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配一切的原始兽性
每天天还没亮,巴克就得和同伴们一起出发。路上总会遇到各种困难,要么是路不好走,要么是出现各种意外的情况,狗队的行程要到夜幕降临才能结束。虽然巴克它们早出晚归,不停地奔波,但是弗朗索瓦给它们的食物永远只有一丁点儿,根本无法抚慰饥肠辘辘的狗队。
在这寒冷而又危险重重的野外,巴克身上的原始兽性逐渐复苏了。但它控制得很好,让这种复苏在暗中进行,不被佩罗他们看出来。它每天都急于适应新的生活,想在新的生活里学到更多本领。这种强烈的期待令它坐立不安,但一旦遇到事端,它又会冷静地置身事外,不让自己掺和到任何纠纷中。因此,尽管巴克对斯皮茨恨之入骨,但它决定暂时不采取任何冒险行动,在斯皮茨面前,它依然很冷静。
虽然巴克对斯皮茨处处忍让,斯皮茨却认为巴克是一个危险的对手,不时地向巴克挑衅。它冲巴克龇牙咧嘴,甚至故意威吓巴克,试图挑起争斗。
一天,旅途结束后,佩罗和弗朗索瓦决定在勒·巴奇湖岸设立营地。此时雪花漫天,寒风阵阵,冰冷的风像刀子一样割得皮肤生疼。更糟糕的是,他们的背后是一块陡峭的岩壁,岩壁前没有任何空地可以扎营,两人只能在湖面厚厚的冰上生火。为了减轻雪橇的重量,他们已经把帐篷扔在了迪亚,如今他们只能在冰上铺着睡衣睡觉。他们原想用几根浮木生火,但木头被融化的冰弄湿了,根本无法点燃,两个人只好在寒风和黑暗中吃了晚饭。
同往常一样,巴克又发挥了自己的特长,在紧挨岩石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好位置,布置好自己今晚的卧室。巴克美滋滋地躺在舒适的窝里,连弗朗索瓦准备的香喷喷的鱼也丝毫引不起它的兴趣。不过它还是去了。等它享用完晚餐回来,却发现自己舒适的窝已经被占据了。入侵者正是斯皮茨!虽然巴克一直告诫自己要保持冷静,可斯皮茨过分的行为还是让它异常愤怒。它像野兽般咆哮起来,怒吼着向斯皮茨猛扑过去。这样愤怒的行为连巴克自己也有些吃惊,但更吃惊的是那个入侵者。斯皮茨一直把巴克的忍让当成了懦弱,它从前认为巴克只是在体形上占优势,其实根本没有胆量和自己作对,所以它万万没有想到,这次巴克居然敢和自己争斗。
两只狗瞬时扭打在了一起,从窝里滚到冰面上。看到这种情景,弗朗索瓦很吃惊——斯皮茨现在居然如此大胆地挑起事端,但是为了狗队的团结,他朝巴克大声喊道:“巴克,让给它吧,让给斯皮茨!这个该死的家伙!你们两个别打了!”
