向国王讲述遭遇,并从国王处了解到岸上的人都信仰古代原始宗教,于是众旅客说:‘我们初来乍到,不懂得该宗教的情理。’国王说:‘从没外人到过我们这里。’于是,国王及众人热情接待各位旅客,尽其所能,用当地产的鱼虾、禽兽款待,还带旅客去参观游览。参观时,他们看见撒网捕鱼的渔人从海中捞出一个铜质胆瓶,瓶口被锡封住,上面盖有圣苏莱曼的印章。渔夫把胆瓶拿上岸,打开锡封,只见一股青烟从瓶子里冒出来,袅袅地升到天空,同时还有一个声音喊道:‘真主的使者啊!我悔过!我悔过……’霎时间青烟变成了一个面目狰狞的黑怪兽,硕大如朋,随即悄然逝去。众旅客观之,顿时魂飞魄散,可是本地黑人们却熟视无睹。旅客们忙向国王求教。国王告诉旅客们:‘昔日圣苏莱曼在世时,他厌恶为非作歹的恶魔鬼怪,就把他们囚禁在胆瓶里,封住口,盖上印章抛到海里。如今,渔夫们打鱼常捞到这种胆瓶,打开瓶口,妖魔神怪就跑出来,它们以为圣苏莱曼还活在世间,感到害怕,便忏悔说:‘真主的使者啊!我悔过!我悔过!’”

哈里发阿卜杜·马立克·木·马尔旺听托利卜讲述后,颇感诧异,说:

“以真主起誓,我可真想见见那种胆瓶呢。”

“陛下想见见那种胆瓶,可以办到。”托利卜马上回答说,“您只要派人去通知埃及国王阿卜杜·阿齐兹·本·马尔旺,让他写信吩咐埃尔比的执政官穆萨·本·纳绥尔去办就是了,因为埃尔比和那些地方交界,一定可以找到胆瓶。”

哈里发觉得托利卜的建议不错,便说:

“托利卜,你说得对。我打算派你去和穆萨·本·纳绥尔联系办理此事,我要赐你一杆白色旗子,随身带去完成此任务。关于你的家人,你只管放心,一切由我来照料,你不必担忧。”

“好吧,陛下,我遵命。”

“愿真主保佑你,赶快启程吧。”

哈里发写了两封信让托利卜随身携带:一封交给埃及国王,他的弟弟阿卜杜·阿齐兹;另一封交给埃尔比的执政官穆萨·本·纳绥尔,叫他把政事交给儿子,准备好粮食、马匹和财物,亲自带人去寻找圣苏莱曼留在人世间的胆瓶。写完信后,盖章、封口,命托利卜立即动身启程,由精兵良马护送,带上了充足的旅费。

托利卜率领着浩浩荡荡的大军日夜兼程奔赴埃及。埃及国王阿卜杜·阿齐兹得知哈里发的使者到来,恭恭敬敬地亲自出马迎接,还派人带路,把他们送到埃尔比。埃尔比的执政官穆萨·本·纳绥尔得到消息后,亲自出城迎接,读罢圣旨,明确任务后,把圣旨捧在头上,说:

“臣明白,定照主上的命令去办。”

于是纳绥尔召见文武百官,就寻找胆瓶之事征求意见。官员中有人说:

“大人,有个老人叫阿卜杜·萨迈德·本·阿卜杜,他见多识广,经验丰富,又在水上、陆地游览过许多地方。他熟悉多处的风土人情,请他做向导,依靠他是可以完成任务的。”

穆萨·本·纳绥尔采纳了官员的建议,派人把阿卜杜·萨迈德找来。那是个年逾古稀、白胡子白眉毛老头儿,穆萨先问候他,然后对他说:

“阿卜杜·萨迈德长者!我奉哈里发阿卜杜·马立克·本·马尔旺之命,前去找寻圣苏莱曼囚禁鬼怪的胆瓶,可我不知道那地方在哪儿?没法办好此事。听说您知道那地方,所以请您来,不知您愿不愿意帮助我们?”

“大人啊,去那地方的路又远又艰险难行。”“从这儿走有多远呢?”

“来回各有四个月的路。沿途要经过险峻恐怖的地带,十分艰难困苦。在附近,有我们的劲敌,如果大人远离,基督教人就会入侵,所以您必须留个强悍的人理政才行。”

“是啊,这我早已有所准备。”

穆萨·本·纳绥尔任命自己的儿子哈伦摄政,下令所有官员和兵士都要遵从他的指挥、调遣。哈伦年轻有为,深得下属的拥戴。当一切准备停当,穆萨就率兵出发了。途中,阿卜杜·萨迈德老人说:

“大人,有胆瓶的地方靠海边,相距路程千里迢迢,那里青草遍地长,清清泉水在流淌。我们此行托大人的福,定能太太平平抵达目的地。”

“长者,你知道有哪位帝王去过那里呢?”

“据我所知,马其顿王亚历山大去过。”

大队人马长途跋涉着,路过一座高大的古老宫殿时,阿卜杜·萨迈德老人说:

“大人,这座古宫殿对我们有告诫作用呢,让我们去看看吧。”

于是,人们走到门前,只见大门敞开,里面的长廊和云石台阶一览无余。墙和屋顶金光灿灿,那富丽堂皇的气派是众人见所未见的。门前还立着一块木牌,上面用希腊文刻写了一首诗。阿卜杜·萨迈德老人问:

“大人,我念这首诗给您听好吗?”

