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有些不自在地移动着脚,看着刚刚被刨出的土,又看了看罗斯。这条大猎犬把肩膀伸到洞里,转过身,又朝一个新的方向挖起来。丹尼俯下身去,用手抱住它的脖子,然后把它从洞里慢慢地拉出来。
“出来!”他尽可能严肃地对大红命令道。
大红喘着气站在那儿,回头不舍地望了望那个洞。它跳了一下想要重新回到洞口,但丹尼牢牢地抱住了它的脖子。大红无奈地弯下头,仔细地嗅着洞里土拨鼠的热气,急切地呜呜叫着。罗斯僵硬的脸柔和了下来。
“别把这事儿看得那么糟糕,”他说,“所有的狗都得教的。任何新手都会去追这种动物的。不过对于大红来说,如果这样做就真成疯狗了!”
丹尼深吸一口气问:“我该怎么做呢,爸爸?”
“要是我会教训它一顿。”罗斯认真地建议说,“如果它追树上的浣熊,我会让它去,这值得它追。但是猎狗可不能经常待在洞旁,每遇到一个洞的话就是挖,这样太花时间了。你得想办法让它停下来。”
“可是我不能打大红的!”丹尼无助地说,“它太聪明敏感了。如果我打了它,它就再也不会信任我了。”
“瞎说!”罗斯嘲弄地说,“一条狗不挨几次打是不会有这些意识的!不过,我说过的,这毕竟是你的狗,一切由你来决定。把它带上,我们继续钓鱼去。”
丹尼拉着大红的项圈,这大猎犬还在不断地回头看那个土拨鼠洞。丹尼把它拉走,每一步大红都用力反抗着,等他们走到一百英尺远后丹尼才放开了它。大红爬上了一个小坡,朝着那个迷人的洞口轻轻摇了摇柔软的尾巴才最终放弃了。随后它围着一个青苔覆盖的树桩,仔细地嗅着。丹尼担心地看着它,一条猎鸟狗一定要在带它的猎人允许的范围内捕猎,而且,自然也只能捕猎鸟类。而如果一条猎狗什么都追,那简直是糟糕透了!
但是怎么才能让它放弃追逐小动物的嗜好呢?罗斯嘲讽丹尼的想法,觉得鞭打一条狗会让这条狗感觉到受伤的想法很好笑。可是丹尼知道的更多,大红的感受力和敏感度是从未在其他狗身上出现过的,而且它很骄傲,就像一个骄傲的人不能容忍被鞭打一样,大红也绝不会容忍。丹尼忧郁地看着罗斯的背影,看来照看一条血统纯正的狗还会带来更复杂的问题。
一头小鹿从山毛榉树后面跳出来看着他们,它的鹿角刚刚长好,上面长着稀稀拉拉的绒毛。
罗斯停下了脚步。微风轻轻地吹着,把人的气味带到了小鹿那里。它喷了口气,纵身一跃,翘起白色的尾巴,灵巧地跑开了。罗斯举起钓鱼竿,假装拿着枪对准小鹿,笑着说:“我能打到它的。在它这么跑到树丛里的时间我都能打到它三四次了。”
“我也认为你可以,爸爸。”丹尼附和道。他见过他爸爸在一百码外把一只穿越丛林的鹿击中。不过丹尼还在观察大红,这条大狗对小鹿的兴趣很快就消失了。丹尼舒了口气。他知道,鹿的气味是最刺鼻的,而让一条狗不要去追鹿恐怕是最困难的。如果狗喜欢追鹿,那几乎是无法改变的。丹尼听说过有的猎狗会两天不停歇地追踪那种气味。不过一般来说狩猎犬天生就会去追鹿,而大部分爱尔兰猎犬则在猎人督促下才会去追。
又走了二百码后,他们看到一头母鹿和它的小鹿,但大红只是看着它们,好像并不是太在意。它坐在丹尼身旁,丹尼高兴地低下身体抚摸它的耳朵。