虽然弗朗索瓦发话,可斯皮茨依然不依不饶。巴克这个平日温顺的家伙,今天居然胆敢和自己争斗,斯皮茨为这种反抗感到愤怒,它发出猛烈的嚎叫,来回绕着圈子,用敏锐的眼光捕捉进攻的机会。巴克的心里同样焦急,但是它仍保持着自己一贯的谨慎,也来回地绕着圈子,想寻找最佳时机、占据优势。这时,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打断了它俩争夺狗窝控制权的斗争。
原来,营地里突然出现了一百多只饥饿的爱斯基摩犬。它们饥肠辘辘,拖着瘦削的身子,从某个印第安人的村子嗅到了营地的味道,更确切地说,是嗅到了食物的味道。于是,它们悄悄靠近营地,想夺取美味的食物,填充自己已经没有力气抗议的胃。
佩罗和弗朗索瓦发现了这些入侵者。佩罗咒骂着,将木棍猛打在一个瘦削的躯体上,剧烈的疼痛让那只狗发出痛苦的尖叫;弗朗索瓦也用木棍驱赶入侵者;狗队里的狗也在愤怒地反击,想要帮助佩罗和弗朗索瓦赶走那些爱斯基摩犬,但是,它们一出来就遭到了敌人的凶残袭击。
巴克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疯狂的狗。那些爱斯基摩犬像骷髅一样,肮脏的兽皮松软地披在身上,骨头像要突破皮肤似的,眼睛里射出凶光,口水从牙缝间流出来。它们已经被饥饿折磨得发狂了,谁要阻拦它们,就会被它们撕得粉碎。
一场混战爆发了。三只爱斯基摩犬围过来攻击巴克,转眼间就将巴克的头和肩撕裂了;戴夫和索莱克斯已经遍体鳞伤,可它们还是勇敢地并肩作战;乔像平常一样凶猛,发出恶魔般的叫声,勇敢地迎接敌人的攻击;这会儿连爱装病的派克也加入战斗,向一只受伤的爱斯基摩犬扑去。
当巴克向敌人扑去时,突然感到另一只狗朝自己冲了过来,巴克扭头一看,原来是斯皮茨这个背信弃义的家伙!它竟然趁巴克不备,从一旁偷袭!
后来,当巴克准备和其他同伴突围出去时,它从眼角瞥见斯皮茨再次冲了过来。它明白斯皮茨想要打翻它,只要它一倒下去,那群爱斯基摩犬就会压过来,像对待柯利一样要了它的小命。于是,巴克向斯皮茨奋起反击,然后快速赶上了正从湖面上逃跑的同伴们。
不一会儿,狗队里的九只狗都逃到了森林里,聚在一起。那群饥饿的爱斯基摩犬没有跟上来,甚至根本没有留意狗队里的狗逃去了哪里,它们唯一在意的只是散发着香气的食物。此时,巴克它们得到了难得的喘息机会。
狗队里每一只狗都挂了彩。杜布的一条后腿被爱斯基摩犬撕破了,伤口处正滴着血;多利,也就是最后加入狗队的那三只爱斯基摩犬之一,喉部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乔虽然在战斗中表现勇猛,可终究敌不过狗群的攻击,失去了一只眼睛。
黎明的时候,狗队里的狗开始结伴回到营地里。这是一支被打败的队伍,每个成员都受了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显得格外狼狈。等它们回到营地时,发现营地里空空荡荡,抢劫者已经走了,食物被抢走了,其他东西也遭到了野蛮的破坏。凶残的入侵者咬断了雪橇的绳子,还把营地里可以咽下的东西席卷一空。
弗朗索瓦看着一塌糊涂的营地,心情十分低落。他心疼被抢走的食物,琢磨着如何才能得到新的补给,同时又算计着怎样才能弥补这次的损失。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他的狗都已伤痕累累,狗的伤情让他又心疼又着急。他快步走到狗群中,检查每只狗负伤的情况。每看到一只狗的伤口和还没干的血迹,他的心疼就增加几分。
“天啊,我的朋友们,怎么搞出这么多伤来!被那些疯狗咬伤了,搞不好你们会全都变成疯狗!全部变成疯狗!那群疯狗真是该死!你说是不是,佩罗?”
