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荒凉
我忘了身在何地，亘古至今的迷雾里，
大海将它腥咸无比的波浪送至我脚底。
我所抵达的这一片土地，没有春日：
它漫长的黑夜如母亲一样将我藏起。
大风环绕我的屋子哀号悲泣，
将我的呼喊打烂，如破碎的玻璃。
我看见，在苍茫无际的荒野里，
广漠的黄昏忍着剧痛一点点地逝去。
在这里，有谁可以呼喊，
既然只有那冥世较此处更远？
只有这一个静愔愔、硬挺挺的海洋，
绵延在旅人们可爱的手臂前！
码头里泊着来自异土他乡的船只，
其帆椼的银光闪烁不已；
眼眸明亮的海客对我们的河一无所知，
其所舶来的果子远逊于我们园中所出。
看着他们，我有个怅然、费解的问题：
为何，他们所操的古怪的言语，
听来远不如我们的老妈妈在金子地里
唱歌时所用的那一种动听有趣？
如撒在墓中的泥土，大雪从天而降；
如逝者一点点死去，浓雾弥漫增长，
既然漫长的黑夜刚刚降落在这世上，
为了不陷入癫狂，我只有忘记辰光。
这美丽的荒原只给人以哀伤，
来人便是为将这死一般的风景观赏。
雪是它探至我窗前的脸庞：
它无比的洁白，只合乎来自天上！
它安详如上帝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它柠檬的花絮将我的屋宇掩藏，
它如永远不曾偏离的命运一样，
要将我埋葬，使我恐慌却又向往。
二 枯树
一棵枯树
在旷野中大喊着它的咒诅；
这一棵崩折的苍白的树，
遍身带着伤处，
大风在它的残躯上狂呼，
吹过我身后的凄楚。
那棵被焚的树仍在林中，
只剩下嘲讽，和它的幽灵。
烈焰曾烧至它肋下，
舔舐它，如爱情之于我的心灵。
苔藓红紫如我泣血的诗行，
自它的创口滋生。
时至九月，
它所珍爱的一切零落，
如花环将它围着。
为找到它们，
它的根备受折磨，
带着人世的苦恼在荒草中摸索。
旷野上，一个个浑圆的月亮，
令枯树泛着死亡的银光，
丈量出它们的孤单与哀伤，
它们因此逃避，躲藏。
于是，它便将这伎俩施诸行人
并它那苦涩的幻想！
三 三棵树
三棵树被放倒在小路边。
伐木者却已走远，
如三个瞎汉，
它们开始彼此交谈。
通红的夕阳之血
涂抹在它们被劈开的枝腋，
它们肋部伤口的香气，
在清风里消没。
有一棵曲曲折折，
将巨大的肩膀、颤抖的枝叶，
触摸着另外一棵，
两个伤口如双眼般企盼着。
伐木者已经走远，这夜晚
我愿留在它们身边，
将它们温柔的树脂收在心间。
让它们对我燃起熊熊的火焰。
翌日白天，路人将发现
我们已笼罩于无声的、痛苦的浓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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