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星期,舍佩托夫卡这座小城都笼罩在战火之中,到处是战壕,到处是铁丝网,人们在隆隆的炮火中入睡,在清脆的枪声中醒来。只有到了深夜,这里才能安静一会儿。
红军的炮兵部队驻扎在一座古老的修道院里,佩特留拉部队在糖厂的烟囱上搭了一个瞭望台,驻守在上面的是一个军官和一个电话兵。这样整个城市的情况都能够被他们掌握,包括围城红军的每个行动,都可以被清楚地观察到。今天,红军部队依然是非常活跃,他们几次发起进攻,想夺取这个小城,但是谢乔夫师部队隐蔽在战壕里,不断地抵抗。
红军的进攻一次比一次猛烈,从烟囱的瞭望台上,可以清楚地看到红军战士匍匐在地上,不可阻挡地前进着。眼看车站就要被他们占领了,谢乔夫师把所有的预备队都投入了战斗,还是没能阻挡红军的进攻,缺口已经被完全打开了。谢乔夫师第三团的士兵抵挡不住红军战士猛烈地进攻,丢盔弃甲狼狈逃窜。红军继续挺进,消灭了所有零星的敌人,占领了所有的街道。
谢辽沙和家人以及附近的邻居一直躲在地窖里,但是现在,这个小伙子准备出去看看。尽管母亲再三劝阻,谢辽沙还是从阴冷的地窖里跑了出去。他来到街上,看见装甲车隆隆地开过,佩特留拉军队的败兵正在四散逃窜。通往城里的公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忽然,一个红军战士跳到公路上,接着又来了第二个、第三个……谢辽沙看见他们弯着腰,追赶着那些逃兵。谢辽沙高兴极了,他跑到公路上,使劲儿地喊着:“同志们万岁!”
然后,他迅速跑到院子里,捡起那些逃兵扔掉的子弹和步枪,追赶红军队伍去了。直到他和这支队伍一起冲到车站的时候,红军战士们才注意到他。把所有的逃兵赶进树林之后,他们停下来整顿队伍。一个年轻的机枪手走到谢辽沙面前,惊讶地问他:“同志,你是从哪来的?”
谢辽沙说:“我就是这里的人,住在城里,我们早盼着你们来了。”
红军战士们把谢辽沙围起来,有人认出谢辽沙就是那个喊“同志们万岁”的年轻人。谢辽沙欢快地跳着,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红军战士。
小城里的人们又开始活跃起来,大家纷纷从地窖里走出来,去看进城的红军。谢辽沙的母亲和瓦莉亚在红军队伍里发现了谢辽沙,他光着脑袋,腰上缠着子弹带,背着步枪,和红军走在一起。
母亲有些生气地大喊:“谢辽沙,你给我回家,马上回来!我非得让你尝尝厉害不可,你这个小混蛋!想打仗,回家来打!”
说着,母亲就跑过去想要把儿子拦住。谢辽沙涨红了脸,又羞又气,坚定地对母亲说:“您喊什么!我就在这儿,哪里也不去!”
接着,他直接从母亲身边走了过去。就这样,谢辽沙成了一名红军战士。列辛斯基庄园的外面被战士们钉上了一块白色的牌子,上面写着“革委会”。旁边还贴了一张宣传画,画上有一名红军战士,还写着一句话——你参加红军了吗?
革委会的主席是多林尼克,这些天,因为忙碌他都忘记了休息。革委会的另外一个领导是伊格纳季耶娃同志,她协助多林尼克在这里建立苏维埃政权机构。
一天,伊格纳季耶娃正朝革委会走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小战士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走过去问:“小同志,你多大年纪了?”
这个小战士就是谢辽沙,他回答说:“我17岁了。”
“你是本地人吗?”伊格纳季耶娃又问。
“是的,我是前两天打仗的时候参军的。”
伊格纳季耶娃把谢辽沙仔细地端详了一番。这时,多林尼克正和一个红军走过来。伊格纳季耶娃对他说:“您瞧,我给共青团区委物色到了一个领导人,他是本地人。”
这时,多林尼克打量了一下谢辽沙,当得知他是勃鲁扎克家的孩子时,多林尼克高兴起来:“啊,扎哈尔的儿子!太好了,你好好干,把你的伙伴们都组织起来。”
第二天傍晚,这个小城里的乌克兰共产主义青年团委员会就这样建立起来了。新生活就这样到来了,它占据了谢辽沙整个身心,使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即使家就在眼前,他也忘了回去看看。
现在,谢辽沙已经是个布尔什维克了。他穿着军装,腰带上挂着保尔送给他的那支手枪,外面还套了帆布枪套。谢辽沙想:如果保尔在这里,该有多好啊!