对于弗朗索瓦的推断,佩罗无奈地摇了摇头。从湖边到目的地道森还有640公里的路程。狗队里的狗如果真像弗朗索瓦所说感染疯病,而且病症有所蔓延的话,他就无法顺利完成传送政府急件的任务。无奈而愤怒的佩罗和弗朗索瓦骂骂咧咧地开始整理营地。他们先将散落在地上的物品捡起来放到一起,然后开始修补被破坏的东西。他们将雪橇上被爱斯基摩犬咬断的绳子接好,又花了整整半个小时,才把破损的挽具修好。
一番休整之后,这支伤痕累累的队伍重新上路了。雪橇和挽具都破破烂烂的,更要命的是,拉雪橇的狗个个都受了伤,它们步履蹒跚,痛苦地前行着。对于它们而言,这是整个旅程中最艰难的一段路。
如今横亘在队伍面前的是一条河,这条河宽广辽阔,河水波涛汹涌。湍急的河水将浮冰拍碎,打入水中,只有在漩涡和水流平静的地方才能结冰。跨过这条河是一次巨大的挑战,他们花了整整六天时间。在这六天中,他们不仅要和大自然作斗争,更要和死神搏斗,因为每前进一步,人和狗都冒着生命危险。
佩罗在前面探路。他将一根长杆横在腰间,这样即使掉入冰洞中,横着的长杆也可以卡在洞口,使他不至于淹死。多亏了这根长杆,他十几次掉入冰洞,却又与死神擦肩而过。此时,野外的气温是零下50摄氏度,每次他从冰洞爬出来后,都要生火烤干衣服,要不然会被活活冻死。正是因为他的勇气与坚韧,佩罗才被选为在天寒地冻的野外送急件的信使。他有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虽然长得干瘪,但在野外却是一个生存的强者,无论多么恶劣的环境,他都能适应。每天早上,他都坚毅果敢地投身到冰雪之中,任何困难都不能把他击倒。队伍走在冰面上的时候,他总是小心翼翼的。如果冰面下是湍急的河水,那么无论是人还是狗踏上去,冰面都会裂开并下陷,因此,他在队伍前开路时,总是绕开这些地方。
不幸的是,有一次雪橇将戴夫和巴克拖下了水。佩罗、弗朗索瓦和狗队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它们拉出来,等到被救出水面的时候,它们几乎被冻僵了。经验丰富的佩罗立即在安全的地方生了一堆火,让两只狗贴着火奔跑。巴克它们非常听话,不断围着火堆跑,通过运动和火让身上的冰快速融化,使自己暖和起来。它们离火非常近,以致火焰烧焦了它们的部分毛皮。
还有一次,斯皮茨也掉入冰洞中。由于它是跑在队伍最前面的狗,它的下陷将整个队伍都拖向了冰洞。很快,巴克也要被拖进水里了,但它不想被冻僵,便使出浑身力气向后拉,试图将斯皮茨拖出来。可是冰面上没有任何可以抓靠的东西,巴克也一点点向洞口滑去。它一边努力向后拽,一边抵住冰洞边缘,不让自己滑下去。此时,辕狗戴夫也拼命地将队伍向后拖。狗群的挣扎使冰面上出现了更多的裂缝,如果继续下去,整个冰面都将裂开,到时整支队伍都会掉入河中。于是,弗朗索瓦赶紧从雪橇上跳下来,紧紧抓住雪橇,竭尽全力向后拖,终于把斯皮茨拖了上来。
冰面上的裂缝继续扩大,佩罗他们已经被逼到绝境,再不逃出这一片冰区,整个队伍将全军覆没。唯一的退路是立在他们面前的一面崖壁,只有攀上去,才能避免掉入河里。身手敏捷的佩罗率先爬了上去,弗朗索瓦在一旁焦急地看着,将这面崖壁视作最后的救命稻草,他心急如焚地向上帝祈祷,希望队伍中的每个成员都能攀上崖壁,躲过死神的追击。
佩罗攀到崖壁上,将皮带以及挽具的带子系成一根长绳。弗朗索瓦把绳子系在狗和货物上,佩罗用力将它们依次拉上去,直到所有的狗和东西都被拖到崖壁上,弗朗索瓦才爬了上去。随后,他们又开始在崖壁上寻找下去的路。最后,当整个队伍回到结满冰的河面上时,天色早已暗了下来。
