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已经有些年头了,但是确实很值得讲,因为这本身就是一个有趣的故事。
蔺草工人西伦的女儿波儿,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子,要嫁人了。可是她还没见过那个即将成为她丈夫的男人。说来这件事也不复杂,蔺草工人的堂兄在美国生活,他的儿子就是要和波儿结婚的人。这段姻缘多亏了别人的介绍和撮合。虽然过程中波儿的意见都被他们忽略了,可是就波儿来说,她心里是极满意这桩婚事的。她未来的丈夫叫贾斯·安塔逊,虽然只有一张照片,可也能看出那是个英俊的小伙子,而且他的名字虽然奇怪,波儿反而觉得亲切,如果换成丹麦语,应该是念作“卡尔”。他的出生地是她的家乡,这让波儿觉得两人的距离更近了。他是个十足的有钱人,在美国的布拉斯加是五千万平方公里土地的主人,这可不得了,绝对是富豪中的富豪了。两户人家对这桩婚事都很热心,谁也想不到波儿竟成了最终的幸运儿。她每天都会看看那张她唯一拥有的由专业摄影师拍摄的照片,照片下面印满了外文。照片中的人五官端正,衣着正式,特意露出雪白的衣领,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就外貌而言,他长得更像波儿的伯父约文。可是这么个优秀又富有的外国人,即将成为她的丈夫,波儿对此总是感觉不真实,感觉自己配不上他,或者如果他不要求她每天都说“我爱你”之类的话,那就更完美了……
“啊!我实在是很怕那个人!”波儿每天想象着这一切,突然又有点儿害怕。她觉得这时自己总该有点反应,或者吓得跳起来,或者笑得直不起腰。但是,毕竟她才十九岁,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变成了害羞,跟自己生起了闷气。为了发泄,她取下脖子上的珍珠链子,砸在家里那条老狗身上。狗气得大叫却又不敢反抗,只得愤愤地跑开了。波儿小时候很爱采摘新开的花朵,可是她长大了,再做这样的事情就不怎么合适了。她一个人待在牛舍里,跟牛交谈,唱歌给它听,可是老牛根本不搭理她,兀自踱着步走到里间去了。无聊的时候,波儿还会拿食物来进行模拟游戏,假装面包和蔬菜是护卫的骑兵;有时候又把面团揉成小丸子吸引苍蝇自投罗网;有时候还会围上围巾扮成老婆婆,学老婆婆絮絮叨叨地讲话。这种种迹象都表明,波儿陷入了恋爱中。
波儿是家里唯一的女儿,她的母亲死得早,其他的孩子都早早出门工作了。他们的屋子也相对独立,跟周围其他的房子隔得很远。家里没什么活儿,只需要照顾好老母牛和自己的老父亲。波儿的时间充裕,就会不自主地陷入对日后婚姻生活的幻想。距离婚期还有四个月呢,不,只剩四个月了,明天结婚就好了,不,还是缓缓好了——“怎么办,怎么办?我心里怕得很!”
波儿对结婚感到恐惧,每每想到都会心跳加速,怦怦地像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似的。她不停地思考怎样才能让那个远在美国的男人迷上自己,可是波儿越想越觉得自卑,她没什么钱,似乎也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波儿怎么想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好,她越想越生气,往往会扔掉手中的物品发泄。她大口地喘着气,继续想着,可又突然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可笑:想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她就像是被交易的猪肉一样。是的,从她的体重来看,这个比喻可一点都不过分。波儿越想越纠结,一边兴奋着,一边又觉得伤心。她每想到自己的体重,就觉得空气都呼吸得不顺畅了,她太胖了,堪比飞雅女巨人了,这实在是女人的悲哀。
波儿力气很大,没有她举不起来的东西,她就像一个女巨人,里面装上了母马的心脏。她的四肢强壮有力,背上也都是强健的肌肉,她只要张开双腿,再用点儿力气,一百公斤的黑麦袋子在波儿的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不费力气就能扛起来。可是她现在却为自己的这种能力而深深地自卑,不,还要更不幸,因为她连一头牛都能举得起来,她自己曾经自虐一般地试过,好像是想知道自己还能再怎样不堪。这样的事自己最清楚,这让波儿更加绝望了,女孩子怎么能跟大力士扯上关系呢?可事实是,她不只力气,就连身材也像个大力士:她身材粗壮,腰圆膀粗的,很是壮观。她对自己的身材深以为耻,也从来不期望会遇见爱情,因为她自己也清楚爱情对她来说太过奢侈。现在她头疼的是,这样浑身缺点的她,要怎么面对新郎?
