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次怀念家乡的内阁会议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有再向杜利特医生提过想要回家的事。在蜘蛛猴岛上的日子,匆匆而过,一天接着一天,一个月又一个月,我们在忙碌中,每天都很愉快。冬天来了,带来了圣诞节的欢快气氛,接着又春暖花开,不知不觉间,小岛又迎来了夏天暖暖的海风。
日子一天天流逝,杜利特医生也越来越忙碌。他的时间和心力都被印第安人占用了——他们还是每天都有很多事情来寻求医生的帮助。而医生可以用来研究博物学的时间也就越来越少,他的脸上常常浮现出那种沉思和恍惚的神情。只要有什么语言或事物和英国有关,或是关于他以前的研究和冒险,他就会把这种沉思、恍惚挂在眉头上,那样子看起来有些哀伤。我知道,医生还时常想念着帕杜尔拜镇和他那套大花园里面的小房子,还有他以前的研究计划和伟大理想,虽然他从不说出来。我想,他的后半生大概只能在蜘蛛猴岛上度过了,虽然我真的不希望会这样。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儿多半还是鹦鹉波利所起到的作用呢。
波利心直口快,它从不掩饰对岛国生活的厌烦。
有一天,我们正在新的大剧院奠基仪式上观礼,杜利特医生是这场仪式的主持人。可是谁知道,那里老早就有一个歌剧院和一个音乐厅了!所以波利站在椅子上越来越不耐烦了,它说这地方让它感觉烦闷得难以忍受,于是我就邀请它和我一起出去走走。
我们边聊边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海边。波利跟我说:“我一想到那位伟大的医生约翰·杜利特竟然打算把他宝贵的生命浪费在这个小岛上,气就不打一处来!”
我们坐在沙滩上,我问波利:“你真觉得,他永远都不回帕杜尔拜镇了吗?”
“我也不知道,”它说,“有一阵子我还相信,只要一想到家里收留的那些动物,医生肯定会尽快回去的。可是去年八月份,米兰达捎口信来说,家里一切都好,我就觉得我的指望完全落空了。从那以后,我就绞尽脑汁想办法。我想,要是我们能找到什么东西来吸引他的注意力,让他重新把心思都放回博物学研究上就好了!但一定得是什么大事,能够一下子让他激动起来,激发他被压抑的理想。我们可得好好想想。可是,那应该是什么样的大事呢?”它耸了耸肩膀,气急败坏地说道:“到底是什么呢?现在他脑子里塞满了修路啊、教那些小不点儿们一加一等于二啥的,还有什么能吸引他呢?”
这一天的天气,可是当地最具代表性的气候了。晴朗、干燥,耀眼的阳光下,大海是一片蔚蓝色,沙滩反射出一片金黄。我眯着眼睛看着大海出神,不禁想起了老爸老妈。跟着医生出门远游这么久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他们身边,他们是不是也在为我牵肠挂肚呢?好朋友波利还在我身边叽里咕噜地咕哝着什么,声调低沉平稳,和着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再加上清新的空气,我整个人放松下来,渐渐地昏昏欲睡,进入了梦乡。我梦到蜘蛛猴岛又在移动了——这不是以前的那种漂浮,而是猛地颤抖了一下,好像是什么拥有强大力量的东西,把小岛从海床下掀起来了一样,片刻又重重地摔了下去。
我想要醒来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我怎么都没办法清醒。不知道这样持续了多久,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轻轻啄我的鼻子,我终于慢慢睁开眼睛。
“汤米!汤米!”是波利在喊我,“快,快起来!我的天啊!你这孩子,怎么睡得这么死呢!刚刚地震都没把你震醒啊,我的老天爷呀!听我说,汤米!这一地震,咱们的机会可就来了!快起来!快起来!”
“怎么了?”我打着哈欠,揉着睡得模模糊糊的眼睛,“出什么事了?什么地震啊?”
“别说话,你瞧那边——”波利指了指大海轻声说道,眼里闪着光。
我睡眼惺忪地顺着波利指的方向看去。说实话,此刻我依然是半梦半醒着。可是当我蒙眬的双眼逐渐看清楚的时候——啊——啊!就在离岸边不过三十码[1]远的浅海区域,我看见了一个巨大的呈浅粉色的贝壳!它正高高地耸立在海面上,一眼望去就像是一个圆顶的小房子!在它的背上闪着七彩的光泽。哇——简直太漂亮了!它还在慢慢地游动,它周围的海面被击起细碎的海浪,泛着细小而雪白的泡沫。这简直就是做梦——我揉了揉眼睛——不,这简直比梦还要美丽,色彩斑斓!
“老天!我不是在做梦吧?那是什么,波利?”我细声地问。
波利也小声地说:
“它就是千百年来被水手们称作‘海蛇’的海中巨兽。以前我在船上就亲自看过几次,远远的,看它们在海面上钻来钻去。但现在是近距离看,我强烈地预感到这个传说中的‘海蛇’其实就是‘胖奇特’曾经说过的那只了不得的‘玻璃大帝螺’!要是这个大家伙不是曾经叱咤七海的那个怪兽,那以后你就管我叫‘臭乌鸦’好了!汤米,我们的运气到了。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在它还没回到它的‘大深洞’之前,一定要把医生找到这里来,让他亲眼瞧瞧这个神奇的稀有怪兽。如果我们做到了,相信我的直觉——我们就有机会离开这个被上帝眷顾的海岛了。汤米!你就留在这里,看住了这个大家伙,我去叫医生。记住——别动,别说话,轻呼吸,千万别把它吓跑了!你要知道,别看它们的个头儿大,可是胆子可小啦,看好它,我去去就来!”