他们来到一片草地,草地一边长着野蔷薇,另一边长着野草。莫奇小河冲刷着远处的草地,形成了一条长长的水潭。水潭上游比较深,下游要浅一些。罗斯看见不少鱼在水里欢快地游动着,里面还有一些大鲈鱼。有时候鲑鱼也会游到这里,不过它们更乐于在隐蔽阴凉的小河中游动。大红离开丹尼身边迅速冲到前面去,然后停下来回头看了看,接着又往前跑了十英尺。罗斯为难地停下来,看着大红抬起一只前脚,竖起尾巴直直地对着他。丹尼心中一阵狂喜,自从他发现大红喜欢追小动物后心中就一直有些不安,现在这种感觉完全消失了。他知道这样的信号意味着什么,丹尼在逐步成为一条猎鸟犬了,尽管它还有点儿笨手笨脚的,但对于一个没有受过任何训练的初学者来说已经做得很不错了。丹尼这时候把带来的渔竿和鱼饵放到地上,捡起一块石头。他轻轻地往前走,抓住大红的项圈,然后指着一片蓝莓地给大红看,随后把石头丢了过去。
一只松鸡尖叫着飞了起来,穿过草地飞进了树丛。大红跃跃欲试想要跟过去,在丹尼的控制下扭动着想要挣脱。它举起前腿在空中四处挥舞着,丹尼阻止它说:“别急,”他小声道,“别激动。”
大红放下前腿,仔细地盯着松鸡消失的地方看。丹尼这时候松开它,它马上就冲了出去,绕着圈四处寻找松鸡飞出的地方。丹尼看着它在高高的草丛中跃起,以便能够闻得更清楚,然后两眼放光地转向罗斯说:“它那样就能逮住松鸡了!”
“我看到了。”罗斯看上去并不欣赏,“这样不好,丹尼,一条猎犬就应该去猎动物。它真不应该去追什么鸟的。”
丹尼没有说话。
大红过了一会儿转了回来,把肩膀深深地探进水池里,急切地舔了几口清澈透明的河水。它趴下来让自己凉快下来。一群血吸虫从它身旁慢慢地挪走,几条鲦鱼时不时地朝河岸这边游过来,游到下方宽大的石块下面。罗斯整理好他的渔竿,安上鱼饵,然后熟练地甩竿出去。渔线几乎一沉到河里就有了动静——有鱼已经上钩了。罗斯收回竿子。他的渔竿因为钓到鱼儿而略微弯了弯。他把鲦鱼拖到河床上,然后放进拴在池子边上的鱼兜。
大红在水塘边伸了个懒腰,躺在丹尼脚边,慵懒地晒着太阳,睡着了。丹尼重新加上鱼饵,调整好自己的渔竿,又挥了出去,然后又很快钓到了一条肥鲦鱼。他把鱼放进鱼兜,接着继续给渔钩上饵,很快又钓到了一条。钓鲦鱼并没有什么挑战性,不过这些鱼对他来说有特殊的用途,它们是冬季到来的时候,他和罗斯用于捕猎的陷阱上的主要诱饵,而捕猎则是他们的主要生活来源。他们钓了两小时的鱼,直到鱼兜里装满了鲦鱼。
这时,不同于刚才钓鱼时那种轻轻拉扯的感觉,丹尼的渔线被直直地拉进池中。他顺着拉扯的方向,从渔线和渔竿的动静中感觉到一条大鱼上钩了。渔线这时停了一下,丹尼紧张地等了一会儿,又放了两码长的线。
“你最好把线收起来,”罗斯提醒他,“有条鲈鱼上钩了,而且感觉挺大的,如果能钓到,今天晚上我们就不用吃咸肉了。”
渔线这时候又动了起来,丹尼开始用力向岸上拉着。池子里,渔线被反复地拖拽着,引起了不小的波纹。慢慢地,在线的那头,一条光溜溜、棕黑色的鲈鱼冲出了水面,又潜了进去,努力地企图摆脱鱼钩,用力拖着线拼命向池底游去,丹尼放出更多的线让它去。当丹尼亲手做的渔竿几乎都快被压断时,他提起渔竿顶端,让水中挣扎的鱼自己被线缠绕起来,然后再趁鲈鱼往岸边游的时候快速地收短了十码的线。大红站起身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坚持住!”罗斯喊着,“这可是一条大鱼!”