除了这件事,波儿还操心另一件事,那件事源于一种观念。波儿一直担心自己会在婚礼上失礼,万一在教会圣洁的圣坛前哭不出来,这该怎么办?波儿苦恼极了。“我哭不出来的!”波儿绝望地想,这种事情可不是人能把握的。可是如果到时候哭不出来,那该多丢人哪!波儿性格坚强,从不轻易流泪,可是到时候观礼的人们会怎么想?丈夫会怎么想?波儿想着这些,急得哭起来。她始终无法乐观,总是操心各种事情,担心婚礼,也担心婚后的生活。那几个月,可怜的波儿就在惶惶中度日,心里没一刻是轻松的。蔺草工人西伦看着这样的女儿直摇头,他也不知道事情会怎么发展,整日苦恼地思索着,他也跟着女儿烦恼着,整日焦躁地踱步,脸上的神色青一阵紫一阵,压根平静不下来。
四个月就这么过去了,婚礼前两天,贾斯·安塔逊终于出现了。他竟然只有一只眼睛,那张照片太有欺骗性了,只拍下了他的侧面,完美地隐藏了他的另一只坏眼。整体上看也没有照片上潇洒,但又比一般的农民好一些,年纪不老也不年轻,脸上的表情始终沉郁,而且看起来似乎是个有钱的吝啬鬼。他的丹麦话和英语说得都不好,张嘴只是为了炫耀自己满嘴的金牙,而不是为了对人微笑。他是搭火车过来的。他的毛发很茂盛,像穿了一件毛大衣似的,还像一只直立走路的黑熊。当时正是四月的天气,暖和得很,大伙儿就想拿这个开他的玩笑,他们计划了很久,还加入了一些新花样,可还没来得及执行,这个计划就宣告失败了。贾斯·安塔逊在来之前就考虑好了,事先寄了一张明信片过来询问了摩荷姆牧场的价钱,口气很是傲慢,人们都在猜想也许他会买下这个农场——农场的价值将近三十万美金,这对他们来说可是一笔巨大的收入。贾斯是有钱人,有钱人挥挥手让市井小民走开,那除了照做,是没有其他办法的。贾斯·安塔逊看了农场,可是最终却没有购买,这让人们很是失望。
他只待了一周,可是却不近人情。他小时候交往过的那些人想跟他亲近,可他身上带着些富人的傲气,直逼得旁人不敢接近他,只能拘谨地从侧面行礼。他们小心翼翼地叫了他的丹麦名字“卡尔”,这是原来当他赶羊的时候,人们一叫他就会答应的名字,可是现在他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反应。他对待儿时的玩伴也是冷冷的,总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别人,一句话都懒得说。他除了拜访了一下自己的本家,整日里就只待在家里哪里都不去,这让那些想趁机捞便宜的人失望透顶。
等到安塔逊夫妇离开后,人们都在想为什么他会对自己家乡的人们这么冷淡。是因为没有为他造一座凯旋门吗?应该是这样的,唉,早知道的话就……贾斯走后,人们还一直处在后悔中,他们原本以为可以借助他发财的,可是这个好机会却被他们自己毁了。
人们都不清楚怎么才能让贾斯开心,好从他的口袋里掏出点钱来,可事实上,没有人能从贾斯手中要到钱,他在当地的一个星期里的所有花费不超过五克罗纳,人们认清了这个事实后都失望极了,可是贾斯再也不会来了。
这是完全合理的。
至于波儿呢,从他到达这片土地,到他决定出发开始航行,他只是给了波儿一个冷淡的眼神。临走的时候,波儿看了自己故乡最后一眼。他们后来怎么样了呢?波儿很努力地想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但就像她之前担心的那样,贾斯一直对她说爱,可是她却觉得自己是配不上的,“我不配我不配”,这样的声音响在波儿的心中。可是她很好地隐藏了这样的心情,控制住了自己的舌头,她跟自己的美国丈夫说着甜蜜的情话而丝毫没有暴露自己的缺点,她也曾想过永远不开口说话,这样贾斯就永远不会察觉了。
波儿把她大力士的本事藏得很好,贾斯·安塔逊永远不会发现,这件事就成了波儿自己的秘密。
波儿之前所担心的怕在婚礼上哭不出来的事情也顺利解决了。牧师问完话后,在她回答了“是的”之后,泪水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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