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不再欢笑的人

从前,一个财主拥有无数田地产业,家里车马众多,奴仆成群。他一生过着极尽享乐的富足生活。后来,他死了,留下一个幼小的独子。又过了几年,孤儿长大成人,继承父业,也过着舒适享乐的日子。他吃喝玩乐,挥霍无度,又经营不善,没过多久,父亲的产业就被他挥霍光了。

他便靠出卖奴婢和家具糊口度日,到后来,两手空空,变成了缺衣少食的穷苦人,他只好出卖劳动力,靠做短工勉强维持生活。

一天,他坐在墙下,等着受雇。一位慈眉笑脸、穿戴整齐的老人走到他跟前,跟他打招呼,他很奇怪,忙问道:

“老人家,你认识我吗?”

“孩子啊,我不认识你。你现在虽然很落魄,但我仍从你身上发现了富贵的痕迹呢。”老人回答说。

“老人家,这是命里注定的。你家中有事要雇用我吗?”他问。

“有,我想请你为我做些简单的家务。”

“告诉我吧,老人家,有什么事?”

“我家里有十位老人需要照顾。我们为你提供足够的衣食,雇你去照料大家的日常生活。我付给你工资,还有外加的好处费。也许真主会借此恢复你的幸福呢。”老人说。

“我听懂了,就照此办吧。”青年人欣然接受了老人的雇用。

“可是我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说吧。”

“你务必为我们保守秘密,见到我们悲伤流泪时不要探问原因。”

“行,老人家,我不问好了。”

“托真主的福,你随我来,孩子。”

老人领年轻人到了浴室,叫他洗干净身子,换了一身新布衣裳,然后领他回到家中。年轻人抬头望去,那是一座建造坚实、雄伟宽敞的住宅。宅院房间多,每个厅堂都有喷泉,供养着鸟雀,宅院还有花园。老人引他走到一处大厅里,五彩的云石地板上铺着丝地毯;天花板是由琉璃和红金镶嵌的,闪着耀眼夺目的光芒。厅内有十位年长可敬的老人,他们身着丧服聚而饮泣吞声。年轻人见此情景,不禁十分惊异,他刚想探问缘由,又想到老人的要求,便沉默不语了。这时,老人给他一个盒子,里面装有三千金币,他对年轻人说:

“孩子啊,我把这个盒子交给你,请你用这些钱维持我们的生活吧,一切都拜托你啦。”

“知道了,老人家,照您说的做吧。”

年轻人接受了老人的嘱托。

从此,年轻人就在屋子侍奉老人们,他掌管着一切,和老人们相安无事地过日子。但是,没过几天,老人中的一个得病去世了,他的同伴们为尸体清洗、装殓,又把他埋在后花园内。后来,那十个老人相继在几年里死去,只剩下雇用年轻人的老人,他们一老一小相依为命,共同生活了几年。最后,那老人也病了,眼瞅着没了生的希望,年轻人对他说:

“老人家啊,我一直小心谨慎,勤恳地服侍你们,几年来从未大意过,我始终是听从你们的吩咐的。”

“说的对啊,孩子。你伺候我们到今天,现在,老人们都先后故去了,都到真主的御前去了,我们现在活着的人,早晚也都要死亡的。”

“老人家,我的主人啊!你现在病情危重,卧床不起,在这生离死别之际,你能否告诉我,你们长期忧愁、郁闷、悲伤哭泣的原因是什么呢?”

“孩子啊,别打扰我吧。我已向真主祷告过,期望他能保护人,让人类别再像我一样遭遇灾害。为避免重蹈覆辙,希望你切勿打开那道房门。”说着,老人伸指指前面的一道门,提醒年轻人道,“你若想像我们一样遭受灾难,你就去开门吧,开了门,你就明白了一切。但是,也会后悔莫及的。”

老人的病日益严重,终于与世长辞。年轻人亲手擦洗、装殓了他的尸体,把他葬到后花园那些老人的旁边。他零单一人留在房中,不知如何是好,他被老人们的事困扰着。

一天,年轻人记起老人临终前的嘱咐,出于好奇,他想看个究竟,便向那张门走去。只见那是一道别具一格的门,门上锁了四把钢锁,门楣结满了蜘蛛网。年轻人细细打量之后,又想起老人临终警告,便决然离去。但他的心情很烦闷,老想去开门。就这样他犹豫了七天,到了第八天,他再也不能抑制自己,便自言自语道:

“万事都是真主安排好的,真主的裁决和生前注定的事是回避不了的。我一定要打开门,看看它会给我带来什么灾难。”

于是,年轻人冲到门前,砸破了锁,打开了门。

眼前现出一条窄窄的甬路,年轻人不管不顾地走进去,走了大约三小时,便来到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边。年轻人妤生奇怪,在海边四下里张望。突然,一只巨大的雕从空中落下,提起他又冲向天空,然后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把年轻人扔到一个海岛上,那雕便扬长 而去了。

年轻人被困在孤岛上。

一天,年轻人坐在海边,独自唉声叹气。猛然间发现远远的海面上有只小船,宛若空中闪耀的星星。他寄希望于小船,觉得它可以帮自己脱离困境。

小船终于驶到了海边,他仔细观看,原来那是一只用象牙和乌木雕制的小船,船身磨得锃光发亮,船上配有檀木桨和檀木舵,上面坐着十位月亮般漂亮的女郎,女郎们一上岸,就吻年轻人的手,说:

“你就是女王的新郎啊!”