“好,念给我们听吧。愿真主保佑,此行能有所收获,可全托福你啊。”

阿卜杜·萨迈德向前走了走,念道:

透过那成就营生,

窥一个民族真情。

帝王公侯早去了,

人们仍向往凭吊。

宫殿尚存着气息,

亡人在坟墓嬉戏。

死神突然降临了,

才迫使死别生离。

抛下全部的积蓄,

进入最终归宿里。

听了这首诗,穆萨伤感万分,以至昏迷过去。过了一会,他才慢慢醒来,感叹道:

“是啊,只有真主才是永恒的主宰啊!”

于是,穆萨踱步走进宫殿,观赏着里面的雕刻、绘画。看着眼前精美非凡的建筑物,他赞叹不已。这时,穆萨发现第二道门上也有一首诗,就对阿卜杜·萨迈德老人说:

“长者,快把这首诗念给我们听吧。”阿

卜杜·萨迈德老人走向前,念道:

王宫享乐众生,

古代便遁去销声,

默默离去。

继承前人的子孙,

经世间沧桑苦闷,

别妻离子弃家门,

相继而奔。

穿尽绫罗绸缎衫,

尝遍山珍海味餐,

再看今朝,

归坟墓只是迟早。

犹如旅人卸负重,

歇息停顿。

岂料死期降瞬间,

惟有启程返故田。

穆萨听罢此诗,又感触颇深,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他喃喃自语:

“真主创造了人类,这是意义深远的!”

随后,他又继续向宫殿里走,眼前一片荒凉,房门紧闭,空无一人。院内正中有一座圆顶建筑,四周堆着四百座坟墓,其中有一座是云石的,碑上刻着如下的诗:

我经历多少沧桑?

我杀害多少忠良?

我摧残多少民众?

我品尝多少肴美?

我畅饮多少酒香?

我欣赏多少丝竹?

我颁布多少禁令?

我占据多少城防?

因无知而又愚鲁,

大肆地横征暴敛,

尽情地作威作福。

昔日奢望与企图,

一朝剧变成虚无。

规劝当今世上人,

及早回头才是岸。

端死亡杯痛饮前,

珍惜人青春年华,

死神降临刹那间,

挖土葬你在人前。

穆萨和手下人听了这首诗,个个泪流满面。人们继续走着,发现前面有八道檀香木大门,上面钉有金钉,镶满了银星和各种各样的玉石珠宝。第一道门上写有这样的诗:

我留下全部产业,

却缺乏礼义仁德,

任后人褒贬评说。

忆往昔欢欣喜愉,

雄狮般维护权益。

一毛不拔是本性,

即使投我入火炕。

到如今惨败告终,

死神突然敲丧钟。

财宝难赎我性命,

兵丁无法施威风,

亲朋戚友全无用。

人生短暂旅途路,

常年奔走我忙碌;

到头来也不外乎,

气绝身亡黄泉路。

规劝当今世上人,

及早回头方是岸。

瞬息间情况万变,

尸首任殓葬收捡。

要肩负沉重罪谴,

孤独至真主御前。

阳世多荣华富贵,

警惕它拉人下水,

对亲朋戚友游说。

穆萨听完这诗又号啕大哭起来,伤心得昏死过去。休息了一阵,他才苏醒过来,强撑着迈进门槛,看到门里横卧着一座建筑壮丽的长形坟墓,碑上刻着一篇长文,阿卜杜·萨迈德老人走上前,读道:

奉永恒的、无处不在的伟大的真主之名,敬告到此游览的诸位:你们目睹了人世沧桑,应该接受教训。人世间充满着虚伪、欺诈、诱惑,你等当不被蒙蔽。这些都是寄存之物,终将物归原主。这些似南柯梦境,如海市蜃楼,不过是魔鬼蛊惑人类的工具罢了。世人须明眼观之,以防上当。否则,必蹈我之覆辙而悔恨终生。

我曾拥有四千骡马和无数的宫殿,娶过众多的漂亮女郎为妻,她们为我生下一千个威武强健的儿子,我幸福安逸地活了一千岁。我一生积蓄的宝贵财富,世上的帝王望尘莫及。我曾奢望能长生不老,永享人间富贵。但是,死神还是来临了。悠然生活在宫中的人,成双成对地死去,最后死期也向我逼近。为此,我嘱文书写下此碑文置于此,作为后人的指路碑。

那时,我曾召来千军万马,让他们披挂整齐、手持锐器,以捍卫我的生命。但是,无济于事。我想以全部财宝买一天的生命,结果枉费心机。最后,我只有认命,把灵魂交给死神,肉体葬入坟墓。若问我何许人也,我是诿德的后裔——尚尔德的儿子凯什。

穆萨听完碑文,了解到前人的如此遭遇,悲痛万分。他认真参观着宫殿,观赏昔日场景,所见所闻加以记载。他看见殿内摆有一张云石餐桌,上写道:“无数帝王在此桌上用过餐,如今他们均已过世长眠地下了。”穆萨觉得这张桌子有纪念意义,便命人带走,而宫中其它物品原封不动地摆在原处。

大队人马离开了宫殿,在阿卜杜·萨迈德老人指引下,继续向前。行了三天,来到一片高原地,只见那里竖着一尊铜铸骑士像,骑士手握闪光的矛。像身上刻有如下的字:

欲往铜城而不知方向者,请握骑士手掌,待旋转止,朝铜像面对的方向行走,即可平安抵达铜城。

穆萨握了一下骑士手掌,它果然旋转起来。转了一会,停在他们来时的反方向上,于是大队伍朝那方向挺进,那是一条平坦大道。人们昼夜马不停蹄地在漫长大道上奔走,一直走了很久很久。

一天,人们正忙着赶路,发现路旁有根黑色石柱,柱下有个怪人:腋下部被埋在地下,上身长双翅,有四只手臂,两只像人手,两只像野兽爪子。头发似鬃毛,生着三只眼,两只红的像石炭,额头的那只像豹子的眼睛。这是个高大的怪物。众人见了失魂落魄,吓得转身逃避。穆萨急忙问阿卜杜·萨迈德:

“请问长者,这是什么啊?”

