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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中海上的四十八小时

时间:2023-12-1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地中海,这蔚蓝色的大海,美丽无比,是希伯来人的“大海”,古希腊人的“海洋”,古罗马则称之为“我们的海”。我估摸着,鹦鹉螺号在地中海海底穿行的两天两夜中,共航行了六百里。地中海的波涛和海风,如果不是令他回想起太多的悔恨的话,也是令他有着太多的回忆的。因此,我们航速竟高达二十五海里,亦即每小时十二法里。然而,当鹦鹉螺号贴近水面行驶时,在地中海的各种鱼中,我观察得尤其清楚的是硬骨纲的第六十三属。

地中海,这蔚蓝色的大海,美丽无比,是希伯来人的“大海”,古希腊人的“海洋”,古罗马则称之为“我们的海”。地中海沿岸,生长着柑橘、芦荟、海松、仙人掌,而且到处有香桃木在飘香。海边山峦起伏,环绕四周;海风习习,空气清新。但是,地下的火焰从未熄灭过,一直在影响着这片大海,直到今天,这里仍旧是波塞冬和普路托[1]在争夺世界霸主地位的真正战场。米什莱[2]曾说,正是在这里,在地中海的沿岸和海面上,人类经受了地球上最艰苦环境的煎熬和磨炼。

尽管地中海非常美,但是,对这个面积为二百万平方公里的海,我只不过是匆匆地看了一眼而已。我甚至都没来得及向尼摩艇长请教他对地中海所了解的情况,因为在快速穿过地中海期间,尼摩艇长这个谜一般的人物连面也没露过。我估摸着,鹦鹉螺号在地中海海底穿行的两天两夜中,共航行了六百里。2月16日拂晓时分,我们是从希腊海域出发的,到18日东方放亮时,我们就已经穿越了直布罗陀海峡。

据我看来,尼摩艇长明显地很不喜欢这个夹在陆地之间的他想躲避开的地中海。地中海的波涛和海风,如果不是令他回想起太多的悔恨的话,也是令他有着太多的回忆的。在这里,他失去了他在海洋中本来应有的那种行动上的从容不迫和行事上的洒脱自如,恰恰相反,他的鹦鹉螺号在这个接近非洲海岸和欧洲海岸的大海中,感到憋气,很不自在。

因此,我们航速竟高达二十五海里,亦即每小时十二法里。毋庸置疑,内德·兰德因无法实施其逃跑计划,一定是气恼得不行。在航速为每秒十二三米的情况之下,他根本就没法使用艇上的小艇。如果从这么快速地行驶着的鹦鹉螺号上逃跑,无异于从一列高速行驶着的列车上往下跳去,那是会送命的。再说了,我们的艇是依靠罗盘指示的方向和航速表指示的速度在行驶的,只是到了夜晚,才浮出水面,换换空气。

因此,我在地中海海底所见到的景色,如同乘坐快速列车的乘客观看车窗外的景色一样,一闪而过,甚至比闪电还要快,看到的只是远处的天际,而非一闪而过的近景。虽然如此,我和孔塞伊还是看到了地中海里的几种鱼,因为这些鱼的鳍强而有力,让鱼能游得更快,使之能跟着高速航行的鹦鹉螺号游上这么一小会儿。我们因此而待在客厅的舷窗前,记了一些笔记,使我现在可以根据这些笔记就地中海里的鱼类补述几句。

对于生活在地中海里的那些各种各样的鱼类,我观察到了一些,也匆匆瞥见到一些,当然,由于鹦鹉螺号在急速飞驰,还有一些我根本就无法看到。现在,我就把自己在这种条件之下所看到的鱼,粗略地做一个分类,以便我可以更好地区分一下我这次“匆匆一瞥”所看到的鱼。

