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墙角的桌子上点着一盏灯,丽达正低着头,在厚厚的笔记本上写日记。
5月24日
过去的半个月里一直忙着,一个字也没有写。谢加尔同志就要调到中央委员会工作了,知道这个消息后,大家都很难过。他一走,学习小组也就解散了,听说朱赫莱也要调到军区特勤部工作。
谢加尔把他的学生保尔·柯察金交给我。临别的时候,他对我这样说:“您替我继续带他学习吧,不要让他半途而废。无论是您,还是他,都有互相值得学习的地方。这个年轻人还是凭着一腔热情生活,这样的情绪会让他走弯路的。丽达,根据我的了解,您会是他最合适的指导员,祝您成功。”
明天德米特里·杜巴瓦将会带着柯察金来这里学习。
太阳像火一样炙烤着大地。车站上无精打采的人们慢吞吞地走着,保尔在天桥的台阶上看见了丽达,她已经先到了。
保尔走到丽达身边,怀着一种少有的好奇心观察她。丽达穿着条纹衬衫,下面是蓝布短裙,她微微仰着头,阳光让她眯起眼睛。保尔还是第一次这样观察这位朋友和老师。他第一次意识到,丽达不仅仅是一位团省委的常委,而且……想到这里,他赶紧打消自己荒唐的念头。他招呼丽达:“我已经看着您整整一小时了,您还没有看见我。咱们走吧,火车已经进站了。”
丽达被省委派去参加一个县城的团代表大会,保尔协助她的工作。他们今天要乘车出发,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去那个县的车次太少了。车站到处都是旅客,被挤得水泄不通。
保尔和丽达被人群挤来挤去,怎么都进不了站台。保尔对车站的情况比较熟悉,他领着丽达从行李房进了站台,费了很大的劲儿,总算挤到了四号车厢前。车门前乱哄哄地挤着一堆人,一个满头大汗的肃反工作人员正在解释:“不是跟你们说了吗?车厢的连接板上和车顶上不许站人,这是上面的命令。”
人们根本不听,发疯似的挤过去。保尔把丽达叫到一边说:“我先挤进车厢,然后打开车窗,再把你拉进去。”
只能这样了,不然根本没办法挤进车厢,也没办法如期参加会议。保尔拿着丽达的皮夹克,又把手枪往夹克口袋里一插,故意让枪柄和枪穗露在外面,这比任何证件都管用。保尔走到车门前,毫不客气地分开旅客,一只手抓住了车门把手。
那个肃反工作人员问他:“喂,同志,你去哪儿?”
保尔回头看着他说:“我是军区特勤部的。现在要上去检查,车上的人是不是都有五人小组的乘车证。”
保尔的口气不容置疑,那个工作人员看见了保尔口袋里的手枪,用袖口擦着汗说:“好吧!您只能挤进去了。”
保尔用胳膊和肩膀开路,使劲儿往里挤,在乱作一团的车厢过道里听到了不少咒骂,不过他还是挤到了车厢中间。他想要打开车窗,但是旅客的箱子碍事,周围又挤满了人,根本没地方放箱子。于是,保尔把箱子抱起来,交给它的主人。
“请您先拿一下,公民,我要开窗户。”保尔说。
“你怎么能乱动人家东西!”一个女人尖叫着。接着她朝旁边的人求救,那个人没动,只是用鞋踢了保尔一脚说:“喂,你这个赖皮,滚远点!”
保尔挨了一脚,没有出声。他咬紧嘴唇,打开了车窗。丽达早就站在车厢旁等着,看见保尔,连忙把旅行袋递给他。保尔将旅行袋朝旁边一扔,探出身子,抓住丽达的手,把她拉上了车。一个值勤的红军战士发现了这个违规行为,刚要制止,丽达已经爬进了车厢。周围立刻传来了一阵辱骂声。
保尔有点儿后悔,他觉得不该领着丽达到这里来。但是,他总得想办法找座位让丽达先坐下。他对一直骂骂咧咧的一个男人说:“公民,把您的口袋从过道上挪开,这位同志连站着的地方都没有。”
那个男人没有动,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保尔火冒三丈,觉得自己右眉毛的刀疤像针扎一样疼起来。他压住怒火,对那个男人说:“混蛋,你等着,回头我再跟你算账。”他刚说完,上面又有人朝他头上踢了一脚。
“好啊,瓦西卡,给他点儿厉害瞧瞧!”周围的人叫喊起来。
保尔憋了很久,终于按捺不住爆发了。他总是这样,一旦发起火来,动作也随之会变得迅猛异常。他两手一撑,脚下像蹬了弹簧一样,一下子蹿到中铺上。保尔挥起拳头,朝那张蛮横无耻的脸上猛力打去。这一拳真有劲儿,被打的家伙一下子就栽了下去,跌落在过道里。
“你们这帮混蛋,都给我滚下去,再敢胡说八道,我就要了你们的命!”保尔用手枪指着上铺那四个人的鼻子,怒吼着。
这样一来,局面完全改变了。丽达密切地注视着所有的人,要是谁敢袭击保尔,她准备立刻开枪。上铺被腾了出来,几个贼眉鼠眼的家伙躲到隔壁的铺位去了。保尔和丽达挤在一个小铺位上,他们和邻铺之间被一捆捆的报纸隔开了。两人一边说着刚才的事情,一边吃着苹果和面包。