“我也不清楚,大人。”

“你过去问问吧,也许他会告诉你的。”

“愿真主保佑您,可是我很害怕他啊。"

“他被埋在地下碰不到你的,别怕。”

阿卜杜·萨迈德老人只好过去问:

“陌生人啊,你是谁?干什么的?怎么这样呆着?”

“啊,我是邪恶之神,叫代希舍·本·艾尔迈什。我因犯了大罪受惩,被囚禁于此。”

穆萨命令阿卜杜·萨迈德老人:

“问问他被囚禁于此的原因吧!”

邪恶之神讲述了他的故事。

魔鬼伊德里斯的子孙用名贵红宝石雕了一尊佛像,以供朝礼膜拜,我乘机躲藏在佛像肚子里愚弄他们。于是,朝拜的人愈来愈多,可以统辖一万阴间兵力。连权威极大的岛国之王也满怀诚心地膜拜那佛像。因为国王的兵士们都听命于我,所以就都成了圣苏莱曼·本·达伍德的死敌。我藏在佛像腹中发号施令,指挥着魔鬼与苏莱曼作对。

国王有位容貌俊美、人品性格俱佳的女儿,她也格外尊重那佛像,每日虔诚叩拜。我便在苏莱曼面前散布公主如何如何漂亮,国王怎样怎样拜佛的流言。苏莱曼就派特使去见国王,让他捣毁佛像,皈依伊斯兰教,信奉真主是惟一的主宰,还扬言只有把公主嫁给他为妻,才能彼此和睦相处,否则将征兵讨伐。岛国之王怠慢苏莱曼的使者,他召见众臣商议对策,说:

“苏莱曼要娶公主为妻,并要我们毁佛像,皈依他的宗教。我们该如何办呢?”

“国王陛下,”宰相说道,“他这样做行吗?我们是个岛国,四面有水环绕,还有神兵天将护卫,苏莱曼来不了这里。陛下可以求助菩萨,求他帮忙。我觉得这事还要先向红宝石菩萨求教。他主张战,我们就与之拼;他主张和,我们就听命即是。”

国王听从了宰相的建议,即刻去庙堂,杀牲献祭,虔诚叩拜,然后伤心地祈祷:

我的主啊!

我深知你的名威,

谁知道啊,

苏莱曼强把你毁。

我的主啊!

我求你快显神威,

下命令吧,

你发话我不错位。

当时,我正隐藏在佛像肚中,由于我过分狂妄,不把苏莱曼放在眼里,听了国王的祈求,我便说道:

我知晓各种事理,

对何事都不畏惧。

他若要挑起战事,

我便会迎头痛击。

夺他魂灵命归西,

叫他身首两分离。

国王听了这番话,斗志昂扬,誓与苏莱曼拼个你死我活。于是,他对使臣施以暴虐,厉声训斥道:

“你胆敢如此威吓我?现在你该尝到我的厉害了吧。快滚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苏莱曼,以后不是他进攻我,而是我兴兵讨伐他。”

使臣灰溜溜地回去向苏莱曼禀报了这一切,苏莱曼怒火冲天,发誓用武力讨伐。他立即调兵遣将,召集了人、神、禽、兽,决心大干一场。他下令阿特夫·本·白鲁海亚宰相调集来百万大军,派遣神将紧急召来神兵六千万。一切准备停当,苏莱曼亲自率兵,驾乘飞毯出发。禽队兵将飞翔在高空,兽队兵将奔跑在陆地。大队兵将浩浩荡荡向岛国进发。很快,百万大军把岛国团团围困。这时,苏莱曼又派使臣前去对国王说:

“我们的兵将开来了,你出来迎战吧。若无力回应,就快快投降。照苏莱曼的命令办,捣毁佛像,皈依伊斯兰教,奉真主为惟一主宰,把公主许配给苏莱曼。从此,彼此和睦相处,你也可安居乐业。若不然,你的国家就要灭亡。真主叫风听从苏莱曼的吩咐,所以他能乘飞毯轻松地来到这里。苏莱曼要消灭你,把你当作后人的笑柄,这是件很容易办到的事。”

“这事办不到,告诉你主子,我出兵应战。”岛国国王回答。

国王立刻发出总动员,调遣全国人马,集中了山上和海中的精怪,凑齐了一百万阴兵,全副武装,决心击退来敌。

那时,苏莱曼的军队部署了阵势。兽队兵分两路在人马两边,担当袭击对方骡马任务;禽队兵力分散在空中,让他们用喙和翅膀担当袭击对方脸和眼睛的任务;蟒蛇队充当开路先锋。苏莱曼坐在镶珠宝的金车上,两边有宰相和神将伺候。一切布置完毕,总攻击开始了。

战争爆发了。在苏莱曼发起总进攻时,岛国国王也摆开战场应战。双方兵力均衡,彼此难分强弱,战斗持续了两天。到了第三天,灾难降临我们头上。最初向苏莱曼逼进的队伍是由我率领的,我当时对部下说:

“弟兄们!你们坚守好阵地,让我独自去战胜对方。”

我冲杀向前,斗胆向神将发起挑衅。神将像一座高山似的冲过来,放出的火焰在空中熊熊燃烧,继而抛出个火球熄灭了我的火焰,最后发出天崩地裂的狂吼。我听了,觉得山川被这吼声震颤了,天好像塌下来压在我身上。这时,神将又一扬巨臂,他的部下潮水似的拥过来,我的兵马也奔驰冲上去。两军对垒,激烈搏杀起来,喊声阵阵,火光冲天。兵马在平地搏斗,禽兵在空中拼杀,兽队在山间追打。血腥的鏖战让人胆战心惊。我和神将拼打着,直打得筋疲力尽,无法再打下去了,双方的部下也溃散了。

苏莱曼穷追猛打,他叫道:

“抓住那个无耻下贱的邪恶之徒,活捉他!”