等到队伍艰难地抵达胡塔林夸地区时,所有的狗都已经筋疲力尽了,巴克也不例外。可是为了弥补之前浪费的时间,佩罗从早到晚都在催赶队伍前进,丝毫不给狗队休息的时间和机会。第一天,整个队伍跑了50多公里到达了“大鲑”,第二天,它们跑了同样的路程赶到了“小鲑”,而第三天,它们跑了60多公里,终于接近了“五指”。
这样长距离的奔跑让巴克吃尽了苦头。队伍里其他的狗都是爱斯基摩犬,脚掌都非常坚硬结实,可巴克却不是。自从巴克的祖先被人类驯化以来,它们就一直生活在温暖的房间里,享受人类社会舒适的生活。它们不用亲自到野外寻找食物,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因此它们的身体素质越来越差。到了巴克这一代,它完全成为被宠坏的公子哥了。
长时间的跋涉把巴克娇嫩的脚掌磨破了,上面全是伤口,而刺骨的寒冷让这些伤口久久都不能愈合。巴克每天只能一瘸一拐地前进。等到夜幕降临,队伍停下休息时,巴克立刻瘫软在地上。弗朗索瓦准备好鱼,让巴克享用晚餐。可巴克宁愿躺着,也不愿忍着疼痛去吃饭,弗朗索瓦只好将鱼送到巴克面前。晚饭后,他还要亲自给巴克擦拭脚。他小心地擦掉巴克脚上的血迹,并且轻轻地给它做按摩。可是,这样悉心的照顾依然没能减轻巴克的痛苦,情况仍在恶化着。最后,弗朗索瓦想到一个好主意:他牺牲掉自己的鹿皮鞋,用厚实的鞋面给巴克做了四只“鞋”。自从穿上鞋子后,巴克脚上的伤大大好转,走路也不再一跛一跛的了。
一天早上,巴克因为这四只小鞋子闹了个笑话。那天弗朗索瓦忘记给巴克穿鞋子了。于是,巴克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上,用恳求的眼神望着弗朗索瓦,仿佛在告诉他,如果不给它穿上鞋子它就不会起来。滑稽的场景将一向严肃的佩罗都逗乐了,他咧着嘴在一旁开心地哈哈大笑。就这样,巴克一直穿着这四只鞋子,它的脚掌在奔波中渐渐变得结实起来。
巴克的旅途注定不会平静。一天清晨,营地里又发生了意外。那只叫多利的狗每天都老老实实地完成自己的工作,等到工作结束后就安静地享用晚餐,然后休息,几乎不被大家注意。可是那天早上,它突然发疯了。当时,狗队里的每个成员都在做自己的事情,多利狼嚎般尖厉的叫声突然响起,惊动了大家。随后,它迅速地向巴克冲去。
以前,巴克从来没有亲眼见过狗发疯,不知道发疯是怎么回事。可看到多利脸上恐怖的表情,它还是惊恐地跳开,向前逃去。巴克奔跑的速度很快,多利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着。快速的奔跑让多利吃不消,它很快开始口吐白沫了。巴克像箭一般冲上林地中间的高地,又跳下高地,向河中另一个岛奔去,多利依然在后面追赶。巴克从冰面跃上第三个岛,又折回主河道。它没有时间回头看身后的情况,但它分明听到多利的声音越来越近,心中充满了恐惧。此时,弗朗索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呼唤巴克跑回去,巴克连忙转身向回赶。这会儿多利离它只有一步之遥,巴克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但它对弗朗索瓦充满了希望,认为这个男人一定能够救它。弗朗索瓦手里拎着斧头等待着,等到巴克从他身边闪过,他迅速将斧头砍在多利的头上。
看到多利倒下,巴克停了下来。它气喘吁吁、筋疲力尽,四条腿因为急速奔跑而酸软发抖,它只能摇摇晃晃地走到雪橇边休息。斯皮茨感到自己的机会来了。它猛地向毫无防备的巴克扑去,把尖利的牙齿插入巴克身上,撕下一大块肉来。弗朗索瓦看到这个卑鄙者的行径,将手上的鞭子甩了过来,狠狠地教训了它一顿。看到斯皮茨被打得皮开肉绽,巴克心里很满意。