火车缓缓地朝前爬行着。傍晚,车厢里渐渐暗了下来。丽达觉得很疲倦,将头枕在旅行袋上打起盹来,保尔坐在铺边抽着烟。他也很累,但是地方太小,没办法躺下。凉爽的晚风从车窗里吹进来,车身震动了一下,丽达惊醒了,她看见保尔烟头发出的光,心里想着:“他会这样一直坐到天亮的,看样子,他是不愿意挤我,怕我难为情。”
丽达开玩笑说:“柯察金同志,还是放下那些资产阶级的繁文缛节,躺下休息吧。”
保尔在丽达身边躺下来,非常舒服地伸开了两条发麻的腿。
丽达说:“睡吧,咱们明天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呢,你这个爱打架的家伙。”
丽达坦然地用胳膊抱住她的朋友,保尔感觉丽达的头发挨着自己的脸。在保尔的心里,丽达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他们是战友,为了同一个目标奋斗。现在,丽达还是保尔的指导者。不过,她毕竟是一个女人,这是保尔今天在天桥上第一次意识到的,所以,丽达的拥抱让保尔心情很激动。保尔的感情,丽达猜到了,她在暗中微笑着。
火车车轮有节奏的响声像催眠曲,疲倦的保尔很快睡着了。直到第二天早晨,汽笛声把他吵醒。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又都投身到工作中,除了学习的时间,保尔几乎不怎么和丽达见面。一天中午,保尔接到了丽达打来的电话,让他晚上抽空去学习“巴黎公社失败的原因”的专题。
晚上,保尔来到丽达的住处,用拳头敲了一下房门,还没等回答,他就走了进去。丽达的床上正躺着一个穿军装的男人,他的手枪和行军包以及军帽都放在桌子上。丽达坐在他旁边,正紧紧地拥抱他,他们激动地谈着话……丽达喜气洋洋地朝保尔转过脸来。
那个军人推开丽达,站了起来。丽达和保尔打招呼:“来,我来介绍一下,这是……”
军人没等丽达说完,就向保尔伸出手:“您好,我是达维德·乌斯季诺维奇。”他大大方方地报了姓名,同时紧紧地握住了保尔的手。
保尔的心里闪过一丝莫名的嫉妒,他握手的态度很冷淡。丽达正想说什么,保尔马上打断她:“我是来告诉你,今天我要去码头卸木材,你别等我了……正好你这里也有客人,我走啦,同志们在楼下等着呢。”
保尔说完,迅速地消失在门外。他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丽达听见下面的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他今天有点儿反常。”丽达看着达维德那疑惑的目光说。
保尔靠着天桥的栏杆,看着岔道上各色闪烁的信号灯出神。他眯起眼睛,暗暗地责问自己:“柯察金同志,真是让人不明白,为什么发现丽达有丈夫就这样痛苦?难道她什么时候告诉过你她没有丈夫吗?你不是一向认为,你们除了志同道合之外,没有别的东西吗?
“……再说,要是那个军人不是她的丈夫呢?你的态度岂不是太荒唐了吗?如果那个军人是她哥哥的话,你还有脸见她,跟她说话吗?得了,今后你也别想再去她那儿了!”
汽笛的声音打断了保尔的思路,他告诉自己别再自寻烦恼,还是早点儿回家。
不久之后,保尔和扎尔基以及另外的三个同志在索洛缅卡铁路工人区组织了一个小小的公社。公社的庆祝晚会一直到深夜才结束。这时,电话铃响了起来,扎尔基接起电话,是丽达打来找保尔的。
“乌斯季诺维奇同志找你。”扎尔基将听筒交给保尔。
保尔拿起电话,那头传来丽达愉快的声音:“我还以为你不在呢。正好今天晚上我没什么事情,你过来吧。我哥哥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我。我们已经两年没见了。”
果然是她的哥哥!丽达又说了些什么,但是保尔没有进去,他想起那天晚上自己在桥上做的决定。他决定去丽达那里将他们之间的事情说清楚。爱情给人带来很多烦恼,而且现在也不是适合谈情说爱的时候。
开完会,保尔来到丽达的住处。他盯着丽达的眼睛,说出了自己的决定:“今后我大概不能再到你这里来了。”
他说完,看见丽达浓密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她把手里的铅笔放在打开的笔记本上。
“为什么呢?”丽达问。
“你说的东西我不大明白,我早就想告诉你了。跟谢加尔学习的时候,我脑子里什么都能记住,但是跟着你学习怎么都不行。每次在你这里上完课,我还得找托卡列夫补课。我的脑袋不好使,你还是再找一个聪明点的学生吧。”
保尔转过脸,刻意避开丽达的目光。他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挪开椅子,然后戴上帽子说:“就这样吧,再见了,丽达同志。这么多天没跟你说明,实在抱歉,这是我的过错。”
对于保尔突然变得冷冰冰的态度,丽达感觉十分惊愕,她只能机械地伸出手,勉强说了两句:“保尔,我不怪你。既然我过去做的不合你意,没有让你了解我,那么今天发生的事情,只能怪我自己。”
