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什卡走了,印第安人消匿于床头柜,济娜娘们儿把午饭送进病房了。吃午饭永远是件好事。我爱午饭。当然午饭也各有不同。有时普通的肉饼会和煎土豆搭配,有时还会给烤通心粉,配上羹,可以理解。但午饭毕竟不是早饭,百分百不会有粥!
午后小吃则完全不值一提。酸奶配一块饼干,或者两个苹果。或许还有其他诸如此类的……总的来说根本不是食物,只是摄食而已。应当一天摄食四次,所以就想出这一招。哪怕是给点白面包啊!配点葡萄干。或者巧克力蛋糕,这也是不错的小吃……可是不会的,谁会在医院里给你蛋糕啊?如果从家里带来的,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可家里的东西最好留在晚上吃,晚饭是六点钟,晚饭之后呢,难道饿死?
更何况晚饭比午饭要差。当然了,并不像早饭一样,可还是差。不仅如此,有时候甚至是什么也没有,比如只有焖土豆。有时候只有煎鸡蛋饼。或者只有沙拉配煮的鱼。怎么会想到这种东西——煮的鱼?!而不是鱼汤,鱼汤我还可以理解,也挺爱吃的。如果只是鱼,某种大西洋鳕或者其他什么鱼也好,可是煮的鱼!还配沙拉。含有丰富维生素的,白菜胡萝卜的。真可怕。还好总是很多面包,这样就不会饿死了。
早饭也是靠面包拯救。蘸点油。还有鸡蛋、奶酪或者甚至香肠来配面包。可以撑到午饭。这就是午饭!首先是汤。很少有完全不好喝的汤。我记起了:土豆汤里面加大麦米——令人无法忍受。可每周四都会加大麦米,可周四之前我就会离开这儿!今天周一,今天可没有什么大麦米。正常的汤加了细挂面,上面还漂着胡萝卜。
当然了,有时也会发生令人不快的事:恐怖的东西会落在盘子上。煮洋葱。这……这漂浮的粥。滑腻的、黏稠浓密的粥和正常的细挂面粘在一起,混成一团。真可怕,除此之外还能说什么!味道……我甚至都不知道它的味道,只有傻子才会尝。
但是今天没有这样可怕的东西,有汤。甚至往汤里加了上好的细挂面,汤可不是盘子上加点水。第二道菜是小的通心粉,妈妈称它们为“小硬壳儿”。而津琴科称它们“小贝壳”。就让他自己吃贝壳去吧,跟牡蛎一起吃。我甚至都不想去想:盘子上有贝壳,里面是泥土。不对,“小硬壳儿”要正确得多!妈妈是这么说的,所以我也这么说。
“小硬壳儿”上加了带肉的点心。这自然不是肉饼,但也没什么,完全可以吃。炖肉配鸡蛋,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盛在烤盘上。很体面,尤其是……
“卡什金,你这是去哪儿?!”这是济娜娘们儿说的。
跟她解释,可最好不要发生冲突。她反正也不怎么听。所以我只是快速地从病房冲出来,驶向冰箱。趁热度还未消退。以最大速度转弯——轮子甚至冒烟了!或许是我的手在冒烟,这样搓轮椅。但速度可真快!午饭时这样快速行驶很舒服:走廊是空的,所有人都坐在病房里大口喝汤。我得快点赶回去,否则饭凉了就不想吃了。可是得先去冰箱那儿一趟。
冰箱里有我的洋姜,它是肉饼或者这个带肉的点心的最佳配料!我甚至可以就着面包吃洋姜。如果洋姜不是最简单的那种,而是凝乳的,那么可以配热土豆。哇!真美味!就是这样,一定要用洋姜配点心。
当我回到病房时,济娜娘们儿已经走了。她却给我倒了杯很稀的水果糖水,而不是杜别次的那种!他杯子里的杏干甚至都会溢出来,可我的糖水里只有两块干果子竞逐着。她真是不怀好意,济娜娘们儿,还有什么好说的!
可我也不会让她毁了自己的心情。这可是午饭!我先把汤喝了,就着面包喝。午饭时总是会给两块黑面包和一块白面包,不过汤还是就着黑面包好喝。可是汤毕竟不是食物,我对汤并不反感,可汤水是吃不饱人的。我的观点是这样的。第二道菜可就是另一码事了!
这样,先是点心。我快速地纵向切开它,因此我一下子就有两块点心了。上半块很漂亮,外面有一层烤后留下来的棕色的硬皮,我先把它放到一边,这是就着面包吃的,下半块我要就着“小硬壳儿”吃,还要就着萝卜沙拉吃。我现在也暂时不去碰水果糖水,省着吃面包片时喝。
这样,“小硬壳儿”吃完了。前半块点心也吃完了,就着沙拉吃的。现在正是最享受的时候了。我小心地在一块白面包上抹了洋姜,这是让面包沾上姜的味儿,然后把点心放在上面,顺便说下,巴什卡或托利克总是把面包片放在上面,然后再抹上洋姜、沙拉酱或者芥末。他们懂什么,这样就整个儿给毁了!
