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主意棒极了!给亚历山德拉打电话的主意。
首先,她,也就是我的姐姐亚历山德拉,特聪明。首先我承认这点,甚至很可能比我还聪明。没办法,应当客观点,这使男人更有魅力。
这也是亚历山德拉姐姐说的,我同意她的观点。所以我作为一个客观的男人,完全可以客观地看待这个世界。亚历山德拉特聪明——这就是事实。这没什么,我还在不断地成长——这也是她说的。我也同意她说的这一点。
然而我却认识这样一些人,别人已经把他们当作成人了,他们自己却……离夜壶只有两俄寸[1],或者三俄寸。三俄寸更令人难堪。因为如果客观地看,我们其实还不是成人。或许不,不对,这是倒退的简化。它其实是这样:当你把一切都简化了,简化到完全消除意义。这也是姐姐们……好吧,算了。那么,说到成熟,它是这样的……好吧……不知道该怎么说……简单点说,我觉得我们在某些方面已经成熟了,而在另一些方面还没成熟,这些方面常常彼此切换,这是较为客观地从男人的角度看的。而从另一方面看……
这会儿我不再思考成熟问题,不再想姐姐亚历山德拉和其他类似的问题了,因为达维德·伊戈尔维奇按了按我的小骨。
“喂!”我从床上弹了起来。
您知道,在不同的部位有不同的小骨:比如,肘部,或者达维德·伊戈尔维奇刚刚按的是脚腕,如果你再按一下它,就完了!你会痛得跳起来的,即使你是在敌人后方的施季里茨。敌人……也就是医生……非常喜欢按这些小骨。他们知道这些小骨的位置!也许,他们专门学过。
“很好!”这不是我说的,是达维德·伊戈尔维奇说的。
哎,对某些人来说很好,对某些人来说却……达维德·伊戈尔维奇把我的腿翻了翻,便于测量。
他们专门用来量腿的这玩意儿,其实就是由中学生用的普通量角器和用小螺栓钉在上面的两条线做成的。
对了,关于智慧和成熟还需要再说一点儿。我们班第一个会思考的、“最成熟的”玛申卡·列万托娃可能会这么描述:“用小螺丝拧住。”没人会清楚,螺栓跟螺丝有什么区别,完全没必要弄清楚!不过,需要给打下折扣,她毕竟是女人……并不是所有女人都像我的亚历山德拉一样。算了,我注意力有点分散了。
达维德·伊戈尔维奇把他的这个小玩意儿贴近我的腿,当然了,是健康的那只腿,没必要量石膏,它很坚固!接着,他开始指挥道:“弯下腿!再弯些!这样,现在这样试试!现在伸直!完全伸直!你可以用脚后跟支住再往前伸直吗?来吧,来吧!表现出你的意志力吧,别吝啬!”
诸如此类。也许有人会感到奇怪:为什么这个医生会量健康的那只腿,而疼的是另一只?我却不感到奇怪,我们这儿的人也都不会奇怪:今天是健康的,昨天却是疼的,明天也可能会是疼的。当然了,最好不要这样。最好不要,最好不要……万一?!甚至不是万一,而是一定会。我可能会从某个地方重重地摔下,也可能……没有谁一生都不摔倒,如果从男人的角度,客观地看。
所以达维德·伊戈尔维奇做得都对,这样以后就可以比对了,为以后做准备。
哎,要是生活中有这样专门的计划就好了!就像时刻表一样,或者至少像预报,比如天气预报!当然了,只是要更精确点!应该都给写出来,比如:“周四至周日疼痛感强烈,从周一起疼痛感温和,并不断减弱,下周三疼痛感消失。”这样可就棒极了!把一切都计划好,提前吃药、打点滴,然后躺好,休息吧,也就是疼痛吧!而下周三就可以在院子里计划打冰球了!否则时不时地被呼来唤去,就像故意刁难似的,一会儿是腿有问题,一会儿是手,或者全身……
此刻达维德·伊戈尔维奇正好检查完我的腿,去别的病房大嚷大叫了。他之前在找我时已经看过瓦利亚了,所以现在我又开始想亚历山德拉了。
我决定给亚历山德拉打电话并不只是因为她聪明,还因为她的专业很合适。知道她们专业的人叫啥吗?对,河川学家!所有河流的专家。研究河流怎么流,往哪流,为什么流,还有一年流几百万立方米……简单点说,有多少流到海里了,或者湖里,或者其他河里,如果河流不是独立的,而是支流。虽然偶尔有这样的支流,哇塞!任何“正常的”都会让步,甚至是满怀敬意地!比如安加拉河,嘿!您知道它一秒的流水量是多少吗?四千立方米!只是一秒!哇塞,简直是一个湖泊!这简直无法想象,智力所不可企及。四千!这就是力量,是的!