在被电灯的光亮照得十分明亮清晰的海水中,扭动着几条长有一米、几乎能够适应各种气候条件的七鳃鳗。还有一些尖嘴鳐,有五尺宽,腹部白色,灰脊背上有一些斑点,被水流带着往前,像一条宽大的围巾舒展着。还有一些鳐鱼,一掠而过,我来不及看清,不知它们是否堪与古希腊人所说的“鹰”相提并论,或者可否与现在的渔民给它们所取的绰号——“老鼠”“蟾蜍”“蝙蝠”——相匹配。有几条鸢鲨,长有十二尺,正在像竞赛似的奋力向前游着,它们是潜水者尤为畏惧的鱼。有几条海狐,长八尺,嗅觉尤其灵敏,看上去宛如几个淡蓝色的大影子。还有几条鲷鱼属剑鱼,其中有的长达一点三米,色彩斑斓,身上像是穿着银白天蓝相间的带有飘带的衣服,在其深色的鳍的衬托之下,尤为醒目,这种鱼是用来祭献维纳斯女神的,眼睛嵌在金黄色的眉睫下,此鱼属名贵鱼种,淡水和咸水中均能生活,在江湖河川以及海洋中都可生存,对各种气候和温度也都能适应,这种鱼可以追溯到远古时期,它们至今仍保持着昔日的秀丽。还有一些鲟鱼,长九到十米,是一种行动快捷、能游得很远的鱼,它们不时地用自己那有力的尾巴拍击一下舷窗玻璃,露出带有棕色斑点的淡蓝色脊背,这种鱼看上去很像鲨鱼,但力气却无法与鲨鱼相比,在各处海域均可见到,春天时,它们喜欢逆流而上,前往大江大河中去,游到伏尔加河、多瑙河、波河、莱茵河、罗亚尔河、奥得河。鲟鱼以鲱鱼、鲭鱼、鲑鱼等鱼类为食,它们虽然属于软骨纲,但肉质细腻鲜嫩,既可以趁鲜活时吃,也可以晒干、醋渍或盐腌食之,从前,它们曾十分荣幸地上过卢卡拉斯[3]的餐桌。然而,当鹦鹉螺号贴近水面行驶时,在地中海的各种鱼中,我观察得尤其清楚的是硬骨纲的第六十三属。那是一些鲭鲔,脊背呈蓝黑色,肚腹上长有银白色的鳞,背鳍呈幅状在闪闪发光。这种鱼喜欢追逐船只,因为它们害怕热带地区的火辣辣的阳光,想借船只的阴影,躲避酷热。这话一点不假,这一次它们就是一直跟着鹦鹉螺号在游,如同当年跟着拉佩鲁斯率领的船队游一样。在好几个小时的过程中,它们一直都在与我们的艇比速度,是天生的具有赛跑天赋的鱼,令我惊叹不已。这些鱼脑袋很小,身子十分光滑,且呈梭子形,有的身长超过三米,胸鳍特别有力,尾鳍分叉。它们游动时,如同速度可与之相媲美的成群结队飞行的鸟儿一样,呈人字形,故而古人曾说,这种鱼深谙几何学,颇具韬略。可是,它们仍然无法逃脱普罗旺斯地区渔民的捕杀。普罗旺斯人对这种鱼特别喜爱,如同当年普罗彭蒂德海[4]的居民以及意大利的居民喜食这种鱼一样。这些极其珍贵的鱼因而便茫无所知地、冒冒失失地钻入马赛人的渔网之中,成千上万地成了人们的盘中餐了。

我还想稍稍提一下我与孔塞伊只偶尔瞥到一眼的那些地中海鱼,免得把它们给遗忘掉。在这些鱼中,有乳白色的电鳗,好似无法抓住的蒸气似的一闪而过;有康吉鳝,系一种长三四米的海鳗,身上缀有青、蓝、黄三色;有长约三尺的无须鳕,其鱼肝味极鲜美;有绦鱼,形状有如漂于水中的细长的海带一般;有鲂鲋,诗人们称之为“琴鱼”,水手们则称它为“哨鱼”,因为它的嘴边上有片三角形锯齿状薄片,好似老荷马的乐器;有燕子鲂,游起来如同燕子一般快捷;有石斑鱼,头部是红色的,背鳍上嵌着金丝线条;有西鲱,身上带有种种颜色的斑点,有黑的、灰的、棕的、蓝的、黄的和绿的,能发出银铃般的声响;有“海中锦鸡”之美誉的大菱鲆,身体呈菱形,鳍呈黄色,身上带有栗色斑点,脊背和左侧通常带有棕红色和黄色的大理石花纹;最后,还有一群群的海鲱鲤,它们是真正的海中极乐鸟,一条海鲱鲤,古罗马人肯出一千枚小金币购买。当他们吃海鲱鲤时,就在餐桌上现杀,以便亲眼目睹鱼的颜色变化,从活鱼的朱红色一直变到杀死后的苍白色,真是残忍之极。

我未能看到米拉莱鱼、鳞豚、箱豚、海马、茹昂鱼、向心鱼、鲥鱼、羊鱼、隆头鱼、胡爪鱼、飞鱼、鲲鱼、帕热尔鲷、泥铲鱼、颌针鱼,以及黄盖鲽、飞鲽、箬鳎、舌鳎、菱鲆等大西洋和地中海都有的这些鲽目属的有代表性的鱼种,其原因是因为鹦鹉螺号在穿越这个丰饶的海域时,速度快得令人头晕目眩,无法他顾。