我在椅子上向后靠了靠,然后咬一口面包。哇!就应该是这个味儿!
然后我想了想,用最快的速度朝窗户驶去。我把面包片放在窗台上,然后回来拿水果糖水。这可就得费点力了!一只手是没法转轮子了。当然了,可以转……只是在原地转。得用两只手。那么水果糖水放哪儿呢?杯子可不能自己走啊。应该要设计一个把手,把它固定在轮椅上!放杯子用的。
去窗台大概花了我五分钟左右,走的路线呈人字形。也就是这样:把糖水放到左手,用右手去转轮子。稍微转一点。轮椅自然会朝一边移点,但不是很远。现在把杯子放到右手,开始转左轮。轮椅会朝另一边转点,这样就前进了,我就是如此走到窗台前的。
“真强大!”我知道这是瓦利卡说的。
“区区小事,”我不耐烦地说,“还有正事!”
把糖水喝完了。我应得的糖水。已经不再面对着病房的墙,而是往外看。
外面自然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医院的院子。供热管道穿过庭院中间的长草坪,它的两边是宽阔的马路。草坪上坐落着长椅,氧气罐呈网状围在墙边。路上停着车,这些车时不时需要来医院,比如装食物的卡车,那儿刚好是卡车出口通道。好吧,我是这么叫它的,因为正确的官方叫法应是——我也不知道。我总是忘记问:知道出口通道的名称也不是生活所必需的东西。把面包师和野猪区别开要比这有用得多,哪怕如果你流落到无人岛上,你也知道什么可以吃。
可这都是夏天的情况,现在这个出口通道只是马路加雪堆。高一些的雪堆是垃圾箱,低一些还要长一些的是长凳,而最长最高的自然要属管道。还有两棵树矗立着,黑黑的树冻得瑟瑟发抖。还能看到对面楼的窗户,窗户里闪烁着灯光,吸引着人们的目光,可我却不想朝它们看。那边也是医院。瞧那卡车,它正在卡车入口通道旁卸载货物,这才是正事!它刚刚才到,可能是从城市另一端过来的。
司机站在敞开的门旁抽烟,袅袅白烟向上空飘去。看着烟我又吃了一口面包。可以把它想象成从山谷里流淌出来的一堆含有硫物的泉水,我吃着三明治并休息着,同时还想着开采硫酸的方法。哎,可惜,没有第二块面包,要是有的话,可真就是三明治了!
教我做三明治的是我的姐姐亚历山德拉。最好的三明治是夹醋渍黄瓜和肉饼。哇,真美味!
“卡什金,你还在嚼?”我耽于幻想却没发现卡佳·瓦西里耶夫娜进了病房。差点没因为受惊吓而噎死。
“卡什金,你瞧,”她继续说道,“你都没法坐进轮椅了,你长胖不少!”
她一贯爱这样开玩笑。我一点也不胖。这么说吧,不瘦,正常体形。
“快点吃完,卡什金,过来,”卡佳·瓦西里耶夫娜又开始说话了,“你要躺在床上了,根据安排你现在要打点滴了。”
“需要很久吗?”我慌张地问道。
“要滴到你结婚时,”卡佳·瓦西里耶夫娜笑了起来,“来吧,来吧,躺下!”
当我躺下后,卡佳·瓦西里耶夫娜把针扎进我的手臂,为了让针不从静脉“跑走”,她用两条胶布把针粘了起来,我再次确认道:“要很久吗?”
卡佳·瓦西里耶夫娜调整了夹紧器,并用指甲敲了敲过滤瓶。
“三个小时左右,”她用正常的声音回答道。可她马上皱起眉来,如此的严肃,“可得当心点,卡什金!要是你突然想要把夹紧器开到最大,让它滴快点的话,最好现在就承认,我把你另一只手绑到你屁股上去!”
“当然不会啦!”我懊恼地嘟哝道。
哎,现在要躺三个小时了!
不过终究会结束的。只是很可惜,没法正常睡觉了,插着针可不能乱动啊,当我就要睡着时,突然开始担心我会翻身。不过我知道,我的石膏腿搭在“小山丘”上,这可没法翻身,可以睡……但我还是不能!
正好午后点心给送来了,是橘子。这可是新年啊!我一下子就要了四个,橘子又是比人多。人们纷纷回家了,这可以理解。没什么,明天会诊时安德烈·尤里耶维奇就会让我出院了!