“斯皮茨是个魔鬼,说不定哪天这个该死的就会把巴克咬死。”佩罗恨恨地说。
“那个巴克也好不了多少,我算是看明白了,该死的巴克总有一天也会发疯,将斯皮茨咬死在雪地上,一定会的。”弗朗索瓦反驳道。
从这件事起,巴克和斯皮茨完全撕破了脸。斯皮茨在狗队中是领头狗,经验丰富又擅长打斗。在它的眼中,巴克这只来自南方的狗对它的最高权威产生了威胁。之前斯皮茨也接触过很多来自南方的狗,它们大都懦弱卑怯,最后死在北方寒冷的环境和艰苦的工作中。可是巴克不同,它不仅活下来了,而且表现得越来越好。无论是力量、野性还是其他方面,巴克都与品种优良的爱斯基摩犬不相上下。现在,为了生存,它已经懂得服从人类的支配。在斯皮茨眼中,巴克的天性和表现出来的容忍都十分危险。因为这些迹象表明,巴克很有成为领袖的潜质。斯皮茨从巴克的眼中看到了狡诈,它明白,巴克正在隐忍着,等待一个推翻自己的机会。这是从祖先那里遗传的天性,而斯皮茨不能容忍这种天性在巴克身上苏醒。
巴克的心已被一种难以名状的渴望占据了,虽然连它自己都无法理解这种感受,但它隐隐感到这是一种王者的骄傲,拥有了它就等于拥有了支配的权力。这种权力让狗队里的狗拼命干活儿,心甘情愿地做事;这种权力让斯皮茨为所欲为,随意打击狗队里的狗;也正是这种权力,让巴克心里充满了争夺王者之位的渴望。
巴克渐渐变得主动,开始与斯皮茨公开争斗。它无视狗队里的规则,和斯皮茨并排走在一起。它故意这样做,就是想挑战领头狗的权威。
一天晚上,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等到第二天早上,营地里的雪积了一尺深。弗朗索瓦和往常一样开始整队。除了派克,其他的狗都到了。无疑,这只狗又准备窝在厚厚的雪下装病逃差。弗朗索瓦在营地里呼唤了半天,派克还是一直呆在雪下不肯出来,他只好亲自去寻找,可是皑皑白雪将一切都遮盖得严严实实,最终他无功而返。派克的怠工激怒了领头狗斯皮茨,它狂怒地在每一个可能藏身的地方搜寻着。它把鼻子贴在雪上仔细地嗅,一发现可疑地点就飞快地挖雪。
派克还是没能从敏锐的搜寻者的手中逃脱,被斯皮茨从雪地里揪了出来。斯皮茨满脸怒色,凶猛地冲向派克,准备狠狠地惩罚它一顿。巴克看准了这个好时机,果断地冲了上去,跳到斯皮茨和派克之间,用自己强壮的身体将斯皮茨狠狠地撞开,使斯皮茨摔到了地上。巴克的突然袭击令正在瑟瑟发抖的派克万分吃惊,也正是这公开的反抗让派克突然充满了勇气,它不再畏惧,而是英勇地扑向倒在地上的头儿。此时,巴克也朝斯皮茨冲去,两只造反的狗早已将公平准则抛在了脑后。
弗朗索瓦目睹了事件的全过程,心里暗自好笑,平时趾高气昂的斯皮茨居然在这里栽了跟头。但他没有忘记自己必须秉公办事,他举起鞭子,向制造混乱的巴克用力抽去。巴克的身上一阵刺痛,可它没有停止攻击,弗朗索瓦也没有停止对它的惩罚,鞭子依然猛抽在巴克的身上。
随后的日子里,巴克频繁地向斯皮茨挑衅。只要斯皮茨想惩罚狗队里的狗,巴克就会冲上前去干涉。但经过上次的鞭打,巴克学聪明了,每一次它都是趁弗朗索瓦不在的时候挑战斯皮茨,这样就不会受到惩罚了。
由于巴克狡猾而又秘密的反抗,狗群中渐渐蔓延着一种异样的情绪——狗开始不服斯皮茨的管教,而这种情绪像瘟疫般传染了越来越多的狗。只有戴夫和索莱克斯还是一如既往地完成工作,其他的狗却表现得越来越糟。狗队里的狗再也不像从前那样齐心协力地工作,从前规律的作息时间也被打乱了。几乎所有的狗都处在焦虑中,它们变得十分暴躁,稍不顺心就是一场恶斗,而这一切恶果的根源便是巴克。