当亚历山德拉跟我讲安加拉河时,我可羡慕了。运用她的河川学专业,她就像地理学家,准确点说,专门研究某方面的地理学家,河流方面的地理学家。她在那儿考察过。
顺便说下,我在想,岛上,我们的岛上,无人的岛上,像安加拉这样的河甚至是容不下的。况且,我们为什么需要这么大的河?可以小一点,小十倍左右,这样就可以在那儿修建水坝,组织发电。
对了,为什么工程师斯密特没有修建水电站呢,而是建了个磨坊和那个……啊,液压起重机?可笑!这也算是工程师!修建水电站是再简单不过了:先是发电机,然后铺设电缆,这样就可以拧开正常的灯泡了!虽说如此,但他们连灯泡也没有……但不管怎样,水电站可是件大事!我一定会修建的,只是还需要在练习本里参考参考,可不要忘了尼古拉·巴弗洛维奇是怎么解释发电机线路图的。哦,这是为了不混淆……这些……相位和正负极。否则猛地被电了一下,请在太平洋里找“急救”吧,嗐!
我可是在说亚历山德拉啊。
我姐姐在某个学院的河川学教研室工作。她正在写学位论文。已经写了两年多了,怎么也写不完。我有天偷听到,好吧,偶然间听到,她向妈妈抱怨:某些“老旧而腐臭的大麻”正在“慢慢侵蚀”她,但“幸运的是,至少可以指望德米特里·谢尔盖维奇”,因为“他的学派很好”,并且“有人需要他坚实的肩膀作为依靠”。
嗯,这点我知道。那个带着卡宾枪的好同志也提到过德米特里·谢尔盖维奇,可能,他也是他们学派的成员。好吧,这只是我的猜测。这个同志的双肩:哇!毫不夸张地说,能把卡车从沼泽里拖出来。他会很乐意提供肩膀给亚历山德拉依靠[2]。
好吧,简单地说,姐姐亚历山德拉的所有参数都适合做这样一件重要的事,正如她自己所说。这件重要的事也就是为岛屿的地图提供意见。
我深吸了一口气。只需要给她打电话……这事吗,的确要这么做……
姐姐亚历山德拉,她比我年长!比!我!年!长!您能想象吗?不,您是无法想象的!因为她不只是比我年长一岁……好吧,甚至也不是两岁、三岁。而是整整十一岁!十一岁!不久前,我跟她的年龄差距比我的年纪还要大!好可怕,难道不是吗?!就是这样……
怎么能这样随随便便给她打电话呢?她立刻就会……额,她会着急,然后会发号施令,然后……哎……拥有这样的姐姐,这样年长的姐姐,我可提醒你……
当我还在想啊想的时候,不知不觉,我已经在走廊里了,现在正在医生办公室门外徘徊。缓慢地徘徊,一会儿往这,一会儿往那。我一直在想,打电话呢还是不打呢?还是打吧?因为如果不打的话,我之后会意识到我是害怕了。而意识到自己的恐惧——这是最糟糕的事了。那么,我是真的害怕了。像个胆小鬼似的!就算亚历山德拉姐姐向我发号施令一万次又能怎么样呢!
所以这会儿我对自己感到很生气,因为我想到,之后会意识到……好吧,简单地说,趁现在我还是如此果断,我快速地打开了医生办公室的门,并把头伸了进去。我想问问,能不能打电话。
然后我就问了。马上就问了!这是为了让自己来不及思考……哎哟,算了!
