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2日,“鹦鹉螺”号在天亮之时浮出水面,我急急忙忙奔上甲板。在南面大约3海里的位置,我们隐隐约约地看见了尼罗河三角洲。毫无疑问,我们已经被水流带到了另外一个海洋。现在我们是顺流而下,假如是逆流而上的话,恐怕就难以实现了。
尼德·兰德和孔塞伊同时出现在甲板之上,他们昨晚都睡得很香甜,对于昨天晚上在“鹦鹉螺”号上发生的一切都毫无知觉。
“喂!大教授!”尼德·兰德用调侃的语气对我说,“您所说的地中海呢?”
“现在我们就是在地中海里航行呀!”我告诉尼德·兰德,“昨天晚上,我们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就度过了这条狭窄的地峡。”
尼德·兰德对我所说的话表示怀疑,发出了“哼!”的一声。
我告诉尼德·兰德:“你的眼力好,你有没有看见不远处那条长堤,那就是塞得港的长堤。”
尼德·兰德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转过头对我说:“教授,您说得没错,现在我们真的已经到地中海了。内莫船长还真的是有两下子!很不错!现在我有些话要和你们商量,但是不能让别人听见……”
我马上意识到尼德想说什么事情了。不管怎样,谈谈这件事情总是好的。
于是我们3个人在探照灯旁边坐了下来,开始讨论……
“尼德,我们现在听你的,你来说说你的意见吧!”我说道。
“阿龙纳斯先生,”尼德·兰德说,“事实上,我的想法很简单,既然现在我们已经抵达欧洲,就要趁着内莫船长还没有改变主意将我们拉到两极的海底,或者大洋洲的海底之前赶紧逃出去。”
我不得不承认,眼前鱼叉手和我们讨论的这个问题让我感到很为难,我不想妨碍我的同伴们追逐自由的脚步,但是我也不想在这个时刻离开内莫船长和“鹦鹉螺”号。多亏了这条船,我每天的研究都有突破性的进展,正因为身在“鹦鹉螺”号上,才能有机会了解很多未知的世界,并且当我回到陆地的时候,还可以重新写一本关于海底的书籍。以后还能有类似的海底旅行的机会吗?恐怕一辈子都没有了。我怎么能舍得在没有进行完研究之前就离开“鹦鹉螺”号呢?
“尼德,”我对尼德·兰德说,“请你坦诚地说,现在你对在‘鹦鹉螺’号上面的生活感到厌烦吗?还是仅仅因为不服气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内莫船长手中?”
尼德·兰德听了我的话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答道:“说真的,先生,我并没有感觉到厌烦,而且我觉得,进行这次海底旅行是我人生中做过的一件开心的事情。但是教授,什么事情都该有结束的时候。”
“我的朋友,”我对尼德说,“我很赞成你的说法,这件事肯定会有一个结果的。”
“那我就放心了,阿龙纳斯先生。”尼德·兰德说,“这件事到何时何地才能了结呢?”
“什么时间,我说不准;什么地方,我也说不清楚……也许,当这次海底旅行不再给我们提供稀奇事物的时候,就是我们将要离开的时候吧,任何事情都要有始有终才是!”
“我也是这样想的,先生,”孔塞伊说道,“可能当我们走过这个世界上的所有海洋之后,内莫船长就会让我们自由离开了。”
“自由离开?”尼德·兰德用难以置信的口气说道,“请问孔塞伊,你刚刚所说的是‘自由离开’吗?”
“尼德,我们不要贸然夸大其词,对于内莫船长,也不必有任何惧怕。孔塞伊的猜测,我也表示赞同,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鹦鹉螺’号太多的秘密,即使内莫船长愿意让我们走,恐怕也不希望我们将船上的秘密说出去吧。”
“阿龙纳斯先生,您希望的到底是什么呢?”尼德·兰德问道。
“我希望6个月以后再次出现我们能够利用的机会,就像现在一样。”
“先生,半年之后我们会在什么地方出现呢?”尼德·兰德说。
“有可能回到现在这个地方,或者我们出现在了中国,又或者在其他什么地方也说不定。‘鹦鹉螺’号的行驶速度是无与伦比的,就像天上的老鹰一样,又像是陆地上面的火车。谁也不敢保证,‘鹦鹉螺’号在未来的日子不会接近法国、英国或者美国的海岸线,我想那个时候,就是我们逃走的最佳机会!”