说罢,一位笑容满面,如晴空太阳般美丽活泼的女郎打开手中的丝制包裹,取出一套官衣和一顶镶着珠宝的金色王冠,帮年轻人穿戴好,让他上了船,然后划桨出发了。

小船上铺着五颜六色的丝绸垫子,年轻人见到如此富丽堂皇的摆设,如身置梦中一样,也不知道女郎们要把船开向何处。小船乘风破浪行驶着,来到一个岸边。年轻人举头望去,岸上站立着无数装备整齐的兵马,人们为他备下五匹驯服的马,配着镶嵌珠宝的金鞍子银辔头。年轻人骑着其中的一匹,另四匹尾随其后。于是,兵分两路护卫着他。在锣鼓声中,队伍浩浩荡荡地前进着,年轻人始终感觉如在梦中一般。

队伍来到一片广阔的绿色草原上,那儿耸立着一座宫殿,周围还有森林、流水、盛开的香花和唱歌的飞鸟,景色相当优美。队伍一到这里,便有无数的人从宫中拥来,人如潮水,站满了草原,围住了年轻人。国王骑着骏马,带着奴仆来到他面前,下马向他问候。年轻人也赶紧下马,与国王互致问候。国王说:

“请跟我来吧,现在,你是我的客人。”

于是,两人骑上马并排亲切话谈,在队伍和卫士的护卫下来到王宫门前,他们下了马双双走入宫中。国王让年轻人坐在一把金制椅子上,他坐在旁边,然后取下罩在头上的纱巾。原来国王是一个月儿般秀美可爱的女子。年轻人见到她如此袅娜多姿,又有如此富丽堂皇的宫殿,十分惊异羡慕。女王这时对他说:

“知道吗,我是这儿的女王。你见到的兵士,无论骑兵步兵,全都是女子,没有一个男人。在我们这儿,男人的任务是种田耕地、造房屋,从事各种工艺劳动。国政大事,全由妇女掌管。女子不仅管理国事,还要服兵役呢。”

年轻人听了这些话,觉得十分稀奇。一会儿,宰相来到女王面前,这是个头发斑白、仪表庄重、神情严肃的老太婆。女王吩咐道:

“为我们请法官、证人来吧。”

宰相遵命,匆忙退去。

女王和和气气地与年轻人交谈着,打消他的种种不安和顾虑,她问:

“你愿意我做你妻子吗?”

年轻人急忙起身下跪,边吻地边说:

“主啊,我比陛下您的仆人还要穷啊!”

“你眼前的这些奴仆、兵马、钱财和库中的宝藏,你没看到吗?”

“是啊,我看到了。”

“这一切都在你面前,随你支配使用好了。”女王说,她手指着一道上了锁的门,“但是这门不许你开,不然你会后悔莫及的。”

女王说罢,宰相已带了法官和证人来,年轻人细看,法官和证人也都是老太婆,她们长发披肩,一副庄重、严肃的样子。女王下令举行婚礼,和年轻人正式结为夫妻。于是女王举行盛大的筵席,宴请宾客,士兵们也都前来赴宴。

结婚之后,年轻人和女王相亲相爱,过着舒适幸福的生活,一晃就过了七年。

一天,年轻人想起被锁的房门,他自言自语道:

“里面可能藏着更珍贵的宝物,不然她不会禁止我打开的。”

于是,年轻人起身前去打开了门,进去一看,里面关着从前抓他到岛上来的大雕。大雕一见到他便说:

“倒霉鬼,你一生不会成功,不欢迎你了。”

年轻人听了此话扭头便逃,大雕追上来,抓住他飞起来,在天空飞了大约一个小时,又落到原来抓他的地方,把他扔在海边后扬长而去。

年轻人坐在海边,他慢慢地清醒过来,回想在女王那里掌大权、下命令的享乐生活,不禁悲伤落泪。他盼望回到妻子王宫中去,在海边苦挨了两个月。有一天夜里,苦闷之际,在失眠状态中,他听到一个声音说:

“尽管烦恼吧,要想失而复得,谈何容易啊!谈何容易啊!”

年轻人听完那个启示,知道回到妻子那里的希望破灭了,不可能再过享乐生活了。他回到七年前老人们的住所,悟到他们的遭遇和自己的一样,这正是他们悲伤落泪的原由,他感到老人们可以被原谅。

从此,年轻人在这座冷落的房子里住下来,他终日郁郁寡欢,不想吃喝,不再欢笑,直到死去。

第五位大臣讲完了《关于不再欢笑的人》的故事之后,劝谏国王道:

“陛下啊,急躁行事的后果是让人后悔莫及的,鄙臣冒昧用此故事向您进忠言。”

国王听从了第五位大臣的忠告,他收回了命令,免处太子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