“我在努力呢。”丹尼喘着气说。
这鲈鱼又折返回池中,丹尼把收回的线又放了下去。鱼儿再次跳出水面,高高跃起后又潜了下去。它开始绕着圈子游,圈子变得越来越小,因为它被缠住了。丹尼把鱼往岸边拉,慢慢地把它拉到了浅滩。罗斯光着脚下水站到了及膝深的水中。他顺着丹尼的渔线往下摸,抓住鱼鳃,然后把鱼抬出了水面。
“四磅重呢!”他心满意足地说,“丹尼,我还从没在莫奇小河看到过这么大的鲈鱼呀!”
“确实挺肥美的。”丹尼赞同地说,“用它做晚餐挺好吧?”
“当然了,再好不过了,”罗斯说,“我们再钓几条鱼就回家怎么样?快到晚上了。”
随后,他们又钓了十分钟,往鱼兜里增加了六条鱼,然后就开始忙着收竿了。太阳向西边斜斜落下,一束金色的阳光照到最高的山峰上。森林深处传来一声狐狸叫,一只白色的鸽子从附近的山毛榉林里飞了出来。不过除了这些,森林里寂静得有些吓人。回家的路上,大红走在了两人的前面,遇到裂缝就会凑过去嗅嗅,当他们再次路过土拨鼠的洞穴时,它又跑过去久久地闻了半天,不过没有什么动静。
他们回到了自己的小木屋,来到门前的栅栏边,丹尼把栅栏抬起来让大红爬过去。罗斯从上面翻了过去,丹尼正要翻的时候,一只野兔恰好从林子里冲出来,从草场上穿过去。
大红一声长啸,然后迅速跟了过去。野兔加快速度,白色的尾巴在草场上若隐若现。大红跟着飞奔起来,尾巴都贴到地上去了,头则高高地扬起,试图追到眼前的猎物。四条被链子拴住的猎狗号叫着给它助威,甚至连阿萨——那头向来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骡子——也抬起头来看。
丹尼大叫:“大红,回来!给我回来!”
这条大猎犬完全没注意到丹尼的呼喊,径直朝兔子奔去。野兔猛地一跃跳到一个石块下,瞬间消失了。大红前腿举在空中,后腿踏着地面,徒劳地抓着石头。丹尼跑过去,抓住它的项圈,生气地训斥它:“你,大红!我真不知道要拿你怎么办了!”
罗斯走过来说:“打它一顿。虽然我曾说过不会干涉你教这条狗,但它明显需要一顿教训了。你要是任由它那样去挠洞、刨坑,它肯定就要变得一无是处了。”
“爸爸,我不会打它的!”
罗斯耸了耸肩,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去了。
大红开心地抬起头,吐着舌头,眼里透出明亮兴奋的光芒。丹尼的心瞬间软下来了。大红是极其聪明的,它的心智和勇气就狗而言极为难得,一定有除了鞭打之外更适合的方法让它改掉这种遇到什么都追的坏习惯,而最后只会去猎鸟。丹尼咬了咬牙,得靠他来想到办法呀。他把大红拉进了房间。
罗斯把今天钓到的鱼拿到屋子里,然后开始做诱饵,这个工作只有他能做好。大红走出去趴在走廊上。丹尼把鲈鱼的鱼鳞刮掉,从中间切开来,掏出里面的脊椎骨。他把两片鱼肉放到装了冷水的盘子里,加了一点盐。大红用鼻子推开门回到房间里,丹尼若有所思地看着它。
“爱追兔子,”他自言自语,“爱追兔子的家伙,怎么能让你明白呢?”
