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斯夸被抓了

还躲在石头缝里的马斯夸听到托尔和猎狗们在狭长的通道附近打斗，便使劲儿往这个“V”字形的缝隙深处钻，生怕被猎狗们发现。它看见托尔杀死第四条猎狗后从石头缝前经过，之后便只能听到它爪子踩在石头上发出的咯吱声了。再后来，周围恢复了平静，马斯夸知道它们都已经离开了，包括托尔，它也走了。

可是，它现在还是不敢出来，这些从山谷里冲上来追杀它们的猎狗让它害怕极了。皮普纳斯库斯都没吓倒过它，就连托尔之前杀死的那头黑熊都没有那些凶狠的猎狗可怕。所以，马斯夸决定继续躲在石头缝里，就像子弹贴着枪管一样，老老实实地躲在石头缝最里面。

猎狗们的叫声还依稀能听到，马斯夸又听到了另一个声音在向它靠近——是兰登和布鲁斯来了！他们已经冲上山坡了，一看到满地的猎狗尸体，就马上停了下来。看着死去的猎狗们，布鲁斯吓得大叫了一声。

他们离马斯夸只有不到二十英尺的距离了。马斯夸第一次听到了人类的说话声，也是第一次闻到了他们身上的气味，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其中一个人居然还站在了它躲着的岩石缝前面，马斯夸直接看到了他。不过，他们并没有发现马斯夸，不一会儿就离开了。

后来，马斯夸又听到了枪响。不一会儿，猎狗的叫声也不见了，当时正好是下午三点，是山上的午睡时间，周围静得听不到任何声音。

马斯夸藏在石头缝里，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不敢动弹。它竖起耳朵努力听着，却什么也听不到。除了敌人，马斯夸心里还有一件更害怕的事情——它害怕失去托尔。它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托尔能够安全回来出现在它面前。又过了一个小时，马斯夸还待在原地不敢动。突然，它听到外面有吱吱的声音。从狭长的通道那头跳出来一只光溜溜的小蹄兔，从马斯夸眼前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凑到一条猎狗的尸体前，仔细打量起来。

小蹄兔的举动给了马斯夸勇气。它微微向前探出了脑袋，发出轻轻的呜叫声，好像是在向外头这只小蹄兔祈求回应，又好像是在感谢它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给它带来了稍许慰藉。

它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外挪去，探出毛茸茸的脑袋四下看了看，在确认没有敌人以后，便径直向小蹄兔走了过去。小蹄兔一看到马斯夸这只小黑熊，便尖叫了一声逃回了自己的小窝。可怜的马斯夸又落单了。

它呆立在原地，站了好久，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空气中满是血腥味，还夹杂着人类的气味和托尔留下的味道。想了一会儿，小家伙便迈开脚步向山上走去。

它知道托尔去了山上。此时此刻，它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赶快找到托尔，找到这个可以保护它的朋友。虽然，它害怕猎狗和人类，但是它更害怕失去托尔。

它用不着直接用眼睛看清前方的道路，因为它可以通过空气中的气味找到方向。马斯夸快速地顺着前方曲折的道路往前赶。这条道路对它短小的四肢来说实在有困难，可小家伙儿依然勇敢地向前探寻着托尔留下的气味。

它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那片与雪地和天际相接的页岩地。到了下午四点左右，它离山顶已经只有不到一千英尺的距离了。它相信翻过山顶，就能找到托尔了。但是，它还是很害怕，一边用爪子牢牢抓着光溜溜的页岩往前走，一边轻声呜咽着。

马斯夸走上页岩就再没抬头看过，生怕自己一看到这陡峭的山坡就会吓得不敢再往上爬，甚至会扭头往回走。就在它爬到半山坡的时候，兰登和布鲁斯已经返回了山顶，正朝它走过来。可是，马斯夸并没有看到他们，再加上风向的缘故，它根本闻不到他们的气味。它爬到了雪地上，终于闻到了托尔留在雪地那里的气味，这不禁让它开心极了，急忙追着气味往前赶。而这时候，布鲁斯和兰登就在离它不远的上方。他们半蹲着，把步枪放在地上，各自拿着自己的法兰绒衬衫。当马斯夸走到离他们不到七十英尺的地方时，这两人快得像雪崩一样朝马斯夸冲了过去。