狗队的变化让弗朗索瓦焦头烂额,他不得不时时关注狗队的情况,防止狗队内部出现大规模的恶斗。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在巴克和斯皮茨之间,一场生死之战迟早都要发生,对此他十分担心。在很多个夜晚,只要营地里传来冲突的声音,弗朗索瓦就会从睡梦中惊醒,冲出帐篷察看。他担心巴克和斯皮茨参与其中,因为这两只狗之间的生死大战将给狗队带来无法挽回的损失。还好,斯皮茨和巴克克制住了自己,没有展开殊死搏斗。可大家都清楚,这场搏斗正潜伏着,说不定哪一天,一件小事就会将它引发出来,而一旦引发,必然有一个会倒下。
经过艰难的跋涉,队伍终于在一个阴郁的下午到达了道森。这里是各路旅人的聚集地,聚集着来来往往的人。除了人之外,这里还有数不清的狗。巴克看到,所有的狗都在干活儿,它们带着逆来顺受的表情,做着各种繁重的工作,好像生来就是为了做这些工作似的。这些狗的脖子上都挂着铃铛,白天它们排成一队在大街上跑来跑去,脖子上的铃铛就丁零零地响起来,直到深夜,街道的寂静依然会被清脆的铃声打破——那些勤快的狗还在辛苦地劳作。
这里大部分的狗都是爱斯基摩犬,有着狼一般的野性。每晚的9点、 12点及凌晨3点,它们都会成群行动,在安静的夜里发出奇特的声音。在巴克听来,这古怪的声音像一首夜曲,里面有一种力量,吸引它也加入进去。这首歌吟唱着生存的痛苦和艰难,充满了悲伤。每当听到这首歌,巴克都会激动不安。它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其实,这是巴克的蜕变。离开了优越的生活环境后,巴克历经苦难,摆脱了人类社会的束缚,找回了祖先曾有的野性,进入了一种新的生活阶段。
狗队在道森休整了一个星期,等到人和狗都养足精神之后,佩罗他们又开始沿着兵营附近的河岸向大康道出发,这次他们的目的地是迪亚和一个名叫“盐水”的地方。一周的休息让狗队里的狗都恢复了体力,为下一次的远行作好了充分的准备。听到即将启程,所有的狗都显得激动而兴奋。出发后,狗队里的成员发现这次行进比以前要舒适得多。从各地来的旅人将道路踩得结结实实,平坦的道路让狗队再也不会因为路况不好而被阻在路上。最重要的是,政府已经通知沿途的兵营给狗队准备好食物,因此,它们拉的雪橇只需装上信件,再也不用储备大量的食品。种种迹象表明,这会是一趟轻松的旅途。唯一需要注意的是,佩罗要送的公文比上一次的更加紧急,狗队必须加快行进速度才能完成任务;另一方面,佩罗想创下新的行进记录。这两个原因促使狗队加快了速度,向目的地赶去。
第一天,狗队行进到一个名叫“96公里”的地方,但实际上狗队只跑了80公里的路程;第二天它们赶早出发,在很短的时间里跑到了尤康,路上顺利极了。如果换作以前,弗朗索瓦一定会十分满意,但眼下狗队的情况还是给他带来不少烦恼。
此时的巴克依然在私底下反抗斯皮茨的权威。它的反抗鼓动了狗队里其他的狗,这些狗不再像从前一样团结在斯皮茨周围,专心致志地拉雪橇了。它们开始公开与斯皮茨作对,而斯皮茨也不能再在狗队中耀武扬威了。
一天晚上,狗队里的狗正在享用晚餐。派克趁斯皮茨不注意抢走了它的半条鱼,斯皮茨愤怒地跳起来,准备好好惩罚这个坏家伙。可是巴克站了出来,挡在斯皮茨和派克之间。斯皮茨看着巴克脸上挑衅的表情,容忍地退了回去。而派克则在巴克的保护下,狼吞虎咽地吞下了本不属于自己的食物。另一天晚上,杜布和乔也开始跟斯皮茨作对,由于巴克的原因,它们也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狗队里的狗不再把斯皮茨看作它们的领袖,就连温顺的比勒也不再在斯皮茨面前发出从前那种唯唯诺诺、表示和解的哀鸣。最过分的当然是巴克,每当走近斯皮茨时,它都会发出带有威胁性的嚎叫,全身毛发竖立,一副要和斯皮茨决一死战的样子。巴克知道斯皮茨的气焰正在被削弱,而它正好趁机羞辱斯皮茨一番。在斯皮茨的眼中,巴克的行为已经超过了最初的自卫,变得妄自尊大起来。