谢辽沙整天都为革委会的各项指示而忙碌着。这天,伊格纳季耶娃要和他一起去火车站,他们要去师政治部,给革委会领书报和宣传品。伊格纳季耶娃利用坐车的时间,跟谢廖沙谈了工作。
她问:“你的工作怎么样?组织都建立了吗?你的朋友都是工人的孩子,你要把他们组织起来,在最短的时间里建立一个共产主义青年小组。明天,我们就起草一个共青团宣言,把它打印出来。然后召集青年到剧院开会,我介绍你和师政治部的乌斯季诺维奇同志认识,她是做你们青年工作的。”
伊格纳季耶娃说的丽达·乌斯季诺维奇是一个18岁的姑娘。乌黑的头发剪得短短的,穿着一件草绿色的新制服,腰部扎着一条窄皮带。谢辽沙从她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她答应谢辽沙会帮助他工作。分别的时候,乌斯季诺维奇给了他一大摞宣传品,另外,还特意送给他一本印着共青团纲领和章程的小册子。
时间已经很晚了,谢辽沙才回到革委会。瓦莉亚正在花园里等他。一见面,她就开始数落他:“你真是不害臊啊!怎么一次也不回家?为了你,妈妈整天哭,爸爸也总是发脾气。再这样下去,准会出事儿的。”
谢辽沙说:“瓦莉亚,你放心好了,什么事情都不会有,我是忙得没时间回家。今天你来了,正好,我们进屋去谈吧。”
瓦莉亚简直认不出弟弟了,她觉得他完全变了一个人,浑身好像充了电一样。谢辽沙让姐姐坐在椅子上,开门见山地说:“是这样,你也加入共青团吧?我现在是团书记,你不信?给你,看看这个!”
谢辽沙掏出了证件,瓦莉亚看了看,有些难为情地看着弟弟:“我加入共青团能干什么呢?”
谢辽沙说:“要做的事情很多啊。我的好姐姐!我忙得连觉都没法睡啊。伊格纳季耶娃说,要把大家都召集到剧院去,给他们讲讲苏维埃政权的问题,她说我也得讲讲话。好了,你想加入吗?”
瓦莉亚犹豫着说:“我不知道。要是我加入,妈妈会气死的吧!”
“别管妈妈了。她不懂得这些,她只想让孩子平安地生活,对布尔什维克一点儿都不了解。你看看保尔,他就勇敢做出了选择,才会有了真正生活的权利。你加入之后,负责做姑娘们的工作,我负责小伙子。我今天就得让克利姆卡加入进来。你到底怎么想的?我这里有一本小册子,你先看看。”
谢辽沙掏出小册子递给姐姐。瓦莉亚盯着弟弟,小声地问了一句:“要是佩特留拉的部队再打回来,可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谢辽沙从来没有考虑过,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到时一定会跟着大家一起撤走的。”
瓦莉亚说:“你把我的名字写上吧,就是别让妈妈知道。除了咱们两个,谁都别告诉。我什么都愿意帮你做。”
谢辽沙点点头,这时,伊格纳季耶娃走了进来。谢辽沙将瓦莉亚加入共青团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伊格纳季耶娃点了点头说:“这样办比较稳妥。”
剧院里挤满了年轻人,大家都在叽叽喳喳地说话,他们是看到城里张贴的海报之后跑过来的。刚从县里赶来的县委书记第一个讲话,之后他因为有事先走了,让谢辽沙接着说。谢辽沙之前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到底该说什么呢?他苦苦地思索着,但是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话。就在他发窘的时候,伊格纳季耶娃提醒他:“说说组织支部的事情吧。”
谢辽沙马上说了起来:“同志们,刚才你们都听到了,咱们需要建立一个共青团支部,谁赞成这个提议?”
会场里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丽达出来帮忙,她向大家说了莫斯科青年建立组织的情况,谢辽沙尴尬地站在她旁边。会场里的人对丽达说的事情反应都很冷淡,这让谢辽沙觉得很恼火。丽达也发现了没人听她讲话,很快结束了让伊格纳季耶娃接着讲。伊格纳季耶娃不慌不忙地讲起来,会场终于安静下来了。
“各位青年同志们,你们每个人都认真想一想在这里听到的话吧。我相信,你们当中一定有不少人愿意加入革命。共青团的大门为你们敞开,参加或者不参加,都取决于你们自己。希望你们踊跃发言。现在谁愿意说一说?”