至于海洋哺乳动物,我觉得在经过亚得里亚海口时,似乎看到了两三头长着与真甲鲸一样的脊鳍的抹香鲸;看到了几头球头属的海豚,它们属于地中海的特产,额头上有着浅白色的细线纹;十多头海豹,腹白毛黑,人称“和尚”,长约三米,活脱一个多明我会[5]的修士。

孔塞伊好像看到了一只六尺宽的海龟,背上长着三条纵向凸起的脊骨。我觉得颇为遗憾,竟然未能看见这只爬行动物。据孔塞伊向我描述的样子,我觉得那是一只棱皮龟,属珍稀品种。我自己则只看到几只长甲龟。

至于植虫动物,在几个瞬间中,我观赏到了一种挂在艇左舷舷窗玻璃上的唇形水蛭,呈橘黄色,非常漂亮。它像是一条细细长长的线,像树木似的分成许多的枝枝杈杈,枝端有非常精巧的花边,就连可与阿拉克内[6]一比高低的好手也绣不出这么精美的花边来。非常遗憾,我未能弄到一个做成标本。如果不是鹦鹉螺号在16日晚间突然不知何故放慢航行速度的话,我恐怕就无缘得见地中海的其他植虫动物了。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我们正在西西里和突尼斯海岸之间的海域行驶着。在波恩角和墨西那海峡之间的狭窄海面上,海底几乎呈突然升高之势。在那里形成了一个真正的海脊,水深只有十七米,而海脊的两侧,深度却是一百七十米。因此,鹦鹉螺号只好放慢速度,小心翼翼地行驶,以免撞到海底的这条大坝上。

我把这条长长的大坝的位置,在地中海的航海图上,指给孔塞伊看。

“先生可别嫌我多嘴,”孔塞伊说,“这像是一条真正的地峡,把欧洲与非洲给连接起来了。”

“没错,小伙子,”我说道,“它把利比亚海峡整个儿地给堵住了,史密斯[7]所进行的探测也曾证明,从前,欧洲、非洲这两个大陆在波格角和富里那角之间是连接在一起的。”

“我很愿意相信这一观点。”孔塞伊说。

“我还要补充一句,”我又说道,“在直布罗陀和休达之间也有类似的这种海脊,在远古时代,把地中海给完全封闭住了。”

“噢!”孔塞伊颇为惊讶地说,“如果有一天,有这么一座火山突然喷发,把这两道海脊都拱出水面,那可就不得了了。”

“这不怎么可能,孔塞伊。”

“先生请听我把话说完。如果这种现象真的发生,德·莱塞普先生会气疯了的,因为他为了开凿这个地峡,可没少花心血呀!”

“您说得很对,不过,我得再跟你说一遍,孔塞伊,这种现象是不会发生的。地底下的能量正在不断地减少。混沌初开时期,火山多得不计其数,现在一个个地在休眠;地球内部的热度在降低,地球底层的温度每个世纪都在大幅度地下降,这对我们的这个星球很不利,因为热量是地球的生命。”

“可是,还有太阳……”

“光有太阳能量并不够,孔塞伊。太阳能让一具尸体变热吗?”

“据我所知,不能。”

“所以嘛,我的朋友,地球总有一天会成为一具变僵、变凉的尸体的。它将会像月亮似的,变得无法居住,因为月亮早已失去了维持其生命活力的热源了。”

“地球要经过多少个世纪才会这样呢?”孔塞伊问道。

“要经过几十万年,小伙子。”

“如此说来,”孔塞伊说道,“如果内德·兰德不瞎捣乱的话,我们还是有足够的时间来完成我们的海底之旅的。”

于是,孔塞伊心里踏实了,开始研究起这条海脊来。此时,鹦鹉螺号正以缓慢的航速几乎是贴着这条海脊在行驶着。

在海脊上,在岩石和火山岩构成的海底,长满着各种各样的生机勃发的海洋植物:海绵、海参、海胆——一种长着透明的浅红色卷须的海胆,能散放出微弱的磷光;一种俗称海黄瓜的海参,正沐浴着七彩阳光;那长有一米的巡游车盘,全身一片粉红色,把周围的海水都给映红了;形同树木的海生水仙,分外妖娆,美丽多姿;还有长茎海罂粟、许多的各种各样可食用的漏卢属植物,以及茎呈灰色带有褐色花盘,平时喜欢藏于自己触角那橄榄色长须里的绿色海葵。