丹尼把鱼放到炉子上的热水里,大红用尾巴敲打着地面。丹尼又在另一个油锅里放了些土豆片,然后一边放到炉子上炸,一边摆好餐桌。罗斯走进来洗了洗手,他的手上都是鱼鳞。他把自制的小提琴从箱子里拿出来,把琴弦装上,然后坐在椅子上,一边演奏着《勇敢的强尼》,一边跟着哼唱。丹尼轻轻地和他一起唱着:
“勇敢的强尼,月亮在发光,
天空中出现银色的云彩,
我一个人孤独地坐着,不过我知道,
你会回到我身边的,勇敢的强尼。”
大红兴奋地看着他们。白天已经过去了,尽管今天带给他许多困扰,可现在它、罗斯和丹尼待在家里,有许多吃的,还能一起歌唱,这就够了。丹尼把煮好的食物摆在桌上,罗斯把小提琴放回了箱子里。他们一起坐下来吃饭。
“我们明天干什么,爸爸?”丹尼问。
“哈金先生让我给他摘二十四夸脱的黑莓,”罗斯说,“我最好明早就去办了,每夸脱他会付我十五美分。完了之后我就做不了什么工作了,因为还有些诱饵没做好呢,而我已经想去狩猎啰。你去砍个树弄点儿柴火怎么样?”
“好呀,当然可以。”
罗斯叉了一大块鲈鱼说:“这鱼可真好吃啊,丹尼。对了,你觉得我们把大红和其他猎狗一起带去打猎怎么样?老麦克能教它些打猎的技巧的,它很聪明,肯定很快就能学会。”
丹尼嘴里的食物哽了一下:“我,我就是不太想让大红和那些狗在一起。”
罗斯看着他,有些生气了:“好吧,这是你的狗。”
丹尼走出去坐在走廊上,大红坐在他的身边,用鼻子去顶他的手。这问题目前看来挺严重的,罗斯是打定主意让大红成为一条疯狗了,可大红真的不能成为这样的狗。它生来只能去猎鸟,而不是其他的。丹尼伸出右臂揽住大红的脖子。
“你将来得成为一条猎鸟犬,”他说,“你追那些小动物是因为好玩,但本质上你是想要猎鸟的。我肯定爸爸能理解的。我们该如何让他理解呢?”
丹尼回到房间时罗斯已经睡下了。第二天,尽管天刚刚亮丹尼就起来了,但罗斯起得更早,他做好早餐后就带着采黑莓的桶,一言不发地朝黑莓地出发了。丹尼给奶牛喂了草,给阿萨和大红喂了些吃的,然后吃了一大块烤饼,从储藏室拿出一把两面都很锋利的斧头。随后他走出去,给骨瘦嶙峋的老骡子阿萨系上皮绳套,又把长绳的另一端系到拖在后面的横木上。然后,丹尼朝林子里的一片黄桦树林走去,阿萨静静地跟在后面。哈金先生拥有这一片文塔比的土地,也拥有这些树木,他不希望在有黄桦林还可以砍的时候,其他树木就被砍掉当木柴烧。
大红走在他们前面,一会儿这儿闻闻,一会儿那儿嗅嗅。不一会儿他们走到了一片月桂丛旁,在这儿,丹尼赶走了两只松鸡并停下来了。大红下意识地要冲出去追,但还是待在了原地。丹尼屏住了呼吸。这条狗无疑是聪明的,很聪明,它能立刻明白去追那些松鸡是不对的。丹尼突然想到了什么皱起了眉头,要是它能理解那些土拨鼠也不该追就好了!可是怎么才能不用暴力同时又能让它知道这一点呢?
“我想你这么做只是出于好奇,”丹尼自言自语地说,更像是对自己说,而不是那条狗,“大红呀,你怎么就不能停下来呢?”
