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奴日说道:“你说话八面玲珑,怎么解释都可以。我想我已经落到黑暗的井里了,赫拉克利特说真理就藏在这里[1]。我两眼漆黑,什么也弄不懂,我感到全部官能迟钝失效,疑心我已经着了迷了。我现在改变一个说法。忠实的朋友,请你不要动,也不要作任何隐瞒。我们再来一次,把话说明白。我看出来,你不喜欢我刚才提问题的方法。天主在上,我重说一遍。我可以结婚么?”
特鲁优刚:“好像可以。”
巴奴日:“我要是不结呢?”
特鲁优刚:“也没有什么不好。”
巴奴日:“没有什么不好?”
特鲁优刚:“没有,否则就是我的眼光不准。”
巴奴日:“我看有五百多个不好。”
特鲁优刚:“你一个一个地数数看。”
巴奴日:“我是大约说的,把不肯定的数字说成肯定的了,我的意思是说:很多。”
特鲁优刚:“你说说看。”
巴奴日:“冲着全部的魔鬼说话,我没有女人就没法过活!”
特鲁优刚:“先把魔鬼赶开再说。”
巴奴日:“天主在上,好!我的萨尔米贡丹人都说没有女人打光棍,是野人的生活。狄多也是这样表示他的哀怨的[2]。”
特鲁优刚:“好像是。”
巴奴日:“天主在上!我再说一遍。我可以结婚么?”
特鲁优刚:“遇机会也可以。”
巴奴日:“结了婚幸福么?”
特鲁优刚:“那要看机遇如何。”
巴奴日:“如果像我希望的那样,遇上个好人,我会幸福么?”
特鲁优刚:“也许。”
巴奴日:“反过来说,假使我遇上坏人呢?”
特鲁优刚:“恕我不敢说。”
巴奴日:“请你说吧,请你指教,我该怎么办?”
特鲁优刚:“随你的意思办。”
巴奴日:“这等于不说,真是见鬼。”
特鲁优刚:“请你别提鬼。”
巴奴日:“好,不提鬼提天主!我非请你指教不可。你指示我做什么?”
特鲁优刚:“什么也不指示。”
巴奴日:“我结婚不结呢?”
特鲁优刚:“我还没有想到。”
巴奴日:“我不结婚,好不好?”
特鲁优刚:“不能肯定。”
巴奴日:“不结婚,就不会做乌龟。”
特鲁优刚:“我也是这样想。”
巴奴日:“假使我结婚呢?”
特鲁优刚:“怎么假使呢?”
巴奴日:“我是说,假使我结婚的话。”
特鲁优刚:“我不能假使。”
巴奴日:“真是鼻子里出大粪!我的天!要是我能随便骂人,也能稍舒服一点呀!可是,耐心点!我再说一遍,如果我结婚,会当乌龟么?”
特鲁优刚:“很可能。”
巴奴日:“如果我太太贞节、规矩,我就不会做乌龟,对不对?”
特鲁优刚:“你说话好像很正确。”
巴奴日:“你听好。”
特鲁优刚:“我在听。”
巴奴日:“她是否贞节、规矩呢?只剩这个问题了。”
特鲁优刚:“我怀疑。”
巴奴日:“你见过她么?”
特鲁优刚:“没有。”
巴奴日:“既然没见过她,为什么怀疑呢?”
特鲁优刚:“有理由。”
巴奴日:“你认识她么?”
特鲁优刚:“不认识。”
巴奴日:“侍从,我的小乖,你过来,这是我的帽子,我送给你,不过小心眼镜,你到后院替我许半个钟头的愿去。将来你几时高兴,我替你许。(向特鲁优刚)那么,谁会叫我做乌龟呢?”
特鲁优刚:“有人。”
巴奴日:“天主那个肚子!这个人,我要好好地揍他一顿!”
特鲁优刚:“你可以这样说。”
巴奴日:“我出门的时候要不用贞节带把她拴起来,叫眼里没有白膜的魔鬼把我捉走!”
