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索阿
我下了火车
对那个我遇到的人说再见。
我们在一起十八个小时
聊得很愉快,
旅途中的伙伴,
很遗憾我得下火车,很遗憾我得离开
这个偶遇的朋友,他的名字我从来记不起来。
我感到我的眼睛满是泪水……
每次道别都是一次死亡。
是的,每次道别都是一次死亡。
在那个我们称作生活的火车上
我们都是彼此生活中的偶然事件,
当离去的时候到来,我们都会感到遗憾。
所有那些人性的东西打动我,因为我是人。
所有那些人性的东西打动我,不是因为我有一种
与人的思想和人的教义的亲缘关系
而是因为我与人性本身的无限的伙伴关系。
那个怀着乡愁,哭着
不想离开那座房子的女仆,
在其中她曾被粗暴对待……
所有这些,在我心里,都是死亡和世界的悲伤,
所有这些,因为会死,才活在我的心里。
而我的心略大于整个宇宙。
1934.7.4
(杨铁军 译)
[诗人简介]佩索阿(1888-1935),葡萄牙最重要的诗人之一。“只有经由佩索阿,才能了解葡萄牙”,1998年获诺贝尔文学奖的葡萄牙作家若泽·萨拉马戈如是说。佩索阿1888年生于葡萄牙里斯本,父亲在他不满六岁时病逝,母亲再嫁葡萄牙驻南非德班领事,佩索阿随母亲来到南非,在那里读小学、中学和商业学校。在开普敦大学就读时,他的英语散文获得了维多利亚女王奖。1905年他回到里斯本,次年考取里斯本大学文学院,攻读哲学、拉丁语和外交课程。他常去国立图书馆阅读古希腊和德国哲学家的著作,并且继续用英文阅读和写作。他一生的工作是与文学无关的会计、商业翻译。他的随笔结集为《不安之书》(韩少功译为《惶然录》),是20世纪最重要的散文著作之一。
赏 析
关于佩索阿,最神奇的莫过于他的“异名”写作,他一生创造了72个异名、半异名,并用这些异名写作迥然不同的诗歌,他是一个可以将主体的自由推至极至的诗人。佩索阿在《不安之书》第396篇中说:“我们每个人都是好几个人、许多人,都是海量的自我。因此,鄙视他周围环境的那个自我,并不是那个遭受痛苦或者从中取乐的自我。我们自身的存在是一块广阔的殖民地,那上面有着各式各样想法不同、感受相异的人。”
佩索阿是一个可以再造世界的人,是一个无限拓展内心宇宙的人,在这意义上,他的“心略大于整个宇宙”。然而,作为笛卡尔式的诗人,佩索阿却一点也不抽象,他的诗那么具体,具体到可以超越现实的束缚。在他的诗里,万物都也拥有具体而微的存在。这首《我下了火车》就始于一个真切的细节。不可忽视的是,在佩索阿浩瀚的内心空间里,容纳着最深刻的生命力量——“所有那些人性的东西打动我,因为我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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