又走了一百英尺,大红开始疯狂地追逐一只藏在山毛榉树落叶中的花栗鼠,过了一会儿它又冲进树林去追一只飞奔的兔子。丹尼无奈地挥动着斧头,砍掉路边长得高高的野草。他对大红大喊,可和昨天一样,根本没有用。也许以后,他还是得用上能缩紧的项圈和牵狗绳。他走到了黄桦树生长的地方,把阿萨拴在一棵树上,然后开始砍一些小树。
他几乎一天都在工作,把黄桦树砍下来,将枝叶修整掉,再把它们摞成堆放在一起。下午的时候他松开阿萨的绳索,把它带到砍下的树旁,用绳子捆住几根,系紧了。随后他领着骡子往回走,把砍回的树放到木屋后面的伐木场上,然后再回去拉剩下的树木。当他拉着最后一堆树木往回走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了,蓝色的炊烟从木屋的烟囱里升了起来。他把阿萨领到伐木场,把树木摞在之前的树木上,罗斯从木屋里走了出来,安静地站在旁边看丹尼做着这些。
“砍了不少树呀,”他说,“给阿萨喂点粮草让它早点休息吧。干完你也进屋吃饭吧。”
丹尼照料好骡子,把马具放回谷仓,和大红一起回到屋里。罗斯弯着身子站在炉子旁,看到丹尼进来后微微地笑了。
“我想你一定很饿了吧。”他说。
“是想吃东西了,”丹尼点点头,“不过我还不是很累。说说你今天过得怎么样,见到哈金先生了吗?”
“见到了,”罗斯从容地转过身去对着炉子,“我把黑莓给他带过去了。对了,丹尼,他想让你明天早上把大红带过去。有一些优雅的女士明天会在那边,我猜他想让她们看看大红。”
“那当然好了,这是哈金先生的狗,他有权在任何时候看到它。”
“丹尼……”
“怎么了?”
“我……坐下吃晚餐吧,”罗斯犹豫地说,“你明天不用做其他事了。我会处理你和阿萨拉回来的木桩的。”
“我们俩一起锯这些木头会快些呀。”丹尼有些不解,“爸爸,你怎么了?”
“没什么,坐下来吃饭吧。”
丹尼吃完饭,和大红一起在林子里散步,罗斯则在洗碗。丹尼有些担心他的爸爸,罗斯主动要求洗碗这事儿本身就够奇怪的了。不过,他看起来不像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呀,显然是有什么心事了。夜幕降临后,丹尼回到了小木屋,是时候要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他一大早就起来了,把脸洗得干干净净,然后穿上干净的衬衣和一条新裤子,吃完早餐后,他就和大红一起沿着莫奇小河出发了。一只红色的狐狸跳到他们前面,大红疯狂地朝它扑过去。十分钟后大红喘着粗气回来了。丹尼皱着眉继续往前走。他们走出林子,进入了哈金先生居住的地界。
大红放慢了脚步,安静地走在丹尼身边,丹尼弯下身子摸摸它的头。尽管哈金先生人很好,可是在他的文塔比地界上靠近这么宏伟的建筑还是难免让人有些敬畏。丹尼看到两个人骑在哈金先生的马上沿着小路前进。一个是哈金先生自己,另一个是一位女士。丹尼站在畜棚前面。那两个人飞驰过来,大红不自在地抵住丹尼的膝盖。一位马夫过来牵住他们的马,而哈金先生和他的女伴则跳下马向丹尼走过来。哈金先生兴奋的声音拉近了他们的距离:“早安呀,丹尼。”
“早安,先生,我把大红带来了。”
丹尼默默观察了下那位女士。她高高瘦瘦的,走起路来很优雅。她穿着骑马裤,靴子光亮,上身穿着一件丝绸做的衬衣。她黑色的头发盘在脑后,脸颊红红的。这一定就是罗斯提到过的那位优雅的女士了。不过丹尼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她身上有种让人难以接近的、冷艳的气质,好像是她一直是高傲自负的,并不会改变一样。
“葛瑞南小姐,来见见丹尼·皮科特吧。”哈金先生说。
“你好呀,丹尼。”女士笑着说。
“您好,夫人。”丹尼小声说。
“葛瑞南小姐是我在费城分部的经理,”哈金先生解释说,“这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狗,凯瑟琳,在西尔维斯特得了冠军。”
“噢,迪克,多美的动物啊!”
这位女士蹲在大红身旁,把手放在它的颈毛上。大红向后退了退,想离丹尼更近一些,避开女人身上的那种特殊的香水味儿。丹尼厌恶地看着她,现在他知道罗斯昨晚上为什么心烦了。
“迪克,把它给我吧。”
“喂!等等。你要一条这样的狗干吗?”
