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死神擦肩而过

就在巨大的托尔盯着兰登的时候，兰登的喉咙里不禁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呜咽声。接下来的几秒钟对他来说漫长得就像是十几个小时。

此时，兰登吓得动弹不得，浑身上下使不出一点劲儿，完全不可能徒手打败托尔。他的身后是一面大石壁，所以逃跑是不可能的。而他也不可能往脚下的山谷跳，因为从脚下到山谷有百英尺深。此时的他已经被死神抓在了手掌心里，估计马上就会落得跟他的猎狗一个下场了。

可是，就在这紧急关头，兰登并没有被吓得神志不清。他甚至还抬头看了看托尔那被愤怒烧红的双眼。他看到托尔的背部有一处枪伤的疤痕，前肩也有。看来托尔是在他一路看风景的时候悄悄尾随过来的，现在要把自己之前所受的痛苦一一奉还。

托尔向前迈了一大步，站了起来。在兰登眼里，这头灰熊显得十分高大威武。他此时一动都不敢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兰登心里暗暗做了决定，只要托尔一扑过来，他就往悬崖下跳。因为他往悬崖下跳至少还会有千分之一的生还机会，也许他会掉在岩壁上，又或许他会幸运地挂在树枝上。

那么此刻的托尔在想什么呢？

托尔怎么也没想到，它竟然又碰到了人类！他们追捕它，伤害它。现在，这个可恶的家伙就在眼前，它只要向他拍上一掌就可以让他倒地。可是，之前的那个雷声一样的东西到哪儿去了？那闪电般的东西又去了哪里？为什么这个人现在一声也不吭？

现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猎狗也会对着面前的敌人龇牙咧嘴，汪汪大叫，而托尔这会儿却什么也没做。它怎么也想不明白眼前这个吓得一直后退的人怎么会是之前伤害自己的人。它嗅了嗅，闻到的满是人类的气味。而这一次，这一股人类的气味却没有给它带来任何伤害。

于是，托尔放下了前肢，直勾勾地看着敌人。

现在，兰登一不小心便会毙命。不过，托尔并不像人类那样残忍。它等了半分钟，琢磨兰登会不会伤害它，或是向它发动进攻。可是，兰登并没有这么做，这让它感到非常困惑。于是，它开始把鼻子贴在地面嗅了起来，兰登甚至看到托尔鼻子里呼出的气息吹起了地面的灰尘。然后，托尔抬头看着兰登，兰登也看着它。他们居然又对视了半分多钟。

接着，托尔犹豫着慢慢侧过身，低低地吼了一声。它现在根本找不出跟兰登打上一架的理由。在它看来，那个畏畏缩缩靠在岩石上的矮小的家伙好像也并不想跟它打架。而且，他根本没有任何退路，他的身后只有一个石壁。如果兰登的身后不是这块石壁而是一条小路，后来发生的事情恐怕就完全不一样了。可事实上，托尔背对着敌人，低着头往回走了。不久后，它走路时爪子碰撞在岩石上发出的响声也完全消失了。

兰登瞬间觉得自己能正常呼吸了，心脏也恢复了跳动。他不禁倒吸了一口气，重新站了起来，觉得脚有些发软。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时间慢慢过去了，他才偷偷地朝托尔消失的方向走去。

在第一个拐弯处，兰登停了下来。托尔此时已经离开了这里。兰登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来到了草地边上的那个小凹地，时不时停下来反复观察前方的动静，手里紧紧攥着那把摔坏了的步枪。在确保自己已经安全以后，他又开始向前走去，走上了平缓的草地，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停了下来。

在离兰登不到三百码远的地方，托尔正慢慢朝东边的山谷里走去。等到托尔走上了远处的凹地，再次消失在视线里时，兰登才继续开始往前走。

当走到安置马匹的那个山坡时，他已经完全看不到托尔了。马儿还待在原地，兰登一刻也没休息就骑上马上路了。直到坐上马鞍，他终于感觉自己真的安全了。他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些许紧张，也带着一些愉悦。然后，他一边看着山谷，一边往烟斗里添上新的烟叶。

“这头大灰熊啊！”他低声自语。这是他在遇到托尔以后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稍微有些颤抖。然后，他继续没心没肺地说道：“没想到这头熊的心胸竟然比人的心胸还要宽。我要是你，绝对不会放过我！真是没想到，你竟然会放过我……”

说完，他便骑着马开始往营地走。刚才发生的一切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他遇到了山里的王者，而且刚刚与死神擦肩而过，而最后，这头曾经被他伤害过的灰熊却仁慈地放过了他。他知道，布鲁斯无法明白而且也不会想明白自己现在的心情，可是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从现在开始，他不会再追捕托尔了，也再不会想要杀死任何一头熊了。

到达营地以后，兰登给自己做了顿晚餐，吃完饭就跟马斯夸玩儿了起来。此时，他已经想好了接下来几天甚至接下来的几个星期他要怎么做了。第二天，他就会让布鲁斯把米图森叫回来，不再追捕托尔。然后，他们就会收拾行李沿着斯基纳河走，一直走到育空地区附近。等到九月初，他们再转向东边进入驯鹿的活动地带，然后穿过落基山边的草地就可以回家了。他计划着带上马斯夸。这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人类的文明社会对马斯夸而言意味着什么，只是简单地想在人类生活的地方跟马斯夸好好相处下去。

两点的时候，他还在研究着返回北方的路线，可是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开始的几分钟，他并没有在意，以为只是溪谷那边传来的水声，可是那声音越来越响。躺在树下的兰登马上站了起来走出树林，那声音更加清晰了。

马斯夸也跟着他走出了树林。兰登一停下，小家伙儿也跟着不走了，向前微微竖着耳朵。声音是从北方传来的。

不一会儿，兰登似乎听出了这个声音，但他还在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怎么会是猎狗的叫声呢？这个时候，它们应该跟布鲁斯他们一起在南边啊。米图森肯定还在南边。那么，是布鲁斯回来了？随着声音变得越加清晰，兰登渐渐意识到自己听得没错。猎狗从山谷里回来，肯定是因为什么使它们返回了北边。猎狗们的叫声显得非常兴奋，看来是遇到了什么令它们兴奋的猎物。想到这里，兰登不禁打了个冷战：只有一种可能才能让猎狗们叫这么大声——它们一定是遇到了托尔！

兰登站在原地，继续听了一会儿。紧接着，他赶紧回到营地，把马斯夸重新拴在树上，拿了另一把步枪，跨上了马。五分钟后，他已经骑着马奔向了不久前遇到托尔的那个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