于是,人抓人,神追鬼。禽队飞在高空里,用爪子抓我们的眼睛,用喙啄我们的眼和耳,用翅膀扇我们的脸,兽兵把我们团团围住,有人便被踩死咬伤。我们的伤亡人数很多,尸体横卧在荒原四野。活下来的就全成了俘虏。我想乘机逃脱,神将穷追不舍,足足追了我三个月,最后在这儿把我逮住。于是,他用埋土的办法罚处我,喏,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这样。

魔鬼讲完了他的故事。穆萨便问他:

“告诉我们去铜城怎么走?”

魔鬼为他们指点了方向,交待了情况。穆萨一行人马继续赶路。到了目的地,细看那铜城,所说的二十五道城门却一道也看不见,根本不见城市的影子。城墙像山,又像是钢铁。他们安营扎寨,苦思冥想,企望找到城门,好进入其中,但没有一点结果。

“阿卜杜长者,怎么进城呢?我们必须得找到一条路哇!”穆萨说。

“愿真主保佑大人。耐心休整两三天吧,我们尽全力想办法吧。若真主愿意,我们会有办法进城的。”

穆萨派一个随从骑骆驼绕城察看,寻找城门或进城的路线。随从奉命辛苦了两昼夜,绕着又高又长的城墙走,越走越感到恐惧。到了第三天,他回到营地,回禀穆萨道:

“大人,依奴婢之见,从我们的驻地想办法进城可能比较容易。”

穆萨带领托利卜和阿卜杜·萨迈德攀上铜城对面的一座高山,登高远望,一座雄伟异常的大城市尽收眼底。城内建筑宏伟壮丽,楼房鳞次栉比。城里流淌着涓涓小溪,四处长满郁郁葱葱的青草树木,还有姹紫嫣红的百花园。这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堡,由于城内人烟绝迹,整个城市又显得凄清荒凉。忽闻猫头鹰在一角落发出瘆人的叫声,鸟雀在房屋叽喳,乌鸦在路边啼泣,好像在凭吊故人。穆萨眼见面前的凄凉景象,不禁感慨万分道:

“赞美你啊,无处不在无时不有的真主!赞美你啊,创造宇宙万物的真主!”

穆萨边赞叹,边转身观看着,突然,他发现山头竖着七块白云石碑。他惊奇地走近石碑,只见上面刻满诗文。他叫阿卜杜·萨迈德老人仔细看一看。原来石碑上刻的都是警世箴言。第一块云石碑上用希腊文刻了如下文字:

亚当的子孙啊!你是多么愚昧无知,你始终被岁月愚弄,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你知道吗?你即将把盏畅饮的是别人为你斟满了死的酒杯。奉劝你,谢世前,修身养性是关键。君不见,昔日操掌权势,恣意伤害苍生的帝王们,今日安何在?死神的不期而至,他们就得辞别富丽宫殿而安卧到阴暗狭小的坟墓里。

穆萨听罢箴言,慌恐不安,痛哭伤感道:

“以真主起誓,人生在世,能终始清正廉洁,那才是真正的成功。”

然后,穆萨亲自用笔抄下这段碑文。接着,他们又走到第二块石碑前,阿卜杜·萨迈德老人读道:

亚当的子孙啊!别企望生命永存。要知道,宇宙终将毁灭掉!世间绝无永生不死的人,这是你耳闻目睹的。君不见,手握大权创建伊拉克的帝王在哪里?艾斯非汉和呼罗珊的建造者在哪里?死神一朝呼唤,他们只得应召谢世抛下财富而去,这种命运金钱珠宝也挽救不了。

穆萨听罢这段箴言,慨感道:

“以真主起誓,真主创造人,原来是有如此重要的意义啊!”

于是,穆萨抄下了碑文,又走到第三块白云石碑前,继续听阿卜杜·萨迈德老人念道:

亚当的子孙啊!你沉浸在安逸享乐中,终日无所事事,置身后大事不顾。你虚度年华,安然自得。到如今,你当料理善后事宜,早作准备,审判之日总清算时好作交待。

穆萨听罢此箴言,悲伤哭泣。他们又来到第四块白云石碑前,阿卜杜·萨迈德老人又读道:

亚当的子孙啊!主宰宽恕着你,任你漂泊在享乐的汪洋中,你却误以为人生就是永垂不朽。你不应受时日的蒙蔽,死神正逐日地逼近你,它每日早晚都问候你。奉劝你,早准备,防突击。信奉万能的主宰吧,宇宙如同屋檐下的蜘蛛网,终究会消亡。

穆萨听罢这段箴言,泫然泪下,抄下碑文,走下山,回到了驻营地。他觉得整个宇宙都在自己眼前,他怀着探寻秘密的好奇心,对托利卜和其他随从说道:

“我们如何才能进城去看那些罕见的遗迹呢?在那儿我们还可能得到献给哈里发的礼物呢。”

“愿真主赐福给大人,我想可以造一架梯子爬进去,从城里找到城门。”托利卜建议道。

“这个主意好,我也这么想过。”

穆萨立刻召来木匠、铁匠,他们砍树锯木钉铁钉,没日没夜,辛劳一个月,做好了一架长长的梯子。众人齐心协力,把梯子架到城墙上,梯子很合用,长短正好。穆萨高兴地对匠人们说:

“愿真主赐福你们!诸位工匠手艺高超,好像是量着尺码造的梯子。”

接着,穆萨又问随从:

“你们谁愿意爬梯子上城墙?然后设法进城查看情况,告诉我们如何开城门?”