“迪克,把它给我嘛。”
哈金先生咳了两声,目光移开了,然后又咳了一下说:“凯瑟琳,你的占有欲……”
“噢,傻瓜,让我养六个月嘛!我要带它在费城炫耀炫耀。”
“我不能把这条狗给你。”
“为什么不行?”
“丹尼,”凯瑟琳·葛瑞南又笑了,“你说呢,丹尼?”
“嗯,我当然不希望大红离开这儿。”
这位优雅的女士顿时变得非常严肃且表情冷酷了:“我知道你不会的,丹尼,不过这不是你的狗,对吗?这是哈金先生的狗,不是吗?”
丹尼勇敢地回答:“是的,女士。”
“那就对了!”她得意地说,“现在把它给我吧,迪克。”
哈金先生看着丹尼问:“你觉得应该把大红给她吗?”
“这是您的狗。”丹尼回答。
“好了,你这顽固的老男人!”女士说,“现在你没什么好说的了吧。反正六个月后我就会把它还回来的嘛。”
哈金先生无奈地耸耸肩:“丹尼,你想现在把它留在这儿还是明早带来?”
“嗯,”丹尼说,“我可以明早再把它带来,你们今晚就不用喂它了。”
“那就这样吧,丹尼。”女士笑了笑说,“我早上八点走。”
丹尼带着大红伤心地开始往回走。他从小路一直走到米丝蒂山的山脚下,然后往上爬。大红在树林里追松鼠的时候,丹尼只是没精打采地看着它。还是让这大狗开心一会儿吧。明天早上它就要去费城了,那里几乎和纽约一样大。在那里没有森林,只有人行道和被叫作“公园”的草地。丹尼用手背擦了擦眼里的泪水。那位女士根本不是真的想养狗,也不懂如何养狗。她想要大红只是因为它好看,可以作为她带出去炫耀的资本而已。也许,她只会在每天早上拴着绳子带大红出去走走,其他时间,它就会被拴在小狗屋旁,旁边的草地只够它偶尔伸伸爪子。
把像大红这样的一条狗带走,剥夺它应有的在丛林中的生活是不对的。
灌木丛里有些动静,大红欢乐地跑过去追赶里面的任何小动物。过了一会儿它盯上了两只松鸡,丹尼已经放弃阻止它去追飞走的松鸡了。他一整天都在走,爬上山,又从另一边下来进入到一个无名的山谷中。这是他和大红待在一起的最后一天了。的确,那女士说过六个月后她会把大红还回来的,可是丹尼并不相信。一旦有了大红,她一定会想出其他的借口留下它的。夜幕降临了,丹尼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林中小屋。罗斯在屋子里,坐在桌子前盯着煤油灯出神地看着,然后茫然地转过头看着丹尼。
“哈金先生的那位夫人,”丹尼无力地解释说,“哈金先生把大红给她了。明天早上八点她会把大红带走。我到时得把大红送过去。”
罗斯点了点头:“我看她一直想要看到大红就猜到她会想要得到它的。我看她也是这种人。你准备怎么办呢,丹尼?”