“教授先生,”尼德·兰德的脸上写满了严肃,“您的论证并不让人信服,您总是说以后怎么样,对以后这个未知的时间进行这样或那样的假设。但是,教授先生,我们要讨论的是现在,既然上帝给我们这个机会,我们就一定要好好利用眼下这个机会。”
尼德·兰德对我步步紧逼,同时也让我哑口无言。的确是这样,我的解释并不合乎逻辑,但是我已经找不出更合适的说法。
尼德·兰德转身问孔塞伊:“孔塞伊朋友,关于离开这件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孔塞伊老实地回答道:“我对这件事无所谓,因为我就是为先生效命的,先生要去哪里,我自然就会追随在先生左右,照顾先生。我和先生的想法和说法都是一致的。”
听到孔塞伊这一番话,我并不感到意外,尼德·兰德看到孔塞伊并不反对他想要逃走的想法,也显得很开心。
“既然孔塞伊对这件事情不发表意见,那么,这件事情就由咱们两个来决定吧,阿龙纳斯先生!”尼德·兰德说。
关于逃走这件事情,我也不能一直靠回避作为掩饰,躲躲闪闪终归不是我的性格。
“尼德,我是这样想的:你的想法很对,我的说法的确有点站不住脚。我们的确不能指望船长主动将我们释放,这是最基本的常理,换成是一般人,在极其谨慎的情况下,也不会将人放走的。反过来,就我们自身而言,逃跑必须一次成功,但如果失败了,内莫船长是不会饶了我们的!”
“没错,阿龙纳斯先生,你的话适用于所有的逃跑计划。最关键的问题就是,一旦机会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我们就一定要好好把握!”尼德·兰德肯定了我的观点。
“我同意你说的,尼德,”我对尼德·兰德说,“按照你的想法,究竟什么情况才是我们逃离的最佳时机呢?”
“比如在某个晚上,‘鹦鹉螺’号距离欧洲某地的海岸非常近,那个时候,对我们的逃走是非常有利的!”
“你计划泅渡?”
“没错!假如我们距离海岸很近,这时候船又在水面的话,是我们逃走的最佳机会,相反,当‘鹦鹉螺’号在水下,而且距离海岸很远,我们就应该选择不行动。”
“不行动的话又怎样呢?”
“我们可以寻找恰当的机会,夺取船上的那只小艇,教授先生,请您放心,我知道怎么使用小艇,先进入小艇,然后松开螺栓,小艇就会自动浮出水面,因为舵舱在船的前面,舵手们并不能发现我们逃走了!”
“尼德,你愿不愿意听听我对你的计划的看法?”
“教授,您大可直言!”
“我想说,刚才你在计划中谈到的机会,其实是微乎其微的!”
“为什么?”
“内莫船长肯定知道,我们对恢复自由之身的急切盼望,所以,当‘鹦鹉螺’号靠近欧洲海岸的时候,内莫船长一定会派人对我们严加看管的!”
在一旁沉默许久的孔塞伊说:“没错,我也同意先生的看法!”
尼德·兰德却坚持自己的意见,态度很坚决地说:“还是走着瞧吧!”
我们的谈话到这里就结束了。事实好像也和我的预计是一样的,在跨越地中海的时候,内莫船长好像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周围行驶的船舰,“鹦鹉螺”号在整个行驶过程中不是在水下航行,就是在距离海岸很远的海面。有时候,就算浮出水面,也是只露出船舱的部分,其余的部分都在水里。
2月14日,与其浪费时间想着如何逃跑,倒不如花些时间,好好研究一下海洋的神秘。现在我们已经到了希腊群岛海域,我决定研究一下这个水域里的各种鱼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船舱的盖板一直是紧闭的,但是依据方向来判断,“鹦鹉螺”号现在应该是在向着克里特岛行驶。
晚上,我和内莫船长坐在客厅里,内莫船长一直沉默不语,好像有心事。后来,他让人打开了船舱盖板,他站起身来,开始在客舱里踱来踱去,偶尔停下来观察周围的海水,内莫船长究竟在想什么呢?
