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基雅维利之墓

（一）马基雅维利之墓

桑塔·科罗切在佛罗伦萨的诸多教堂中，算不上鼎鼎有名。但在任何一部准备讨论欧洲近代文化或意大利文艺复兴的著作中，都不得不为它预留一个位置。因为，那里是马基雅维利的葬身之所。

在那具貌不惊人的灰色石椁中，其实并没有这位叫人不知是爱还是恨的“巨人”的遗体，这是1787年——在马基雅维利死后整整260年——人们为他修建的一处纪念碑。或者真的不知如何表达他们对他的崇敬之情，碑文写得最简单也最骄傲：“这位伟人的名字使任何墓志铭都相形失色。”能得到这样一段墓志铭的人到底是怎样的呢？就让我们穿越时空，回到马基雅维利写作《君主论》的时代吧。

（二）马基雅维利的时代

在马基雅维利的时代，尽管西欧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已经普遍萌芽，统一的民族国家在许多地区也得到了建立与巩固。但是历史的进步并不是对每一个国家都整齐划一的。在16世纪，法兰西、西班牙、英国等，都已经成为统一而强大的封建主义王国，而亚平宁半岛则依然处于“春秋战国”时期，最早出现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萌芽的意大利还处于封建割据状态，当时的意大利只是一个地理名词：邦国林立，朝秦暮楚。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封建割据、城邦林立的意大利，却也成为了文艺复兴的重镇。

16世纪的意大利，由于世界贸易中心由地中海沿岸向大西洋沿岸转移，经济受到了严重的影响。当时的意大利半岛上有南部的那不勒斯王国，北部的米兰侯国，东北部的威尼斯，中部的佛罗伦萨共和国和罗马共和国五个国家。而这五个国家相互抗衡，不断发生纠纷。这样的意大利根本没有形成统一的国内市场，国内的经济联系也十分脆弱，每个共和国都在国境上设立关税壁垒，甚至禁止一些货物的进入，严重地阻碍了地区工业的自由发展。落后的意大利也经常遭受法国和西班牙等国家的侵扰，朝代更替频繁。

佛罗伦萨共和国后期，马基雅维利在出访、长驻各邦国的过程中，拜会、结识了各色的权要显贵，以其敏锐的头脑和观察力，成为一位小有名气的纵横家。马基雅维利在外交事务中认识到的是背信弃义、弱肉强食的现实。在好朋友莱奥纳多·达·芬奇以及米开朗琪罗塑造艺术的文艺复兴的另一面，马基雅维利目睹的是政治的“文艺复兴”时期：传统的基督教道德沦为麻痹对手的谎话与欺人之谈，所有的甜言蜜语背后，都是刀光剑影的鸿门宴。而这就是马基雅维利生活的意大利，他见证了这一历史的进程。这些统一的要求与现实的尖锐矛盾集中体现在马基雅维利的政治思想当中。各个共和国之间的尔虞我诈、背信弃义使得马基雅维利深恶痛绝，也使得他致力于要将这一幕记录下来，向世人昭示。

（三）巨著的产生及其命运

当美第奇家族恢复独裁时，马基雅维利不仅失去公职还一度入狱，在被流放到乡村住所后，他开始提笔撰写《君主论》。他这样解释他写《君主论》的目的：“……专为提出事实的真相，而不做空论式的陈述。过去许多著作，都曾探讨君主国和共和国的优劣，却没有人真正经历过这两种政治生活，也没有人真正目击这两种政体的运行；而我曾经在这两种政体中生活过，也实际参与政治的运作。这两种政治中的实际生活，与吾人理想中的生活相去不啻天壤。若舍实际情形而依空幻的理论行事……在充满罪恶的环境中力求以美德来待人处世，自然难免于败亡。”

《君主论》几乎可以算作一封过于冗长的求职信，马基雅维利本希望把它题献给美第奇家族的朱利亚诺，可惜友人不肯帮忙斡旋，最后他还是题献给了佛罗伦萨的新任统治者、教皇的侄子洛伦佐。马基雅维利是那么迫切地需要一个公共职位，哪怕是最低微的职位，哪怕“让我去滚一块石头”。可惜，洛伦佐连看都没看它一眼，倒是对别人送的两条狗表现出莫大的兴趣。作为求职信的《君主论》失败了。也许是受此事打击，马基雅维利把《论李维〈罗马史〉前十书》题献给了两位朋友。

《君主论》是马基雅维利为了被起用而献给美第奇家族的，但直到1514年夏天，他的苦心没有得到任何回音，这部著作没有获得统治者的垂青，如石沉大海。他不得不放弃这一“梦想”，日益把自己看做一个单纯的“文人”。在当时，文人写作没有稿费和版权，有钱人写书是兴趣爱好使然，穷人写书附上个“献辞”，基本上是依附权贵和索要报酬的惯例。51岁的时候，马基雅维利获得美第奇家族资助撰写佛罗伦萨正史的合同，报酬为100小弗洛林。54岁时，他完成了《佛罗伦萨史》并赴罗马上呈教皇，教皇赏赐给他120个金达克特。这就是他在生前从写作中获得的全部声望和收益。说来讽刺，《君主论》在作者生前没有公开发表，直到作者死后五年即1532年在教皇克莱门特七世（1480—1534）的赞助下才出版，出版后曾出现25种不同的版本，其受各方重视的情形可见一斑。他若知道《论战争的艺术》在16世纪就重印了7次而且被译成多国语言，必定会很自豪。而如果他知道《君主论》和《论李维〈罗马史〉前十书》毁誉参半，被后世的无数本书拿来作为引用和评论的材料，催生出一个“马基雅维利文本产业”，是不是会露出得意的微笑呢？

在《君主论》发表之后约350年，马基雅维利梦寐以求的目标方告实现，意大利脱离了外人的统治，建立了独立而统一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