孔塞伊特别关注软体动物和节肢动物,尽管它们的分类术语让人觉得枯燥乏味,但我得对得起这个忠心耿耿的小伙子,不能把他所观察到的东西弃之不顾。

在软体动物门中,他所观察到的有:大量的梳状扇贝;一些互相叠成驴蹄状的海菊蛤;三角形的水叶贝;长有黄须、壳呈透明状的三叉玻璃贝;橙黄色的无壳侧鳃贝、身上满是绿色斑点的海鞘、俗称海兔的腹足贝、铲形贝、肉质肥厚的无触角贝、地中海特有的伞形贝;壳可以做成十分珍贵的螺钿的鲍鱼;火焰扇贝和郎格多克[8]人比牡蛎更喜欢的不等蛤;马赛人情有独钟的缎锦蛤、又白又肥的双层帘蛤;盛产于北美沿岸、在纽约大量销售的帘蛤;颜色各异的带盖梳形贝;我所偏爱的带有辣味的常躲藏于洞中的石蛏;壳顶隆起两侧突出满身皱皱巴巴的帘心蛤;长有猩红色肉瘤的辛提贝;形同威尼斯平底轻舟、顶部呈弧形的食肉贝;状如王冠的菲洛尔贝、壳上有螺纹的阿提朗特贝;身上长有白点的灰色泰提贝,带有一层薄膜,如同蒙着一块带有流苏的面纱似的;形似小蛞蝓的琴贝、用背爬行的龟螺;包括形似勿忘我草及带椭圆形外壳的耳形贝;浅黄色的梯螺、滨螺、轮贝、瓜叶菊贝、岩贝、薄片贝、宝石贝、潘朵拉贝,等等。

至于节肢动物,孔塞伊在他的笔记中十分精确地把它们分为六个纲,其中有三个纲——甲壳纲、蔓足纲和环节纲——属于海洋生物。

甲壳纲又被划分为九个目。第一目是十腕(足)目,亦即那些头部和胸部通常是连在一起的动物。这种动物的口腔由好几对节肢构成,胸部长有四至六对爪子,可以爬行。孔塞伊按照我们的导师米尔恩·爱德华兹的方法,把十腕(足)目分为无尾组、短尾组和长尾组等三个组。这些名称听着很不雅,但却十分准确而贴切。在短尾组中,孔塞伊记录的有:额头上长着两根叉开而又带刺的阿马提无尾虾;无尾蝎——不知何故,希腊人称这种动物象征着智慧;棍状海蜘蛛和带刺的海蜘蛛,它们通常是在深海中生活的,不知什么原因,这次却在海脊顶上被发现,也许是迷路了;十足蟹、矢形蟹、菱形蟹和粒形蟹,孔塞伊指出,这类蟹容易消化;无齿伞花蟹、蹦蟹、西蒙蟹、毛绒蟹,等等。长尾组下分五个科,即鳞甲科、掘足科、螯虾科、长臂虾科和足目科等五科。孔塞伊在他的笔记中记录到的有,备受女士们喜爱的普通龙虾、虾牯、沿海虾以及各种可以食用的虾,但孔塞伊并未对包括龙虾在内的螯虾科加以细分,因为普通龙虾是地中海中唯一的螯虾属动物。最后就是无尾组。孔塞伊看到了正在争抢一只被遗弃的贝壳的普通托西纳虾,它们平时就喜欢躲藏在这种贝壳里。他还观察到额头上长着刺的同源蟹、寄居蟹、包尔塞拉内蟹,等等。

这就是孔塞伊所记录下来的东西。他已经来不及去观察螯目、端足目、同源目、同孢目、三叶虫目、鳃足亚纲、介形亚纲和切甲目的动物,无法把甲壳纲里的动物充实完整。如果想把海洋节肢动物的研究变得完整,他也许还得提一提剑水蚤和银色蚤所属的蔓足纲,并把环节纲再细分为管栖目和前肢目。但是,在驶过利比亚海峡那段隆起的海域之后,鹦鹉螺号便提速了,以正常速度在深水中行驶前进。因此,便看不到软体动物、节肢动物、植虫动物的了。只是能够看到几条大鱼,从艇舷窗外一闪而过。