我索性不去猜,坐在舷窗旁边安静地研究海里的鱼类。
首先进入我眼帘的是虎鱼。在亚里士多德的著作中,曾经提到过这种鱼类,它的俗名叫作“鼻涕虫鱼”,在尼罗河三角洲的咸水中非常普遍;在水中还有鲷鱼,这种闪着磷光的鱼类,它被古埃及人奉为神鱼,当成群结队的鲷鱼出现在尼罗河中的时候,就意味着即将有大量的雨水降临,这无疑是给干涸的大地最好的给养。人们总是会举行隆重的仪式来迎接。
在成群结队的鱼儿中,还有一种并不常见的鱼类——鱼。它们总是喜欢贴在鲨鱼的肚皮上,是鱼中的“懒汉”,这种鱼类引起了我对远古时代的遐想,传说它们能钩住船,阻止船前进。据说,当古罗马的执行官安东尼和奥古斯都在海上大战的时候,鱼就曾经阻止安东尼的船前进,帮助奥古斯都赢得了大胜利。国家的安危都寄托在了一条小鱼身上!
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这些奇妙的小生物,突然,在海水中出现了一个人!是一位潜水者,他的腰间系有一条皮带,他正在用双手不停地划水,时而浮出水面呼吸,过一会儿又沉入水中。
“水中有人!是一个遇难者!内莫船长我们赶紧救他!”我焦急地对内莫船长说。
内莫船长并不理会我的话,他走到窗前冲着外面的人点头示意,外面的人比划了一个手势回答他,之后,那个人就浮出水面消失了。
“内莫船长,您认识刚才那个人是吗?”
“为什么不呢?阿龙纳斯先生!”
说完,内莫船长就走到一个大柜子前面,那里有一个铁皮箱子。他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块黄澄澄的东西,是金条!内莫船长将这些金条整整齐齐地码进铁皮箱子里,摆得满满的,我估计应该有1吨吧,换句话说,这些金条价值500万法郎!
这些贵重的金条是哪里来的?内莫船长要用它们做什么?又要把它们运到哪里去?
铁皮箱子的盖子盖住了,内莫船长叫来4名船员,这几个船员很吃力地将箱子抬出了客舱,随后,一阵拉动的声音传来。
内莫船长转过身来,问我:“教授,您刚才说什么?”
“内莫船长,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好的,阿龙纳斯先生,祝您晚安!”
内莫船长不等我回答就离开了客舱,留下满腹狐疑的我。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眠。那个潜水者和内莫船长到底是什么关系呢?那一大箱的金条到底是用来干吗的?这两件事情之间是不是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呢?
这些疑问都深深地困扰着我。我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感觉到“鹦鹉螺”号一阵颠簸。原来是船已经浮出了水面,甲板上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说话声和放小艇的声音。两个小时之后,又有一阵声音传到了我的耳朵里,随后“鹦鹉螺”号就回归了往常的平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是不是黄金已经被运到陆地上面了?那么,又是谁,在哪里安置这么一大批黄金呢?这真是一件让人挠头的事情。
第二天,起床之后,我在第一时间把昨晚看到的事情告诉了尼德·兰德和孔塞伊,他们两个人同样也惊愕得张大了嘴巴。
尼德·兰德问:“这么一大批黄金是来自哪里的呢?”
“哦……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我万分遗憾地告诉尼德·兰德。
午饭过后,我在客舱里看资料,看着看着,觉得有一股难以忍受的热流向着我的方向袭来,我把外套脱了下来,但还是觉得热气难耐,我想不通为什么船上的温度会突然变得这么高,看了下压力表的示数,已经在水下18米了,通常在这种压力下,是不可能有这么高的温度的。
“会不会是船上着火了?”我在心中暗暗猜测。
正在这时候,内莫船长走了进来,他看看温度计上面的示数,转过身来对我说:“现在已经是42℃了。”
“是吗?内莫船长,我简直难以忍耐了!”我回答内莫船长。
“没有关系,是我们故意让温度变成这样的。”
“那么,是不是我们想让温度降下来的话还可以降下来?”
“要降下来不是不可以,除非我们离开!”内莫船长说。
“您的意思是说,这种温度不是‘鹦鹉螺’号本身散发出来的,而是来自外部吗?”
“是的,阿龙纳斯先生!我们现在正在沸水中航行!”