把几块橘子皮放到高高的“小山丘”上后,我开始思考了。做什么呢?不想画画,读书呢……我看看了自己床头柜,好像那儿会长出新书。就像蘑菇一样。可是并没有,书都是旧的,虽然都挺厚。关于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关于骑士和十字军的,关于喋血船长的,自然还有《神秘岛》,这些书我都读过几百万遍了。
所以也没什么可以读的。或许去大厅里看电视?现在刚好过了休息时间,饭前会打开它。所以我转了身并驶过去。可我并不走运,电视里放着愚蠢的电影,某个悲剧。谁会在新年前夕对悲剧感兴趣?!
可在电视机旁巴什卡找到了我。
“去下跳棋吗?”他问道。
“好的,”我说道。
这样,晚饭前我们就钻进了跳棋。
当我回到自己病房时,瓦利卡·杜别次已经不在了。他的床被铺得很好,东西也都很整齐地收进了床头柜。
“他爷爷来接他了,”送来晚饭的玛莎阿姨解释道,“哇塞,真是个体面的爷爷!是个将军!”
“真的是这样吗?”我怀疑道。
杜别次有个将军爷爷?!
“的确是将军!”玛莎阿姨说道,“真正的将军!佩戴着勋章,毛皮高帽可真帅!”
她还比了比帽子的大小。
“‘凭条’带走了,”玛莎阿姨继续说道,“一直到节后。之后会回来继续治疗直至康复。”
现在明白了。我们的人经常这样被父母带走,留下收条,万一发生了什么,立马就回来。每逢节日或者哈巴罗夫斯克的奶奶来时就把我们领回家。哎,要是明天的会诊来得快一点就好了!
完全是晚上了,大约九点,巴什卡走进了我一个人住的病房。
“走吧,”他说道,“津琴科唤咱们过去,他让我们今天去他那儿一起喝点茶。”
津琴科真的有茶。我说过,所有人都喜欢他,总是会给他茶。他的茶可真好!津琴科还有装在锡箔纸里的烤鸡!锡箔纸被打开了,就像白银石棺一样,从那儿飘出的香味充盈着整个病房。桌子上还立着土豆。煮的土豆已经有点凉了,它们被放在搪瓷盒子里。白白的、油油的土豆上撒满了茴香和蒜!还有香肠!还有盛在容量为一升的罐头里的拌凉菜!
“快飞过来吧,卡什金!”津琴科邀请道,并挥舞着紧紧握住鸡腿的手。
俨然一个友好的食鸡土著部落领导。
“啊!”我说道,“哇塞!我就知道!”
然后我想起了某件事便说道:“我的冰箱里还有醋渍番茄。需要拿来吗?”
“都拿来吧!”津琴科命令道。
于是我拿来了。我的番茄还剩五个,还有洋姜。把所有剩下的都拿来了。好吧,现在一切都显得很公平,现在没人会说我坐享其成。可以全身心地扑向鸡肉了。
我明白这一点!哟嗬!我喝了口茶,吃了块鸡肉。茶在壶里都凉了,当我跑去拿番茄时还是温热。很清凉。“薄荷”茶[1],绝对是!跟斯密特工程师和其他殖民者喝的一样,因为它可以让人感到一丝清凉!还有鸡肉!松脆的皮。可以很容易想象,这并不是鸡肉而是野味!这个……啊!比如,美洲蜂鸟。怎么了,它也是鸡家族的一员!
“哎,”津琴科深呼了一口气,“要是有一杯啤酒就好了!”
“要什么啤酒?!”新来的护士斯维特卡刚好走了进来,“我要给你们点颜色瞧瞧,还啤酒!现在我就要把你们赶回各自的病房!”
我跟巴什卡静了下来,可津琴科甚至一点也不害怕。
“斯维特奇卡[2]!”他用谄媚的声音唱道,并合起手,就好像马上要祈祷似的。“我亲爱的!请不要指责,能不能给我们从厨房里取些面包来?”
“你,津琴科,你完全忘了自己是谁!”斯维特卡哼了一下便走了。
只是她红色头发的尾巴在门口晃了一下,简直就像狐狸的一样。
“马上就要来赶我们了。”巴什卡吸了口气道,整个人都被凉菜弄脏了。
“别害怕!”津琴科递了一个眼色,“跟我在一起是不会被赶走的!”
从我身体里分裂出两种愿望。一方面,这儿的一切都是这么棒、这么美味,可另一方面,我希望达维德·伊戈尔耶维奇或者甚至是安德烈·尤里耶维奇进来,那么津琴科可是首当其冲要受惩罚的。那时看他会怎么样!
可达维德·伊戈尔维奇和安德烈·尤里耶维奇现在可能已经在家里睡觉了。斯维特卡却又来了。拿着面包来的。我们用鸡肉和番茄招待了她,为了不让食物滴到工作服上,她可笑地噘起嘴唇吃着。当护士的举止像正常人一样,而不是像护士一样的时候就很好。
有美食与好友相伴,我们的殖民者一直坐到了深夜。
[1]北美印第安人部落喝的茶,采摘自马薄荷花。
[2]斯维特卡的昵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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