2月16日夜里,我们驶入地中海的第二个海底盆地,那儿的海水最深可达三千米。鹦鹉螺号在螺旋桨的推动下,借助侧翼的斜向板,下潜到海底深处。

在海底深处,见不到自然奇观,映入眼帘的是一些让人看了心惊胆战的可怕景象。我们当时确实是在穿越地中海的海难多发区。有多少船只在阿尔及利亚海岸到普罗旺斯海边沉没失踪啊!与浩瀚无垠的太平洋比较起来,地中海只不过算是一个湖泊而已,但它却是一个喜怒无常、变化莫测的湖泊。对于那些在其海面上扬帆而行的单薄的单桅三角帆船来说,地中海今天也许是风平浪静,碧空万里,水天一色,温柔可爱,好像极其温顺似的,但是,一到明天,也许就会狂风大作,巨浪滔天,连最坚固结实的船只也会被它撕破扯碎,沉入水底。

因此,在鹦鹉螺号穿过这片多灾多难的深海地带时,我看到有许多的遇难船只的残骸静卧在那里,有的上面已经是长满了珊瑚,有的上面则只是长了一层锈。还有不少的生锈的铁锚、大炮、炮弹、船上铁架、螺旋桨叶片、机器残片、破碎的汽缸、损坏了的锅炉,以及一些横七竖八地浮在水中的船壳,有的朝上,有的朝下。

这些遇难船只中,有些是相互撞击沉没的,有些是触礁沉没的。我看到的,有的是垂直下沉的,桅杆直立着,绳缆经长期浸泡,变得僵硬了。这些船好像是在防风港的锚地里抛锚停泊,正等待着启航的时刻的到来。鹦鹉螺号从这些沉船残骸旁驶过时,把它们照得雪亮,看着像是它们在向鹦鹉螺号挥旗致敬,报告自己的船名、编号似的!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在这片灾难之地,只是一片的寂静和死亡!

当鹦鹉螺号向着直布罗陀海峡靠近时,我发现沉船残骸越来越多。

非洲海岸与欧洲海岸在这里变得十分靠近,海峡变得狭窄,船只发生相互碰撞,沉船事故频频发生。我惊骇地看到,许许多多的铁质船体和汽船残骸,或横卧,或直立,像一个个庞大的动物似的待在海底。有一条船,船帮已经裂开,烟囱弯曲,机轮只剩个轮毂,舵已与艉柱分离,但仍被一条铁链拴着,船尾部的船牌已被海水腐蚀,其状真的让人心里发颤!有多少船员葬身海底了!船上有没有船员幸免于难的,把这可怕的海难告诉世人?还是无人幸存,这场灾难至今仍是个不解之谜?我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突然觉得这条沉船有可能就是二十多年前连人带货一起沉入海底、至今无人知其下落的阿特卡斯号!啊,地中海海底的沉船史,这成堆的尸骨,这无数的被毁掉的财富,这无数的遇难生灵,是一部多么令人心酸的悲惨历史啊!

然而,鹦鹉螺号对此无动于衷,仍然开足马力,从沉船残骸中疾驰而过。2月18日凌晨三点左右,鹦鹉螺号来到了直布罗陀海峡的出海口。

在直布罗陀的出海口处,有两股水流:一股是早已人所共知的上水流,另一股是现已被推理证实存在的下水流。确实,源自大西洋的水,源自注入地中海的各条大江大河的水,一直在为地中海增加着水量,海平面本该逐年升高,因为蒸发的总没有注入的水多。可是,实际并非如此,因此,人们便自然而然地认为,存在着一股下层逆流,把地中海里多余的海水,从直布罗陀海峡引入大西洋去了。

确实是这样。鹦鹉螺号正是利用这股逆流,从狭窄的海峡迅速穿过。在那一瞬间,我瞥见那雄伟的赫克里斯[9]神庙遗迹;据普林尼和阿维纽斯[10]说,该神庙是与它所在的那座小岛一起沉没到海里去的。

几分钟后,我们已经漂浮在大西洋的碧波上了。

[1]普路托,罗马神话中冥界的神明,系波塞冬的兄弟。

[2]米什莱(1798—1874),法国历史学家。

[3]卢卡拉斯,古罗巴将军,以奢华著称。

[4]即今土耳其的马尔马拉海。

[5]布道兄弟会,会士均披黑色斗篷,因此称为黑衣修士。

[6]阿拉克内,希腊神话中的刺绣女神。

[7]史密斯(1769—1839),英国地质学家。

[8]系指法国南部的朗格多克地区,位于地中海沿岸。

[9]赫克里斯,希腊神话中的英雄。

[10]阿维纽斯,公元6世纪的拉丁诗人和地理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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