特鲁优刚:“你可以好好地说话。”
巴奴日:“说得不是很好么?我们谈要紧的吧。”
特鲁优刚:“我不反对。”
巴奴日:“你听好,既然从这一面挤不出血来,我从另外一面挤。你结过婚没有?”
特鲁优刚:“结过,也没有结过,两样都是。”
巴奴日:“天主保佑!我已经累出汗来了,我以天主的死发誓!肚子里的消化工作全停止了。我的横膈膜、胸腔、腹部,全部都竖起来等着你的话进到我的脑袋里去了。”
特鲁优刚:“我无意阻止。”
巴奴日:“来!我来问你,忠实的朋友,你结过婚么?”
特鲁优刚:“好像结过。”
巴奴日:“过去已结过一次,对不对?”
特鲁优刚:“可能。”
巴奴日:“头一次好不好?”
特鲁优刚:“可能不错。”
巴奴日:“第二次如何?”
特鲁优刚:“命中注定。”
巴奴日:“到底怎么样?明白说,你觉着好不好?”
特鲁优刚:“好像很好。”
巴奴日:“岂有此理!天主在上,冲着圣克里斯多夫背负的耶稣说话,叫你说一句话,比叫死驴放屁还要难!这一次,我非成功不可。忠实的朋友,我们要叫地狱的魔鬼害羞,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做过乌龟没有?我说的是此时此地的你,不是球场上的你[3]。”
特鲁优刚:“没有,除非命中注定。”
巴奴日:“天主的肉!我要放弃了!天主的血!我问不下去了!天主的身体!我不坚持了!我捉不住他。”
听见他叫嚷,高康大站起身来,说道:
“愿天主获赞美!这个世界从我刚有知识到现在,变得越来越精细复杂了。真的是这样么?今天连最博学最渊博的哲学家都加入了怀疑论者的哲学派别。愿善良的天主受赞美!今后揪住鬣毛捉狮子、揪住颈项捉马、抓住牛角捉牛、扳住鼻子捉水牛、拉住尾巴捉狼、扯住胡须捉羊、攥住腿捉小鸟,也比从话里捉住哲学家容易。再见吧,朋友们。”
高康大说罢话,离开大厅。庞大固埃和在座的人要送他回去,可是他没有让他们送。
高康大走后,庞大固埃对客人说:
“柏拉图的提美乌斯[4]在宴会之初,总要数宾客人数;我们反其道而行之,到宴后才数。一、二、三,第四个呢?不是轮到我们的朋友勃里德瓦了么?”
爱比斯德蒙说到他家里去邀请过,只是他不在家。米尔兰格[5]最高法院的一个执达吏把他叫走了,说要他亲自出庭向最高法院剖白他所作的判决。因此,他头天就从家里动身了,为的在开庭那一天赶到会场,不至于缺席迟到。
庞大固埃说道:“我要打听一下是为了什么事。他在封贝通已做过四十几年法官,断过四千多件案子。虽然有两千三百零九件曾由被告上诉米尔兰格的最高法院,可是结果原审全部被核准、同意、认可,上诉驳回,未予接受。他一向光明正大,现在到了老年,反而要亲自出庭,一定是出了什么祸事。我愿意尽我所能帮他料理。我知道现在世态险恶日甚一日,正直者也需要援助。我马上去想办法,不要有什么不测之事发生。”
于是结束了这一天的宴会。庞大固埃向客人赠送了贵重礼品:戒指、珠宝和器皿,全部不是金的就是银的,并向他们表示诚恳的谢意,然后才回到内宫去。
[1]这句话是德谟克利特说的。
[2]见维吉尔《伊尼特》第4卷第550行。
[3]意思是“请你不要随随便便的”。
[4]提美乌斯,柏拉图同名会话集里的人物,此处故事见柏拉图《提美乌斯》第17行。
[5]米尔兰格,作者虚构的地名。
第三十七章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