“把它带去呗,”丹尼绝望地说,“这是哈金先生的狗。”
丹尼难过地坐在椅子里,稍稍吃了点罗斯放在他面前的食物,用手垫着脑袋无精打采地想着事情。罗斯点起一根烟,他只有在压力很大的时候才会抽烟。接着是一阵长长的沉静。
“知道吗,丹尼?”终于,他说话了,“我如果有那么多钱,会把大红买下来给你的。”
“我们哪有七千美元呀?”丹尼苦涩地说,“我们连七十美元都没有。”
“是啊。”罗斯疲惫地说。
丹尼站起身,躺到床上,祈祷能够睡着,可他怎么也睡不着。只要睡着了就会忘了痛苦,如果能让他有几分钟时间清静不去想这事就好了,可是夜晚似乎无穷无尽。他在黎明前刚刚陷入恼人的梦境,罗斯就把他叫醒了。
“丹尼,我不想叫醒你。可是你要八点赶到哈金先生那里,现在都已经七点过一刻了。”
“当然,当然。谢谢你叫醒我,爸爸。”
丹尼走下床,大红迫不及待地跑过来,冲着丹尼摇着尾巴吐着舌头表示问好。丹尼把目光从大红身上挪开,穿上他昨天穿过的干净的衣服。现在不能再有任何的犹豫迟疑了,不然那位优雅的女士就要自己走进林子里来要她的狗了!丹尼停下来拍拍大红的前额,然后努力地走到它前面去,站在门前。
“我回来再吃东西,爸爸,”他说,“不会花很久的。”
“好的。”
罗斯转过身去看着窗外。丹尼打开门,大红开心地一下子跑了出去。它追上了一只正在草地边吃三叶草的兔子,把它追到了石块下。它对着石头无助地抓了一会儿,然后朝小路跑去追上丹尼。丹尼皱着眉头一直往前走,不去看狗。似乎有股巨大的磁力拉着他往斯托尼洛桑走去,在那儿他能带走大红,哈金先生和那女人都找不到他们。可是这样是不对的,因为这是哈金先生的狗。
路边高高的草丛里有点儿动静,大红开心地跑过去看是什么。它跳进草丛,待了一会儿,又踉踉跄跄地出来了。随后大红站在路上,舔了舔自己的尾巴。
丹尼严厉地说:“站好。”
他继续坚定地往前走,哪儿也不看。刚刚那应该是大红最后一次追逐小动物了,等它到了费城,也许能有一两只猫让它追追就不错了,绝对不会有什么别的东西了。丹尼深吸了一口气,走出森林,进入了哈金先生的地界。他看见哈金先生一脚蹬在跑车上,那位优雅的女士则把手放在方向盘上,好奇地四处张望着。
哈金先生说:“早安,丹尼。”
“早安,先生。”丹尼应道。
那位女士从包里掏出一个手绢,遮住鼻子。大红靠着丹尼的腿站着,丹尼努力让疼痛的心坚定起来。虽然大红自己也不想走,可它非去不可。丹尼停下来,一个胳膊搂住大红的脖子,另一只手抓住它的四条腿,把它抱起来放到车子光滑的皮后座上。
“这是您的狗,夫人。”他小声说。
那位女士突然猛烈地往后一缩,露出一脸痛苦的样子,双手抓着手绢捂住鼻子叫道:“快把那东西拿开!”
大红从侧门跳了下来,紧紧地缩到丹尼的腿旁。女人愤怒地看着哈金先生,此时哈金先生的脸被逗得憋成紫色了,忍不住发出咯咯的笑声。
“迪克,这是你开的玩笑吧……”
“不是啊,凯瑟琳,你也知道我什么也没做。”
那位女士把车子发动,踩了脚油门,车子飞驰而去,轮子下的碎石子四处飞开。哈金先生大笑起来,笑得一点形象也没有。丹尼不解地看着他。
“噢,天啊!”哈金先生终于开口说话了,“这是我见过最好笑的场景了!凯瑟琳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可发现原来还是有好多要学的东西啊。把你的狗带回林中小屋吧,丹尼,它现在安全了。”
话还没说完,丹尼就已经带着大红跑走了,他像脚底有翅膀一样沿着莫奇小河朝上方飞快地跑去,大红欢快地跟在一边。一只小兔子穿过路中央,大红并没有理会。丹尼一口气冲进屋子。
“爸爸!”他大叫道,“我又把大红带回来啦,我还能继续养它。而且它也不再追小动物啦,在路上它没去追一只小兔子。那个优雅的女士已经走了,不想要大红了,就因为大红在半路跳到了一只臭鼬身上惹了一身臭味。你能想象有人竟会因为气味不好闻就不想要大红这样的狗了吗?”
罗斯的眼睛这时闪着光,但他坚定地摇了摇头:“城里的女人就是那样有意思。”他评价说,“我真为你感到高兴,丹尼。不过你最好把狗带到小河那边洗一洗,它确实有点儿臭,当然,过两个星期就闻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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