“大人,让我去爬!”有人自告奋勇,“让我进城去开城门吧。”

“好吧,愿真主保佑你,你去吧。”

勇敢者顺着梯子爬上了城墙。他站在城墙俯视下方,突然,他拍着手掌高叫道:

“哎呀,真好哇!”

随后只见那人往下一坠,跳下城墙身亡。穆萨见此景惊叹道:

“啊,这本是件理智的事,怎么变成狂人的举动了呢?如此下去,就是牺牲全部人马也达不到目的啊。我看算了,没必要进城探寻了。”

这时有人说:

“也许我们中间有稳当持重的人呢。”

果然有人自荐,愿意登上城墙,进城开门。于是一个、两个、三个……一个接一个地沿梯登上城墙,谁知如同第一个上墙人一样,一个个都纵身跳到城里摔死,先后共死了十二人。见到此情此景,长者阿卜杜·萨迈德长叹一声道:

“看来只有我才能去完成这个使命了。饱经沧桑与初出茅庐是截然不同的。”

“长者,你千万别去,我不同意你去。”穆萨阻拦住老人道,“你是我们的向导,如有不测,我们大队人马也会遭殃的。”

“唉,这事只有我能完成,也许这就是真主的旨意吧。”

阿卜杜·萨迈德老人讲得有理,众人都同意他进城找寻开城办法。老人精神抖擞,欢欣地说:

“奉大慈大悲的真主之名,开始吧。”

老人赞美真主,颂读《古兰经》的《开端章》,沿着梯子登上了城墙,他拍着手掌低头向城里望;城外站在地上的人个个惊慌失措。

“阿卜杜·萨迈德老人啊,你千万别跳下去!”众人异口同声叫道,“我们都是归属真主的,迟早要到真主的御座前,如若阿卜杜·萨迈德老人摔下去,我们也就全完蛋了。”

阿卜杜·萨迈德坐在城墙上高声大笑,他赞美真主,颂读《古兰经》的《胜利章》。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站起身高声说道:

“大人!诸位!你们别为我担心了,大慈大悲的真主为我清除妖魔的诱惑了。”

“你看到了什么?长者。”

“我来到城墙上,看到城内有十个圆月般美丽的姑娘,她们招手叫我下去呢。开始,我以为下面是汪洋一片,打算也像别人那样纵身跳下去。后来一细看,只见那些人都已摔死在地。我就控制住自己,颂念《古兰经》,蒙真主保佑,让我识破了她们的诡计。我不跳下去,那些美丽姑娘也就消失了。不用说,这就是禁止人们进城的魔障。”

阿卜杜·萨迈德老人在城墙上踱着步,一直走到两座铜塔里,塔上的两扇金质大门没上锁,也没发现可以开启的机关。他犹豫地打量了一阵子,发现门上镶着一个铜质的骑士,骑士伸手指向一边。顺手指一看,有一行字写道:按骑士肚脐上的钉子十二下,门即可开启。

老人回头望去,骑士肚脐上确有一颗奇怪结实的钉子。他伸手按了十二下,刹那间一阵轰鸣巨响,大门洞开。

阿卜杜·萨迈德老人是位精通多种文字的学者。他走进铜塔,穿过一条长廊,顺台阶走下去,发现有个摆长椅的地方,几个死人卧在上面。死人身边和头前都放着结实的盾牌、锐利的宝剑和带箭的弓弩等各式武器。高大的铁柱和木栅栏耸立在门后,还有坚实锁链和户枢等。老人想:城门钥匙可能就在这些人手中吧。于是他便上前细细端详,见有个年岁大的老者卧在高椅上,他想:城门钥匙肯定在这老者身上,可能他是看守,其余的是他的听差。他向那老者走去,撩起他的衣服,啊,钥匙果然挂在腰间。

看见钥匙,阿卜杜·萨迈德老人兴奋得几乎发狂。他立刻摘下钥匙,走到城门前把锁打开,接着伸手一拉,大门及上下左右的门枢全都开了。因为城门太高大太笨重,加之经年未开过,猛然一开便发出雷鸣般的轰响。立时,阿卜杜·萨迈德老人高呼起来:

“真主至大!真主至大!”