就在布鲁斯朝马斯夸扑过去的时候，马斯夸终于反应了过来。在要被抓到的最后五分之一秒，马斯夸急忙往旁边一跳，躲过了布鲁斯像抓鱼的渔网一样盖过来的衬衫。布鲁斯四脚朝天地倒在地上，手中的衬衫扑了个空，裹满了积雪，这让他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抓到了猎物。兰登见状马上朝马斯夸扑了过去，结果，被布鲁斯的腿绊了一下，摔了一跤，一头扎进了雪堆里。

于是，马斯夸拼了命地往山下跑。布鲁斯爬起来立刻追赶上去，兰登也紧跟在他后面三十英尺远的地方。

跑着跑着，马斯夸突然来了个急转弯。布鲁斯因为惯性不禁又往前跑了三十英尺的距离。结果，这个瘦瘦的大高个儿只能手脚触地，像一把折叠刀一样把自己弹了回来。

兰登却跟上了马斯夸及时转了弯。他仰着头，抓着衬衫，死死地追着马斯夸。结果，马斯夸又来了个大转弯，兰登手里的衬衫猛地拍到了他自己的脸上，害得他又狠狠地摔了一跤。

不过，马斯夸这一转身居然直接转到了布鲁斯那里。这次，还没来得及转弯，它就被布鲁斯的衬衫套了个正着，脑袋被蒙住，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见布鲁斯发出的胜利的呐喊，这让它感到很不舒服。

“我抓到它啦！”布鲁斯喊道。

马斯夸在衬衫里面又抓又挠，拼命地叫着。布鲁斯双手紧紧地摁着它，没过一会儿，兰登也拿着他的衬衫跑了过来。接着，马斯夸被包得像个婴儿一样，只露出了一个头，手脚完全被包得严严实实的，一点儿也动不了。它露出胆怯的眼神，圆圆的小脑袋看上去十分狡猾。兰登和布鲁斯看着它这个样子，顿时把他们的损失和这一天的不快都抛到了脑后，哈哈大笑起来。

然后，兰登和布鲁斯坐了下来，把马斯夸放在他们中间，拿出烟斗抽了起来。马斯夸没有一点儿反抗能力。

“咱俩都是身强体壮的猎人，”兰登说，“本来是打算来抓灰熊的，却抓了这么个小东西。”

接着，他看了马斯夸一眼，马斯夸也盯着他。兰登沉默了一会儿，拿下烟斗伸出了手。

“小东西啊小东西，可爱的小东西。”他开始小声逗马斯夸玩儿。

马斯夸的小耳朵往前耷拉着，眼睛就像玻璃般透彻。布鲁斯观察着兰登的举动，在一旁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小家伙儿不咬人——不咬人——小家伙儿最可爱了——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突然，山顶上响起了一声惨叫声。原来是马斯夸一口咬住了兰登的手指。它细细的尖牙就像针头一样深深地扎了他一下。布鲁斯看得哈哈大笑，这笑声足以把周围的动物全都吓跑。

“你这个小家伙儿！”兰登赶忙吸着自己的伤口，却跟布鲁斯一样开始笑了起来，“我要是把你当宠物养着，一定会很危险！”兰登继续说道，“布鲁斯，咱们可以叫它‘牛脾气’。说真的，自从第一次进山，我就特别想抓到一只像它一样的小熊。我要把它带回家！你不觉得它很可爱吗？”

马斯夸转过头——这是它浑身上下唯一没被包得像个木乃伊的地方了——开始打量起布鲁斯来。兰登站了起来，朝身后的天际望去。他的脸色变得阴沉沉的。

“四条狗。”他自言自语道，“下面有三条，上面还有一条！”说完，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布鲁斯，我实在不明白。这些狗已经跟着咱们抓了五十多头熊了，这次之前一次都没失过手。”

布鲁斯在马斯夸的腰上绑了一根羊皮绳，这样他就能像背水桶或是背熏肉那样带着马斯夸了。然后，他站了起来，被绑着的马斯夸在吊绳上晃来晃去。

“咱们这次可碰到了个杀手。”布鲁斯说，“捕猎的时候，碰到这样一头灰熊真是有些麻烦。吉姆，猎狗对它来说根本没有什么作用。要是天黑得再快些，这些狗恐怕一条都回不来。这家伙闻得到咱们的气味，所以知道在雪地那儿的时候，是被咱们用枪打中的。它当时正在逃命，跑得还特别快。下次，咱们要是能从望远镜里看到它，估计那时候它已经在二十英里以外的地方了。”