保尔觉得自己的双脚沉重得像铅一样,他迈出房门,悄悄地掩上门。走到大门口,他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走了……
奥尔利克匪帮还在扰乱人们的生活,他们经常出没在城市周围的树林和峡谷,白天找个隐蔽的地方休息,晚上就爬出来破坏铁路。因为他们的破坏,列车常常出轨,旅客惨死,宝贵的粮食也撒在泥土上。
这帮匪徒来得快也去得快,到处都有他们的眼线。匪帮只有二三百个亡命徒,但是一直没有被消灭。亚历山大·普济列夫斯基团长率领队伍,在三个县里和匪徒做废寝忘食的缠斗。一个月之后,奥尔利克匪帮从两个县里撤走了他的匪徒。现在,他已经被包围了,只能在小圈子里打转。
城里的生活白天一如往常,到了晚上就变得阴森可怕。因为常有枪声忽然响起,然后就有人倒在血泊里。在这样的气氛中,一场风暴正在酝酿着。佩特留拉残部秘密地成立了一支突击队,中央暴动委员会在舍佩托夫卡也成立了自己的组织,参加的人都是顽固的反革命分子。这个组织的头目是瓦西里神甫、温尼克准尉和一个佩特留拉军官。神甫的两个女儿、温尼克的弟弟和父亲已经通过投机方法进入市区执行委员会,当了办事员的萨莫特亚负责刺探情报。
他们计划在夜里发生暴动、放出犯人,有可能的话会占领火车站,各路匪帮也会在树林里集合。
朱赫莱已经连续六天没睡觉了,他正在军区特勤部奋力工作着。他掌握了这些匪徒的情况,紧紧地盯住他们,就像盯住一只即将扑过来的猛兽。朱赫莱和同志们研究决定,要抢先匪徒一步搞突袭。
到了晚上,一列没有拉响汽笛的装甲车悄悄地开出了车库,直达线路急速地传递着密码电报。共和国的保卫者们收到电报之后,顾不得睡觉,立刻行动起来,准备连夜捣毁匪巢。司机开着车,将扎尔基和阿基姆送到开会的地方。扎尔基见到了阿基姆、丽达和米海拉,他问丽达:“是不是要行动了?”
丽达说:“这是紧急集合演习。伊万,咱们马上要去你们区,集合地点在第五步兵学校。各支部开完会就直接到那儿去,最重要的是这个行动不能被人发觉。”
步兵学校周围的树林里静悄悄的。在树林中间,白色的高围墙里就是第五步兵学校。参加支部会议的人在听完简短的命令后,就直接来到这里了。大厅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这里灯光明亮,只是所有的窗户都用帆布遮挡起来了,从外面看不见楼里有一点光亮。
保尔问战友杜巴瓦:“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杜巴瓦跟保尔开了一句玩笑说:“是不是把魂儿都吓丢了。没关系,我们会教你怎么打仗的。”
这时,大厅里一阵喧哗。朱赫莱、省委书记和阿基姆一起走进大厅,大厅里站满了排着队的人。省委书记开始讲话:“同志们,今天把大家召集过来,是为了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明天夜里,这个城市将要发生反革命暴乱。一些反动白军和一些匪徒集结在了一起,有些反动分子甚至混进我们的装甲车营,当上了驾驶员,但是,他们的阴谋被肃反委员会觉察到了,所以我们才把大家集合到一起。这次行动由朱赫莱同志指挥,他会给大家做详细指示。同志们,当前局势的严重性已经非常清楚了,我们要先发制人,今天就制止这场暴乱。”
没多久,全副武装的队伍就在校园里集合完毕了。朱赫莱发出命令:“出发!”三百个战士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前进。城市还在沉睡。走到利沃夫大街,队伍停了下来,行动就要从这里开始了。
战士们最先打击的是阴谋分子的司令部,很快第一批俘虏和缴获的文件就送到了特勤部。在搜捕一个叫秋贝特的重要匪徒时,卫戍司令、老共产党员扬·利特克牺牲了。修道院里传来密集的枪声,被搜捕的匪徒一面拼命向卢基扬诺夫广场跑,一面不断向后面追来的红军战士开枪。但是这些匪徒最终没能逃脱战士们的子弹。
战士们连夜进行了搜查,几百个没有户口、证件可疑、携带武器的人被押送到了肃反委员会。有几个地方,反动分子还进行了武装反抗,但是很快就被消灭了。在这天夜里的行动中,索洛缅卡大队和肃反委员都有伤亡。
阴谋活动被制止了。这天夜里,瓦西里神甫、他的两个女儿,还有全部同伙都在舍佩托夫卡被逮捕了,一场风暴就这样平息了。但是,新的敌人又在威胁着这个城市,铁路运输眼看就要瘫痪了,接踵而至的就是饥饿和寒冷,现在最紧急的事情就是运输粮食和木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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