狗队纪律的破坏也影响到狗之间的关系。现在在营地中,很难看到狗与狗相互关照的场景。它们脾气火爆,稍不顺心就与同伴吵闹,严重的时候甚至发生争斗,将整个营地闹得天翻地覆。狗队中一直没有改变的就是戴夫和索莱克斯,虽然有时无休止的争吵让它们感到烦躁,但它们还是保持着从前的淡然,踏踏实实地做好自己的事情。每当看到狗在吵闹争斗,弗朗索瓦总是骂骂咧咧地挥舞着手上的鞭子,将鞭子甩到他认为不听话的狗的身上。但是这样的惩罚不能起到任何警示作用,只要他一转身,狗群又开始吵闹,几乎要把弗朗索瓦的肺都气炸了。
巴克看得出来,弗朗索瓦用鞭子抽打狗的时候总是护着斯皮茨,因为他知道斯皮茨正在受到其他狗的刁难。每当此时,巴克就会用身子护着其他的狗。它明白,聪明的弗朗索瓦看出这些变化都是由自己引起的,但是巴克更聪明,它绝不会让弗朗索瓦当场抓住自己使坏的证据。工作的时候,巴克干得十分卖力,它把这种辛苦的工作当作一种乐趣;休息的时候,它则以自己的机智在狗队中悄然引起争斗,将营地搞得一团乱,这是它更大的快乐。
一天晚上,吃过晚饭后,杜布在营地四周溜达。当它走过塔基纳河口时,一只雪兔从它面前一闪而过,它笨拙地向雪兔扑去,结果扑了个空。雪兔的出现惊动了营地里所有的狗,它们都兴奋地叫起来,争先恐后地向雪兔追去。狗队的叫声吸引了对面西北警察局营地里的狗,50多只爱斯基摩犬也嚎叫着奔出营地,加入了追捕的队伍。雪兔在河床上迅速地跑着,不一会儿就从大河跑入了小支流。巴克奔跑在狗群的前面,率领着60多只狗追击雪兔,却始终无法追上。巴克发出呜呜的声音,再一次加快了自己的速度,全力以赴向雪兔追去。皎洁的月光下,巴克像一只离弦的箭一闪而过,猛冲向前;雪兔像一个轻盈的精灵,也快速地一闪而过。
虽然斯皮茨和巴克一样,浑身炽热,急切地想得到猎物,但它毕竟是一只有经验的狗,没有被热血冲昏头脑,依然非常冷静。它发现了一条追捕的近道,便果断地离开狗群,抄小路追去。
这里全是河湾,当巴克沿着河湾追捕的时候,雪兔始终在它前面飞奔。这时,巴克的眼前突然闪出一个影子。影子从河岸上飞奔而来,纵身跃下,跳到了雪兔奔跑的道路上。原来是斯皮茨!飞奔的雪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斯皮茨猛地一口咬住了。狗群里的狗目不转睛地盯着斯皮茨,见雪兔不动了,都发出兴奋的尖叫。
巴克愤怒地看着斯皮茨,看着它夺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荣誉。这一次,巴克没能忍住,它猛地跃起,向斯皮茨扑去。两只狗的肩头狠狠地撞在一起,它们翻滚在雪地里。
巴克知道一场生死大战到来了,现在就是它和斯皮茨之间最后的较量。它小心地踱着步子,警觉地望着斯皮茨。斯皮茨也同样如此。它们绕着圈子,发出嚎叫,全身毛发竖立,寻找着占据优势的机会。
巴克突然觉得眼前的场景十分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对,就是这里,被雪罩住的树木、沉寂的土地、惨白的月光、激烈的战斗。世界很安静,只能听到狗群的呼吸声。就是这群疯狂的家伙,它们刚刚像狼一般追逐一只弱小的猎物,现在又静静地围拢过来,期待着巴克和斯皮茨之间即将发生的恶斗。它们表情狰狞,眼中闪烁着狂喜的光芒。巴克想起来了,它的祖先就是这样的,在旷野中自由奔跑,追逐猎物,对鲜血充满期待。是的,它自己本该就是这场景的一部分。