“天呐!这一定不是真的!”我惊叫了起来。
“教授先生,请您跟我来。”内莫船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客舱的盖板打开了,我看见周围的海水是一片白色的,一股股硫黄的气泡正在不断地上升。水流真的是沸腾的,就好像在锅炉中一般。我尝试着将手放在舱壁上。啊!好烫!我差点惊叫出来,赶紧缩回手。
我问内莫船长:“现在我们所在的是什么位置,怎么会产生沸腾的海水呢?”
“现在我们在桑托林火山附近,我们之所以来到这里,主要是想让您亲眼见识一下海底火山喷发的奇妙景观。”内莫船长回答道。
“我一直以为,新岛屿的形成是在火山喷发之前就结束了的!”我说道。
“在存有火山的海域里,是不存在结束的可能性的!”内莫船长说,“地球表面会不断地受到来自地球内部的作用力。根据以前的记载,在公元19年,就是在现在我们所在的这个位置,曾经出现过一个小岛,但是在不久之后就沉没了,直到公元69年,这个小岛又重新浮出了水面,后来它又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之中。到了1866年2月3日,在现在这个位置,又重新出现了一个小岛,被命名为‘佐治岛’,在以后的时间里,佐治岛和周围的几个小岛连成了一片。当时,我也来到了这个海域中探险,我观察到了岛屿形成的各个阶段,新的岛屿是圆形的,直径大约有90米,高10米左右,是由黑色玻璃质的火山岩组成的,中间还混杂着很多长石碎片。”
尼莫船上伸手指了指希腊各群岛的地图,然后对我说:“阿龙纳斯先生,您看,我已经把新岛屿的地图添加上去了!”
我走到玻璃窗前,这时候,船已经停了下来,温度还在继续升高,因为海水中混有铁盐等物质,使原本白色的海水变成了红色。尽管“鹦鹉螺”号的整体密封做得非常好,但是依然有一股难闻的硫黄味道溢进了客舱中。窗户外面是熊熊的火光,可以称得上是名副其实的“火海”了!这些火光足以让“鹦鹉螺”号上的探照灯黯然失色!
因为温度的关系,我全身都已经湿透,汗水如雨点般嘀嘀嗒嗒地落下来,我真的有点撑不住了。
“我再也承受不住待在沸腾的海水中了!”我向身旁的内莫船长抗议。
内莫船长不动声色地说:“好!再继续待下去怕是不行了。”
内莫船长下达了指令,“鹦鹉螺”号马上掉头,离开了这座喷发着的海底火山,仅仅一刻钟之后,我们就上浮到了海面上,享受自在的呼吸。
我想,要是尼德·兰德在这个时候实施他的逃离计划,我们肯定都要葬身在火海之中了!
今天是2月16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内莫船长下达了用最快的速度离开地中海的指令,到18日中午的时候,“鹦鹉螺”号顺利通过了直布罗陀海峡。
但至少有一点很明显,内莫船长好像不喜欢地中海。说不定这里的海水和海风让内莫船长回忆起的都是伤痛的过往吧,内莫船长脸上以前的那种潇洒的神情不见了,眼前的内莫船长满脸都写着感怀。
在接下来的航行中,内莫船长甚至没有再露面。
现在“鹦鹉螺”号的时速是每小时25海里,不用说,尼德·兰德对于眼下这个状况很是失望,因为在这样的船速下,实施所谓的逃亡计划是根本不可能的,在这种情况下逃出“鹦鹉螺”号,就好像从一列飞驰的火车上往下跳。另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船总是在黑夜里出来换气。
2月16日到17日的夜间,“鹦鹉螺”号进入了地中海的第二层海底区域,深度已经达到了3000米。船在螺旋桨的作用下,一直潜到了最深的水层。这里并没有什么自然界的景观,只有遍地的沉船,有的躺着,有的直立着。一直从阿尔及利亚沿海延伸到法国的普罗旺斯海底,场面恐怖极了,真是让人目不忍视!这些船遇难的时候,无数人就这样葬身海底了,船上的水手是否有幸存的呢?或许,有幸运的水手生存了下来,这些幸存者们会向别人说起自己的遇难经历,但是在茫茫的海底中,无尽的巨浪又尘封了多少海难的记忆呢?
越是靠近直布罗陀海峡,船只的残骸就越多,我的心情也变得越来越沉重了。
2月18日凌晨3点,“鹦鹉螺”号出现在直布罗陀海峡的出口,仅仅过了几分钟的时间,我们就开始在大西洋上航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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