等候在门外的众人也随老人齐声高呼着赞美词,大家欢呼雀跃,欣喜若狂。对阿卜杜·萨迈德老人平安顺利打开城门,穆萨感到由衷地欣慰;众人对老人大无畏的精神、果敢的行为深表钦佩,纷纷感谢他为大家所做的一切。大伙儿争先恐后地向城里拥去。穆萨高声阻止住大队人马:

“诸位!我们不能一下子都进城去,万一有什么闪失,那就糟糕了。我们应该先进一部分人,剩下的人慢行一步。”

于是,穆萨先率领一半人马进城查看,这些人个个武器精良,以防不测。他们首先看见守门人和他的同伙僵卧椅上,接着又看到了从城墙摔下去的伙伴,他们埋葬了这些尸体。他们赶到市场,只见那儿街道宽敞,房屋建筑高大,各式商店密密相连,而且大门都敞开着,里面陈列各种货品,一切摆设、陈列都井井有条。商店老板横死店中,尸体皮肉已干,骨头已朽,让人看了惊愕不已。他们又观看了四个市场:他们来到布市场,只见店里摆满金银丝织成的五光十色的美丽锦缎。店里的人都死了,躺在皮垫子上,好像还在絮语着什么。他们又到了珠宝市场、金融市场,那里净是珠宝玉器、黄金白银。人都死光了,僵尸横卧在丝绸毡毯上。他们又走进化妆品市场,店里到处是麝香、龙涎香、檀香及无数贵重装饰物。商品依旧,却看不见店主人,也没有任何食物。

这时,有人发现市场附近有座建筑宏伟而牢固的宫殿,大家便进去查看。只见宫殿内墙上悬挂的旗帜正迎风招展,还挂着出了鞘的宝剑,佩箭的弓弩,镀金的钢盔和带金链子的盾牌。在宫殿大厅里,摆着一把镶金象牙长椅,椅上躺着几个男子,人已死,皮肉干了贴在尸骨上,乍一看还以为他们在熟睡。看来,这些人是因饥饿而死的。

穆萨触景生情,赞美了真主一番,然后慢步欣赏着宫殿的壮美、建筑的牢固、结构的巧妙、墙上精致的雕刻以及五彩斑斓的壁画。最后,他发现壁上有首诗,阿卜杜·萨迈德老人为他念道:

敬告到此一游君,

静观眼前所见闻。

未返回老家^[1]去前,

早充分准备在先。

从美善中攒金钱,

做来日旅费盘缠^[2]。

世间任何活的人,

早晚要启程动身。

看睡在此处众人,

装饰卧室忙一生;

变自己为抵押品,

自作自受,

终将自身囚坟茔。

兴建宫殿筑高楼,

敛财宝积累无休。

死期到了,

宫阙它见死不救,

珠宝也难解人愁。

人活着希冀无穷,

贪得无厌,

一朝死了入坟茔,

方知金钱非万能。

从精雕细镂宫阙,

到阴暗狭小墓穴;

殓葬之间,

斥责声嗡嗡盘旋。

哪里去了?

那宝座宫服王冠;

流落何方?

那后宫禁卫森严。

墓穴替人们回答,

腮上不再玫瑰色。

长时间吃喝玩乐,

终变食物喂蛆虫。

穆萨听罢诗文,悲戚万分,痛心得昏厥过去。片刻后方渐渐苏醒过来,命人将诗文抄录,然后带人马继续向前行进。走了一阵子,面前出现一座富丽的高大建筑,走进去,发现里面宽敞异常,墙壁上的彩画金灿灿,正中间有个云石大喷池,池上罩着丝绸帐篷。喷池的前后左右各有一座房子,这些房子互相通连。每座房屋前又有一个喷洒着泉水的小喷池,那泉水汩汩流到一个彩色大云石湖里。穆萨招呼着阿卜杜·萨迈德说:

“来吧,带我们到屋里去看看!”

大家逐个走进第一座房子,只见那里堆放着黄金、白银、珠宝和其他贵重的宝物,还有一满箱一满箱的五彩绸缎。他们又走进第二座房子,打开储藏室,发现里面藏着镀金的钢盔、铠甲、印度宝剑、海忒长矛和海瓦里兹密短棍等等各式各样的兵器。接着他们走进第三座房子,只见储藏室锁着门,悬着彩画门帘。打开门一看,里面全是镶着金银珠宝的各类武器。最后,他们走进第四座房子,打开储藏室,看见里面都是餐具,有金的、银的、琉璃的、水晶的、镶绿珍珠光玉髓的碗盘杯盏。大家便选了一些适合携带的餐具。

正当众人准备离去时,发现屋当中有一道栗木大门,门上镶着象牙,门被磨得闪闪发光,门上还悬着绘有五彩图案的门帘。阿卜杜·萨迈德老人勇敢走上前,机警地打开银锁,走进里面的长廊,长廊两旁挂着帘子,上面镶着黄金白银制的各种各样的飞禽走兽,禽兽的眼睛是用珠宝玉石做成的,闪烁着亮光,美丽异常,谁看了都惊叹不已。然后众人走进建筑物的大厅,穆萨和阿卜杜·萨迈德老人被眼前的神奇建筑惊呆住了,穿过走廊,面前是一座云石磨金的宏伟建筑,耀眼夺目。放眼望去,那光滑的走道上如泻下的流水,若直接走在上面,非滑倒不可。穆萨叮嘱阿卜杜老人铺些东西在路上,以便安全通过。老人遵命设法铺平了道路,众人平安通过抵达宫殿。到了殿前,大家举目仰望,啊,这是一座最金碧辉煌的宫殿了。只见殿中央有间黄云石造的穹形亭榭,四周的门窗镶着绿翡翠,窗上的彩绘精巧别致,一看就让人觉得这建筑与众不同,不是一般帝王所享用的。亭榭里有顶缎子帐篷,帐子挂在红金柱子上,帐篷上绣着小鸟,鸟脚是绿色翡翠做成的。在附近还有一张用珠宝玉石镶嵌的龙床,床上坐着位月亮般的美丽女郎。女郎笑吟吟的,头上戴着红金王冠,身上穿着珍珠宫衫,肩披镶宝石的披巾,戴着珍珠项链。额头上佩饰着两颗闪亮发光的硕大宝石,在这光泽的衬托下,她那双明眸像是对来人放射着动人的秋波。

穆萨被女郎的袅娜、红腮黑发的秀美吸引得愣了神。其余的人望着女郎栩栩如生的妩媚姿态,都无法相信她会是死去的人,还异口同声地问候道:

“你好吗?姑娘。”

托利卜连忙对众人解释说:

“愿真主帮你们改变看法,要知道,这女郎已经死了,又怎么能回答你们呢?”