斯皮茨是一只经验丰富的狗,有着许多战斗经历。从斯匹次卑尔根群岛到北极,再到加拿大,它见识了各种各样的狗,并在和这些狗的战斗中保持了不败的战绩,这就是为什么它总是狗队中的领导者。丰富的战斗经验告诉它,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都要先作好准备,这样才能保护自己,并赢得胜利。
相反,比起斯皮茨,巴克缺乏这样的经验。它盲目地向斯皮茨攻去,试图咬住斯皮茨的脖子。但是斯皮茨作好了充分的防御,无论巴克咬向哪里,碰到的都是斯皮茨坚硬的牙齿。
巴克变得狂热起来,不停地围着斯皮茨打转,仿佛旋风一般,不时迅速跃起,袭击斯皮茨雪白的喉部,因为那里才是最致命的地方。这个道理斯皮茨也明白,所以它将自己的喉部保护得很好,面对每一次攻击,它都果断地将巴克撞开,以保护自己的咽喉。
巴克换了一种攻击的方式,它佯装去攻击斯皮茨的喉部,可又突然掉头,从侧面转过去,用肩头撞击斯皮茨,想把它撞翻在地。然而老成的斯皮茨识破了巴克的诡计,用牙齿迎接巴克的进攻,在巴克肩上狠狠地咬了一口,自己却轻松地闪开了。
几轮战斗下来,斯皮茨安然无恙,巴克却累得气喘吁吁,身上多了好几个伤口,鲜血直流。搏斗变得越来越残酷。巴克明白,今天无论谁先倒下,都永远没有站起来的机会。虽然周围那群眼露凶光的家伙一声不吭,可激烈的战斗让它们无比兴奋,它们都在焦急地等待干掉失败者。
斯皮茨趁着巴克走神的机会发动新一轮攻击,想让巴克跌倒在地。有一次,巴克没能守好,几乎就要倒在地上了。这时,周围的狗都站起来了,想要冲上来。巴克记起柯利临死时的场景,那些爱斯基摩犬在柯利倒下后围上去将它撕得粉碎。巴克明白,此时这些狗也怀着相同的目的。因此,它在空中调整好姿势,平稳地落在地上。那群狗见状又伏下身来等待。
斯皮茨忽略了巴克也是一只优秀的狗,虽然巴克没有它那样多的战斗经验,可是巴克很聪明。这一次,巴克又向斯皮茨猛冲过来。斯皮茨以为巴克又要玩撞肩头的旧把戏,便像从前一样等待巴克的袭击,准备再给它来上一口。但事情大大出乎了斯皮茨的预料,就在快要冲到斯皮茨面前的时候,巴克突然向下扑去,咬断了斯皮茨的左前腿。
胜利的天平已经向巴克倾斜。接着,巴克用同样的伎俩将斯皮茨的右前腿也咬断了。剧烈的疼痛折磨着斯皮茨,可它仍坚持着进行战斗,因为它知道,只要自己倒下,就离死神不远了。斯皮茨发现周围那几十只狗全都面露凶光,狰狞地看着它。它们伸着舌头,嘴里呼出热气,这白色的热气飘散着,朝它逼拢过来。斯皮茨明白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这样的眼神它以前见过很多次,每次它都是以胜利者的姿态看着狗群将失败者撕碎,而这次,它自己却成了失败者。
面对斯皮茨,巴克一点儿都不留情。它玩弄着各种花招迷惑斯皮茨,暗地里却在准备最后的攻击。这一次,它撞到了斯皮茨的肩膀,虚弱的斯皮茨再也无法承受如此沉重的撞击,痛苦地倒在雪地上。
斯皮茨从巴克的视野中消失了,并且再也不会回来了。皑皑的白雪上,狗群先前站成的圈子已经变成一个点,所有的狗都向斯皮茨围了过去。在月光的照耀下,巴克像胜利的国王一般,自豪地看着这一切。
支配一切的原始兽性,让巴克成为新的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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