说完,波利蹑手蹑脚地溜过沙滩,一直走到一丛灌木后面才放心地展开双翅向城中飞去。我留在那儿,大气儿也不敢出,紧紧地盯着这个不可思议的巨兽在浅水中慢慢移动着。
它移动的幅度非常缓慢,还不时地抬起头来,用它那长得出奇的脖子和触角环视四周。有时它会停下来挺一下身体,再走上几步,那样子就像蜗牛。可它这种姿态保持不了多久就又趴下了,好像是筋疲力尽无力支撑的样子。我想它在海水下面的身体一定有部位受伤了,只是我还看不到,无法判断。
我聚精会神地看着这只巨兽,直到医生和波利都赶来。他们蹑手蹑脚地走过来,我一点儿没察觉到,他们就已经坐在我身边了。
杜利特医生一见到这只玻璃大帝螺,整个人都变了样——只见他双眼放射出炯炯的神采——上次我们一行人刚踏上海岛抓住那只甲虫“甲布里”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表情,从那以后, 再也没有见过他这样兴奋和欢快的神情了。医生悄悄说:
“是的,它就是那只玻璃大帝螺,毫无疑问就是它!波利,快到海边走一走,看看能不能帮我找只海豚来,也许它们能帮着问问这只帝螺王为什么会到这儿来,这太不寻常了,帝螺王很少到这么靠近陆地的浅海中来。啊!斯塔宾斯,你到港口划条小舟过来。不过划过来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谨慎,千万别吓到它。否则它就会潜入深海里,那样的话我们就再难见到它了。”
我听了医生的话站起身正要离开,波利又在我耳边悄悄地说了句:“千万别告诉任何一个印第安人,必须保守秘密。不然的话,不超过五分钟,这里来看稀奇动物的人会围个水泄不通了。真是太幸运了,我们是在一片人迹罕至的海湾里发现它的!”
到了港口我从一大堆停靠在那里的独木舟里挑了一只,这只很轻便,没告诉任何人就跳了进去,然后沿着海岸划走了。
我心急火燎地划着桨,生怕等我回去的时候,那只大海螺已经不见了。所以我老远就往那个地方看,还好,它的那个大屋顶似的背脊还停在浅海湾里。知道它没有走掉,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波利在我之前回来的,它也完成了任务,带回了一对海豚。杜利特医生正和它们小声地交代着。我把小舟划到岸上,就赶快跑过去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杜利特医生说:
“我想知道它是怎么来到这儿的。据我所知,它一直待在‘大深洞’里的啊。即使它浮到水面上时,绝大多数情况下也是在海的中央。”
“哎呀!你还不知道哇?你没听说过什么吗?”一对儿海豚惊讶地说,“就是你把海岛弄沉的时候,海岛正巧就架在‘大深洞’的口上了,玻璃大帝螺的洞就像是盖上了瓶子盖儿一样。打那以后被关在里面的鱼都想方设法往外逃呢。这只玻璃大帝螺的运气也实在是太差了点儿:那会儿它正在洞口边散步呢,掉下来的海岛正好把它的尾巴夹在洞口,它被夹在那里六个月了,一直在扭动着想要挣脱。最后拼尽全力它才把海岛的一端使劲地顶起来把尾巴抽了出来。就是一个小时以前的地震啊,你没感觉到吗?”
“是呀,我感觉到了,我正在盖剧院,结果震塌了。”医生说。
“对呀,就是因为那只玻璃大帝螺把海岛顶起来,抽出被压住的尾巴,然后离开‘大深洞’。它顶起‘盖子’的时候,里面伺机要逃出来的鱼趁机都跑出来了,它们可都是托了它的福呢!幸亏它体形硕大,有把子力气呀!可是由于用力地托举海岛也把它累坏了,导致尾巴上的一处关节扭到了,而且肿得厉害。所以它不得不找个安静的地方休养休养,看到这片沙滩在旁边,它就爬上来了。”
只听得杜利特医生惊叫一声:
“我的天!我很抱歉!看来我应该事先出个通告,告诉大家海岛要在这里下沉了。不过说真的,我也不知道它会沉的。这事纯属偶然。你看看,它伤得重不重?”
“我们也不清楚的,因为我们不懂它的语言,没法和它交流。不过我们围着它游了一圈,看上去不是很严重吧。”
“你们海豚中有没有会说点儿贝类语言的?”医生问。
“一个字也不会,那是一门最最难懂的语言了。”
“那你们能不能帮我找找会说贝类语言的别的鱼类呢?”杜利特医生问。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哇!不过,试试看吧。”海豚们说。
“那实在是太感谢了,我有很重要的问题要问这个玻璃大帝螺,另外,我要竭尽全力地为它治疗尾巴上的伤。最起码我要知道能为它做些什么。不管怎么说,它受伤我是有责任的。”医生说。
“行啊,你在这等会儿啊,我们马上给你问问看。”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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