伊格纳季耶娃说完,会场里又是一阵沉默。忽然,后排站起一个人来,他是米什卡·列夫丘科夫,他挤到了台前说:“我说两句吧。既然是帮布尔什维克的忙,我就一定参加。谢辽沙知道我,我要报名参加共青团。”
米什卡的话让谢辽沙高兴起来,他一下子冲到台中央,激动地说:“同志们,你们看见了吧?米什卡的爸爸是扳道工,让火车给轧死了,他不能继续读书,中学都没上完。但是,他了解我们的事业,一说他就明白了。”
会场上喧闹起来,这时,有人讽刺谢辽沙是要办青年俱乐部。就在大家哄堂大笑的时候,一个年轻的机枪手站了起来。他愤怒地朝台下看了一眼,大声说:“我叫伊万·扎尔基,是个孤儿,从小无依无靠。整天挨饿受冻,没个安身的地方,日子过得连狗都不如,跟你们这些小姐少爷简直没法比。但是,苏维埃政权来了,红军收留了我。他们给我衣服,教我认字,最主要的是教我做人的道理。我成了布尔什维克,到死我也不会变心。现在我知道为什么要进行斗争,是为了我们的明天,为了穷人,为了工人阶级的政权。可是你们呢?就知道吵嚷不停!你们不知道,为了攻下这座城市,我们有二百个同志牺牲了……”
扎尔基说得铿锵有力。“他们牺牲,是为了我们的幸福……现在全国各地,各个战场上,都有人在流血牺牲,在这样的时候,你们还有心情开玩笑、取闹。你们这些人,只配吃枪子儿!”说完,他气呼呼地跳下台,径直朝门口走去。
会议结束之后,谢辽沙非常沮丧地说:“这会开得简直是一塌糊涂,还是扎尔基说得对,找这帮中学生来开会,只会惹人生气。”
伊格纳季耶娃安慰他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些中学生里几乎没有无产阶级青年。这样一来,你就可以把以后的目标主要放在锯木厂和糖厂,不过今天还是大有收获的,学生中间也有好同志。”
丽达对伊格纳季耶娃的看法表示赞成,她说:“谢辽沙,我们的任务,就是不断地跟大家说明我们的思想,宣传列车这几天就到了,这样我们就可以全面展开工作了。你还记得吧,列宁说过,如果我们不能吸引千百万劳苦大众参加斗争,我们就不会取得胜利。”
夜已经深了,谢辽沙把丽达送到车站。分别时,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放开。
回城的时候,谢辽沙顺路回家看了父母。无论母亲怎样责骂,他都没有吭声。父亲一开始也有些担心,但是谢辽沙耐心地解释一番后,父亲终于不再责怪他,而是对他说:“开足马力闯吧,谢辽沙,既然你正在爬坡,我绝对不会给你刹车的。不过你要经常回家来看看。”
这天,天气异常炎热,保尔的母亲玛丽亚挎着小包袱,从车站回到家里。阿尔焦姆把保尔的事对她说了一遍,她一听就难过地哭起来。因为家里日子艰难,玛丽亚只能到车站给红军战士洗衣服,以换取一日三餐。一天黄昏,阿尔焦姆回家的时候,带回保尔寄来的一封信。
保尔告诉哥哥自己还活着,但是身体不大好。因为大腿上挨了一枪,正在医院治疗。不过子弹没有伤到骨头,因此不需要住太长时间。他还说自己成了一名红军战士,目前在科托夫斯基骑兵旅。最后,他问候了母亲,并嘱咐哥哥去冬妮娅那里报个平安。
母亲玛丽亚听说儿子没事,一边流泪,一边抱怨保尔连个医院的地址都没有说。但是无论如何,知道他平安,大家都很高兴。
谢辽沙因为要开展宣传工作,经常去车站的绿色客车做客。丽达和梅德韦杰娃就在车上的一个包厢里办公。梅德韦杰娃总是叼着一支香烟,嘴角不时露出调皮的微笑。谢辽沙和丽达在工作中不知不觉地亲近起来,每次离开车站,除了带回一捆捆宣传品之外,他还带回一种朦胧的快乐。
宣传工作热火朝天地进行着。有天晚上,谢辽沙偶然来到剧场,他看到站在红军战士中间的丽达。夜深了,谢辽沙送丽达回车站的宿舍。他忽然说:“丽达同志,我怎么总是想起你呢?真高兴跟你一起工作!每次见到你,都觉得精神振奋,浑身像有使不完的劲儿。”
说完之后,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丽达也站住了,她说:“勃鲁扎克同志,咱们一言为定,以后别再说这样抒情诗一样的话了,我不喜欢这样。”
谢辽沙满脸通红,像被训斥了的小学生,他说:“我只是把你当作知心朋友,才告诉你这些。但是你却……难道我说的是反革命的话吗?丽达同志,以后我肯定不会再说了!”