接着,托利卜又对穆萨说:

“大人啊,这像是用一种特殊方法作出来的。当她死后,人们取出她的眼珠,往眼眶里灌满水银,然后又把眼珠放好。这样,眼睛就像被睫毛抚动着闪闪发光,让人看上去好像有如眨动着眼睛。其实她是个死人啊。”

“赞美真主!”穆萨喟叹道,“他用死亡征服了人类啊!”

女郎坐的龙床后面有个高台,台上站立着两名卫士,一个是白人,一个是黑人。白人卫士手握钢锏,黑人卫士持着耀眼夺目的宝剑。他们还一起抬着块金牌,上面写着这样的诗文:

奉大慈大悲的真主之大名。赞美万能的真主。亚当的子孙呀!你太昏庸无知,你忘记了死,却充满了希望。殊不知死亡已在召唤着你,正欲夺走你的灵魂。你知道吗?在不久的将来,你即将离开人世。劝你及早积攒盘缠准备动身。请问:人的祖先亚当在哪儿?诺亚和他的子孙在哪儿?波斯、罗马、印度、伊拉克等国的帝王们在哪里?阿马里克人^[3]和那些显赫权贵们都哪儿去了?他们别妻离子,抛弃江山,谢世而去,只留下空落落的房屋宫殿。阿拉伯和其他的帝王公侯们又都到哪儿去了?他们全都去世了,变成了腐败的尸体。高鲁尼^[4]、舍达德·本·阿德^[5]、迦南^[6]和祖·艾伍塔德^[7]他们都去了哪里呢?他们全都去世了,只剩下空空荡荡的宫殿。这些人走前是否备足了路费?是否准备好接受总清算的审讯?

到此一游的诸位!假如你们不知道我的名和姓,就听我对你们说:我是国王阿玛里克的公主土鲁姆基娜。我继承了王位,掌握了任何帝王都不能与之相比的大权,我清正廉洁、乐善好施,太太平平地度过漫长岁月,直到死神突然降临。那时,全国境内整整七年未下一滴雨,大旱发生了,土地荒了,收不上一颗粮食。库存用尽,牲口也杀光了。在无米下锅断炊的日子里,我用升量了许多金银,派人外出采购粮食。人们四处奔走,走遍穷乡僻壤,但是没有任何收获。经过长途寻找之后,人们带着金钱返回故里。在这种无生存希望的情况下,我们扔下钱财,关闭仓库,锁紧大门,像诸位眼前所见的这样睡下去,静听主宰吩咐。俱往矣,一切都已成为历史,成为古迹。

亚当的子子孙孙!

警惕欲望把你坑,

虽一生积累经营,

最终还是一场空。

恋五光十色人生,

乃古人的老路程。

敛财富贪婪无比,

万贯财产命还毙。

率精兵成千上万,

面对恶运也犯难。

舍钱宫殿奔坟墓,

狭小坟茔是归宿。

又恰似夜半客旅,

暂宿破屋卸行李,

房主偏要威胁你:

“这没有你立足地,

收起行囊快别离。”

惊骇间进退两难。

敬主宰借古人鉴,

早准备上路盘缠。

穆萨听罢这些诗文,不禁感叹道:

“敬畏主宰是最重要最根本的,而死亡则是无法避免的事实。”

说完,他又继续听下去:

即将离去的人们!记住先人前车之鉴,踏上返家路勇往直前。君不见,白发召你走向坟墓,替你发出讣告。你要早着手积攒路金,好头脑清醒赶路程。亚当的子孙啊!你的心是多么残忍而自负!试问:古老的民族到哪里去了?可做前车之鉴的专横拔扈的中国帝王将相们到哪里去了?阿顿·本·舍达德和他的王宫在哪里?作恶多端的欧麦尔·本·乃姆鲁德到哪儿去了?反叛不信教的法老在哪里?他们统统地死了,无论男女老少一个都不剩。

奉劝到此一游的诸君!不要沉湎在尘世的五光十色中,你看到的只不过是幻影,欺骗人的东西,一切终究会毁灭的。只有敬畏真主、善待他人,尽早积攒路费者才是识时务的英杰。凡轻易进城来一游的人,都可以尽其所能多带钱财走,但是,千万不能动我身上的任何一点东西,这是我的遮羞物、尘世的装饰品。不然的话,你就要遭毁灭。这是我的叮嘱,愿真主保佑你们。

穆萨听罢诵读,悲郁万分,伤心得昏迷过去。苏醒后他抄下金牌上的诗文,并记下城里的所见所闻。然后他吩咐部下:

“快拿些口袋来,多装些金银珠宝、古玩玉器带回去。”

“大人,这女郎身上穿的衣服和首饰是珍奇少见的,比其他金银财宝都值钱,这是送给哈里发的最好礼物!我们干吗不要呢?”托利卜·本·萨赫里对穆萨亲王说。

“难道你没听到女郎在金牌上写的话吗?这可是她的叮嘱啊。再说,我们也不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穆萨亲王对宰相托利卜说。

宰相托利卜对穆萨亲王说:

“啊,大人,难道我们为了这些话就放弃财宝吗?她是个死人,干吗还要用这些装饰品?这些装饰品为尘世所用,是用来装饰活物的,我们更有权享用它!”