达维德·伊戈尔维奇已经坐在自己位子上了,一个人在看报纸。他马上回答道:“打吧。”
就好像这要求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好像他一直在等我似的。
然后他又把头埋进了报纸,埋进了《夜间莫斯科》版面。他在看最后一页,那儿总是会刊载最有意思的事。
我朝电话机驶去。我离桌子边小柜上的这部黄色电话机越近,就越不想打电话。这个主意可真愚蠢,真愚蠢!但是必须得打了。
然后我打了。先是往家里打,只是那儿没人接听。我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了,因为现在要做的就只是听十五下嘟嘟的声音,出于礼貌,我总是听完这十五声,然后再放下听筒。然后就可以安心地回家了,也就是回病房。因为没有人接电话,一个人也没有。
然而当我正高兴时,突然想起来,亚历山德拉告诉过我,她周六会在教研室,今天刚好是周六。庆祝新年。哎哟!为什么我就不能晚点想起来这件事呢?!比如,等我已经回到了病房?!要知道,一般人不会跑去请求打两次电话……可现在……
我按了按拨号键,在我改变主意之前又开始拨号了,往亚历山德拉教研室打。我很清楚地记着教研室号码,是亚历山德拉逼我背的。“如果有什么事,”她是这么说的。于是我就记熟了,如果有什么事。
好吧……教研室里几乎是马上就有人接听。亚历山德拉接了电话。“河川学教研室,卡什金娜!”她用低沉的、正式的嗓音说道,就像我最喜爱的电影里的一句台词“你好,沙皇!”[3]我差点如是说道,不过还是改变了主意,只说了句:“是我。”
我觉得,亚历山德拉刚开始可吓坏了,因为她立马叫道:“怎么了?!你是从哪儿打的电话?!一切都还好吧?!你身边有人吗?!你没摔着吧?!为什么不说话?!”好吧,怎么能说得上话,如果她怎么也不听,只是大声叫嚷?女人……
但我还是能够让她确信我不会立刻死去以及她不用马上赶来救我。我只不过是需要知道怎么画岛,岛的地图。
我知道亚历山德拉平静了下来,因为她已经不再大声叫嚷,而是开始埋怨,她立马说道,她现在不能打太久电话,同事都在等她,但她今天还是会来医院的。是的,对极了,今天星期六,家长们可以来探望。还有(哎哟!)姐姐们也可以来探望……
她果真来了。正如她许诺的:在四点钟来了。啊呀!她还带来了各种好吃的!不对,姐妹们偶尔还是能明白些什么的,这是事实,即便是姐姐。她甚至还带来了小蛋糕,两块,包在纸里了,纸上甚至还写了什么。我看了上面的字(我什么都读,简直是患了爱读的病),上面写道:“文……清单”,中间一个字被奶油给抹了。可能是文献吧。可能是教研室庆祝会上的小蛋糕。清单也是。啊!!!“小拿破仑”牌,我爱,爱死了!还带来了白菜馅、肉馅和洋葱馅馅饼。还有糖:三颗“小白”牌,两颗“米什卡在森林”牌……还有三颗“晚钟”牌,带坚果的!还有香肠,正是我喜欢的硬香肠,还有蘑菇以及装在沙拉酱小罐子里的鸡油菌,还有……
啊呀,是的,她还给我带来了画筒,可以用来装图。她还从里面抽出了方格纸。方格纸是这样的纸:纸上每隔一毫米都画上了方格!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对于画图来说,它是最合适的了!纸上可以直接画上最小的线条,这可不同于练习本,甚至不同于一般的方格本。
棒极了!我开心死了,一下子就抓起了它们,也就是方格纸。有一张绿色的和一张橙色的。我甚至不知道,哪一张更好。
因为在第三张纸上……姐姐亚历山德拉已经画了。画了肖像,您瞧!
可我什么都没说。因为我自然知道我还没完全长大,应当客观地承认这点,像男人一样地承认……但毕竟已经有点儿成熟了,也许吧。我是这么想的。
当她把这张纸藏起来时,我甚至都没笑。画得特别像!只是要漂亮些。不错的学派。
幸福的环境给殖民者们带来了巧克力和其他惊人的美味,这极大地改善了他们的心情。
[1]1俄寸=44.45毫米,“离夜壶只有两俄寸”在俄语中指年纪很小,该表达本身具有戏谑色彩。
[2]“提供肩膀依靠”在俄语中指提供帮助。
[3]这句话出自苏联电影《伊凡·瓦西里耶维奇改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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