说完,他匆匆握了握丽达的手,然后拔腿朝城里跑去。之后几天,谢辽沙都没有再到车站来,伊格纳季耶娃每次叫他去,他都说工作忙,事实上,他也确实很忙。
丽达来革委会参加会议,她把谢辽沙拉到一边,心平气和地问:“你怎么了?为什么因为私人的事情影响工作呢?同志,你这样可不行!”
这之后,谢辽沙只要有时间,又开始往绿色车厢跑了。
有一天,谢辽沙和两个红军战士被派去征集干草,不料和一帮富农匪徒发生了冲突。几个人都受了伤,贫农委员会的人把他们送回了城里。
谢辽沙怕家里人担心,就在伊格纳季耶娃房间里养伤。当天晚上,丽达跑来看望他,她握住谢辽沙的手。这是第一次,谢辽沙感到丽达是那么亲切地握住他的手,还握得那样紧。
一个炎热的午后,谢辽沙跑去找丽达,将保尔的信全部念给她听,又和她说了很多保尔的事情。临走的时候,他顺便说了一句:“我要去林子里,到湖里洗个澡。”丽达放下手里的工作,叫住他说:“等等我,我们一起去。”
他们一起来到平静如水的湖边,温暖透明的湖水散发着清爽宜人的气息。丽达命令谢辽沙说:“你到大路口去等一会儿,我去湖里洗个澡。”
谢辽沙在小桥边的石头上坐下来,脸向着太阳,背后响起了哗哗的水声。没过多久,丽达就走到谢辽沙身后。风吹过树林,树叶沙沙响着。湖水清澈凉爽,让人神往,谢辽沙情不自禁地跳入水中。
洗完之后,他找到了坐在林间小道不远处的丽达。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朝树林深处走去。他们走到一块茂密的草地上,决定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树林里静悄悄的,只有树叶沙沙的声音。丽达在柔软的草地上躺下来,将一只胳膊枕在头下面。谢辽沙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丽达的鞋子上,看到她的皮鞋上打着整整齐齐的补丁,再看看自己的靴子上面的那个大窟窿,不禁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丽达问。
“咱们穿着这样的鞋子,怎么打仗呢?”
丽达没有回答,只是在想着别的事情。她沉默了一会儿,对谢辽沙说:“中央已经决定动员四分之一的共青团员上前线去,你知道吗?谢辽沙,我估计咱们不会在这里待很久了。”
谢辽沙觉得很奇怪,丽达的语气有点特别,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一直盯着谢辽沙。丽达用胳膊支撑起身体说:“谢辽沙,你到这儿来。”
谢辽沙把身体朝丽达挪了挪,丽达说:“你看到天空没有,碧蓝的颜色和你的眼睛一样。”忽然,她紧紧搂住谢辽沙的头,热烈地吻着他的双唇。谢辽沙觉得太突然了,他觉得心慌意乱,只能抓住丽达的手,克服着内心的羞涩,陶醉在幸福之中……
不久之后,丽达就成了谢辽沙的妻子。巨大的激情闯进了谢辽沙的生活,这是他对丽达深沉又博大的同志情谊,这感觉占据了他那颗渴望战斗的火热的心。但是,因为工作繁忙,他们见面的机会却不多,有时一个月也难得见到一次。
两个月之后,秋天到了,部队接到电报要撤出市内全部机关,只留一个营在这里,谢辽沙也要跟着大部队走。宣传科的车厢已经挂在了列车上,谢辽沙在离车厢不远的地方抓住了丽达的双肩。他感觉自己就要失去一件珍贵无比的东西。他低声说:“再见吧,丽达,我亲爱的同志!我们还是会见面的,你千万不要忘了我。”
他害怕自己会哭出来,不敢再说什么,只能紧紧地握住丽达的手。
第二天早晨,被遗弃的小城已经变得空荡荡的,留守城里的那个营,在车站后面铁路两侧布下了警戒线。满地都是黄叶,被风卷着在地上打转。两滴泪珠沿着谢辽沙的脸颊流了下来,他赶紧擦掉了。
机车库的工人们穿着满是油渍的衬衫,用忧愁的目光送别红军战士们。谢辽沙满怀激情地喊着:“我们还会回来的,同志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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