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饮食方言拾零
关中方言,属北方话西北方言区,声韵系统虽与普通话大多相同,但声调却有差异,咬字重、音节短、调子低沉。语法结构相对简练,有些词汇颇为典雅,这在饮食生活方面表现尤为突出。前多年报刊上曾对“肉夹馍”这个饮食名词做过讨论,有人认为,明明是馍中夹着肉,却要呼之为“肉夹馍”,既不合语法,也很粗俗。其实,学过古汉语的人都明白,这种称谓是很文雅的,它是文言文“肉夹之于馍”的简化。
关中是周、秦、汉、唐京畿之地,文人云集,保留了许多古汉语词汇。这从饮食生活中的一些零星方言中,就可窥见一般。
“撧”(jue),断物义。这个字在一般辞书已很少见,但仍活在关中饮食方言中,如说“撧些苜蓿菜,回家下到面条锅里吃”、“今天吃的是蘸蒜撧面片”等等。“撧”是较为古雅之词,《集韵》“撧与绝同,断也。”《字汇》“撧,断物。”这在古典戏曲、小说中均屡见不鲜,《黑旋风》“我把那脊梁骨各支支撧做两三截。”《水浒传》第四回:“跳上台基,把木丹刺子一扳,却似撧葱般地扳开了。”
“片粉”关中地区把粉条叫做片粉,唯“片”字读成bian(扁),这是尽人皆知的饮食物料名词。比如“土豆片粉不如豌豆片粉好吃”、“离了片粉不成席”等等。这在古典戏曲中也比较多见。《西厢记》“叨叨令”中就有“浮沙羹,宽片粉,添些杂糁。”《兰采和》“贺新郎”中亦有“俺吃的是大馍头阔片粉。”
“曲连”“圈”是“曲连”的合音;“曲连”是圆圈的意思,系“切脚语”。宋人洪迈《容斋三笔》云:“世人语音有以切脚而称者,亦间见于书史中,如以……圈为曲栾是也。”按“曲栾”即“曲连”。这是关中方言极普及的饮食用语。如每年麦收之后,外婆给外孙送的中空形圆的蒸饼便叫做“曲连馍”。小说中也有这个词,程海《人之母》里有“烙明天端阳节吃的曲连馍”。
“涹”wo(窝),有沤、浸泡之义。此词在辞书里也不多见,但关中方言却运用的很多。如把制醋叫“涹醋”,把制曲叫“涹曲”,把醒面也叫“涹面”,把用盐醋浸泡食物原料放置起来则称“撒此盐醋涹一会”等等。“涹”也是较为古雅之词,《周礼·考工记·氏》“沤其丝”,郑玄注“齐人曰沤,楚人曰涹”。原来“涹”早为楚人所用,后被秦人吸收而流传于现在的关中。
“咥”nie,咬义。《广推·释诂三》“咥,啮也。”啮,是咬的意思。《易·履》云:“履虎尾,不咥人,享。”侍后由咬引伸有了“吃”义。《中山狼传》中的“今及欲咥我”。《聊斋志异》中的“恐被咥噬”句中的“咥”字均是吃、吞食的意思。“咥”字的这个引伸义,至今仍在关中方言中常用,如说:“走,咥羊肉泡馍去”“吃饭了,快咥饭去”、等。
“馊”这个词义本来是指食物经久变而发出酸臭味,关中方言把“馊”读si(死),并常常在后面缀一“气”字,逐成为“馊气”,意思不变。如说“天一热饭隔夜便馊气了”。《集韵》云:“馊,饭坏也”。《续传灯录》十二“广慧宝办禅师”中也有“举古提今,残羹馊饭”。“馊”字有时也可写成“死”字,像《陕西民谣》里就有“死气麦仁短把勺,想捞稠的够不着”。
“嫽”关中方言谓美、好为“嫽”,它可以用于人,如说“外家娶的新媳妇长的嫽得很”,也可以用于物,如说“今儿吃的八盘八大碗,嫽乍了”。“嫽”辞书、诗文和小说中亦不少见。《集韵》“僚,说文好貌,或作嫽”。《广雅·释诂一》“嫽,好也。”这里所谓的“好”,就是“美”。《诗经·陈风·月出》有“佼人僚兮”之句。贾平凹《商州初录·白浪街》中还有“秦人说‘嫽’、楚人说‘美’、豫人说‘中’。”足证“嫽”这个词是非常古雅的。
“就饭”是以菜佐饭的意思,这在关中方言中系家喻户晓的常用词,如说“蔓菁菜就米饭很好吃”,“咸菜就米汤,咸淡相当。”等。菜就饭,饭为主菜为辅,人们遂误认为只能调味,没有实际效益。因之关中方言还把不起实际作用的事叫做“就了饭”。如说“你给他千言万语的叮咛,他都就了饭了,根本不听。”这个词也常见于小说之中,如《儿女英雄传》中有“一声儿不言语,就着菜吃了三碗米饭。”陈忠实《地窑》中也有“(他回想)那冷炒面就着雪团的滋味。”
“甜”原本是甘义。关中方言中的“甜”不只指五味之甜,还有“美”的意思。这在辞书中都有释义。《说文》“甜,美也。”《广推·释诂二》“甜,美也。”关中方言用于其它人物的如“他的话甜的很。”古曲戏典《董西厢》卷一中有“曲儿甜,腔儿雅。”贾平凹《黑氏》中也有“来顺你嘴甜,说的中听里”等等。
上述仅谈了关中方言中的十个字词,然而,无论从对饮食生活内容的表述而论,还是从其字词的历史渊源而言,它并非像有人说的那样很“粗俗”,相反,这些方言处处都给人以极其亲切、典雅之感。足见,地方方言中确有丰富的饮食文化内涵,值得我们搜集、整理和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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