说着,托利卜走向梯子,沿梯爬上台子,站在两柱中间。突然,手握钢锏的卫士一锏击打在他的背上,持剑的卫士一剑砍下了他的头,托利卜一命呜乎。

穆萨见此情景,感慨地说道:

“真主是不会怜悯你的。放着这许多财宝不要,却产生邪念,必无好下场。”

于是,穆萨命令部下进来,用骆驼驮了很多财宝,然后按原样关上门窗离开了铜城。

队伍沿着海岸线行进,一直走到一座面临大海的高山下。那儿有许多许多山洞,洞穴里居住着一些黑种人,他们披着兽皮,头上缠着皮头巾,没人懂他们的语言。当他们见到穆萨的队伍,便神色慌张地逃到洞穴里去,只有妇女和儿童站在洞口边。穆萨亲王问道:

“阿卜杜·萨迈德老人啊,这是些什么人?”

“尊敬的王啊,这些人就是我们所寻求的啊。”

队伍停下,他们支起了帐篷,卸下财宝,安营扎寨。他们刚住下来,就从山上下来一个黑人,他来到穆萨亲王跟前,用阿拉伯语向穆萨问候致敬。黑人王问穆萨亲王:

“你们是人还是神?”

穆萨亲王回答说:

“我们是人啊,你们一定是神吧?不然你们怎么会离群索居在这偏远的山中呢,而且你们的个头儿又这么大。”

黑人王说道:

“不,我们也是人,是亚当的儿子哈姆·本·努哈的后代,至于河水它是只晓得汩汨流淌的。”

“你们从哪儿又是跟谁学知识呢?要知道这里是如此偏僻,先知又不曾到这种地方启示过啊。”穆萨亲王说。

“大人啊,你可知道,先知显现了。在这海里出现了一个全身发光的人,他用那忽远忽近的声音对我们说:‘哈姆的子孙们啊,我是艾卜·阿拔斯·海祖尔,告诉你们,信仰主吧,他看得见你们,你们却看不见他。真主是惟一的主宰,穆罕默德是他的使者。’从此,我们便奉真主为惟一的主宰。他还传授给我们很多经典。”

“那是些什么经典呢?”穆萨亲王问道。

“他告诉我们真主是惟一的、有权威的、让人赞颂的主宰,他创造了生与死,他是无所不能的。没有真主的指教,我们就难以走上正路。另外,每到礼拜五夜里,我们就能看到大地一片光芒,有赞美声说道:‘赞美明智高尚的真主,他是宇宙万物的主宰。他想有就有;他想无就无。真主的恩惠就是幸福,真主是最有威力最伟大的。’”

穆萨亲王听罢黑人王的话后对他说:

“我们是伊斯兰王阿卜杜·麦里克·本·麦鲁瓦尼的部下,我们到这儿来是为了寻找你们这里海中的铜质胆瓶,胆瓶里藏着妖魔,那是圣苏莱曼· 本·达伍德时代把它们囚禁在其中的。我们要带一个胆瓶回去给伊斯兰王,让他打开看看。”

黑人王说:

“好吧,我们一定效劳!”

黑人王热情款待穆萨亲王一行,给他们吃鱼肉,同时派人潜水到海底捞上来十二只圣苏莱曼时代的装有魔鬼的胆瓶。

穆萨亲王欣喜万分,他感谢黑人王并送给他许多珍贵礼物;黑人王也回赠给穆萨亲王不少奇形怪状的海中珍宝,他说:

“在这三天里,我们就是用这些鱼肉款待诸位吧。”

穆萨亲王说:

“好的,我们一定把这些珍宝带回去奉献给哈里发,他见了这些,比见到胆瓶会更称心。”

随后,穆萨亲王及其部下整装出发返回到祖国叙利亚。他前去晋见哈里发阿卜杜·麦里克·本·麦鲁瓦尼,向哈里发详细述说所见所闻,还讲述了托利卜·本·萨赫里的遭遇。哈里发听后感叹地说:

“但愿我能和你们同去开开眼界,那该多好!”

说完,哈里发把胆瓶盖一个个打开,妖魔鬼怪统统从胆瓶中钻出来,惊恐万状地说:

“真主的差使!我们再也不敢为非作歹啦。”

阿卜杜·麦里克·本·麦鲁瓦尼见此情景惊诧不已。至于那些黑人王送给他的礼物“海姑娘”被放在木槽里用水养着,但由于天气炎热全都死掉了。

从此以后,哈里发善心大发,特批巨款救济贫穷无助的伊斯兰教徒,他感慨万分地说道:

“真主赋予苏莱曼·本·达伍德的恩惠是无人能与之相比的啊!”

穆萨亲王完成了使命,他向哈里发请求隐退,恳求让他的儿子继承其位。他自己前往圣城耶路撒冷,在那儿虔诚膜拜真主。哈里发欣然接受了穆萨亲王的请求,当即任命穆萨的儿子继承其位。穆萨如愿以偿,欣慰地前往耶路撒冷,在那儿虔诚膜拜真主,直至千古。

舍赫札尔国王为了继续听莎赫札德的故事,没有杀她。

夜幕垂临,莎赫札德又开始给国王讲新的故事。

【注释】

[1]指死亡。

[2]指积德。

[3]阿马里克人:指古代巴勒斯坦人。

[4]高鲁尼:以色列的反叛首领之一,以豪富著称。

[5]阿德:古代阿拉伯部族。

[6]迦南:指古代阿拉伯部族。

[7]祖·艾伍塔德:古代也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