兰登上山去取枪。等他回来的时候，布鲁斯已经带着马斯夸下山了。他们在那个狭长的通道中央的石头边上停了下来，石头上沾满了血迹。这里正是托尔反击猎狗们的地方。兰登弯下腰看了看那条被托尔杀死的猎狗。

“这条是‘饼干’，我们还经常说它是胆小鬼。”兰登说，“那两条是‘简’和‘托伯’。还有，死在山顶的那条是‘老弗利兹’。布鲁斯，它们三个可是咱们最好的猎狗了！”

布鲁斯往悬崖下面瞄了一眼，指给兰登看：“那儿还有一条呢，在悬崖下面。算上那条就是五条了，吉姆。”

兰登低头一看，立刻握紧了拳头干咳了一声，布鲁斯知道其中的意味。布鲁斯看到摔下百英尺悬崖下面的那条狗胸上有一块黑斑。他们的猎狗中只有一条带着这样的黑斑，是兰登最喜欢的一条，兰登在营地里经常逗它玩儿。

“是‘黛克西娅’！”兰登说。此时，他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了，而且这是他第一次感到强烈的怒火烧遍了全身。“布鲁斯，这下我又多了一个杀死它的理由。”兰登说道，“在我没杀死它之前，就算有匹野马来拉我，我也不会回去的。如果这个夏天抓不住它，我就等到冬天。我发誓，我一定要杀了它，只要它不离开这儿。”

“它是不会逃跑的。”布鲁斯带着马斯夸边走边说。

现在，马斯夸绝望地意识到，自己再怎么反抗都是徒劳无用的。它曾经试着动一动身体，可是，它被兰登和布鲁斯绑得太紧了，就像是拉美西斯法老的木乃伊一样。不过，它慢慢发现随着绳子不断晃动，它的背和脸能经常蹭到敌人的腿。看来，它的牙齿还能发挥点儿作用。它等待着。没过多久，布鲁斯从一块石头上向下迈出了很大一步，所以，马斯夸被搁在了石头上好一会儿，离布鲁斯的腿很近很近。

说时迟那时快，马斯夸张开嘴巴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这一咬可不轻，如果说兰登被咬时的那声尖叫传开了一英里，那现在布鲁斯这一叫可至少比他多传出了半英里。这是马斯夸听到过的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了，它比猎狗的叫声还要恐怖一百倍，使它吓得立刻松了口。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马斯夸感到十分困惑。这些用两条腿直立行走的怪物并没有报复它。那个被它大咬了一口的家伙居然单腿跳了一分钟，另外一个家伙则躺在地上前仰后合，一边捂着肚子，一边张着大嘴发出非常怪异的声音。

马斯夸不知道这是笑声，不过它现在明白了一件事：这两个怪物很温和，不会伤害它。但是，自从马斯夸这一咬以后，他们倒是更加小心了，到了山谷，就把马斯夸吊在了步枪管中间，两个人一起抬着它走。

天快要黑了的时候，他们终于走到了一片闪着火光的香脂树林里。这是马斯夸出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火，也是它第一次看到体形比托尔还要大的、长得很恐怖的马。

这时，印第安人米图森——马斯夸见到的第三个人类——从树林里走了出来。米图森一看到马斯夸，眼里就闪烁出欣喜的光芒，立刻从兰登和布鲁斯手里接过了这个小家伙儿。兰登和布鲁斯一个拧住它的小耳朵，拧得它很疼，另一个则在它的脖子上套了根弹性十足的皮绳。后来，他们又在皮绳的扣环上套了根很重的牵马绳，把绳子的另一头拴在了树上。

马斯夸疼得一边尖叫着一边拼命地摇动着身体。不到半分钟，它就被松了绑，晃晃悠悠地站在了地上。它的四肢都麻麻的，根本没力气逃跑，小家伙儿张大了嘴，发疯似的号叫了起来。

可令它感到奇怪的是，它叫破了喉咙也没起到任何作用，那三个怪家伙全都张着大嘴发出奇怪的声音，跟它之前咬了其中一个的腿后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马斯夸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