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的只是现在

人的一生就像一次海上的旅途，你上船，航行，近岸，然后下来。旅途或充满艰险，或乐趣无穷，你希望它有多久呢?首先，不管人生多长，人应该满足于分派给自己的时间长度，就像满足于分派给自己的身体重量。

在测量人生的长度之前，是不是应该先看看人生的起点呢?生命之始的出生是偶然的吗?不是，一切都是注定的，包括你被抛在这个世间。这不是一个可以辩驳的问题，而是一个事实、结果，你只能面对、接受。你已经上路，已经出发，你只能往前走。

我们每个人所能拥有的只是现在，只是此刻，所以人生是短暂的。不管你打算、期望活多少年，你都要明白:你失去的不是什么别的生活，而只是你现在所过的生活;你所过的也不是什么别的生活，而只是你现在失去的生活最长的生命和最短的生命都是一样的，失去的都是同样的东西，都是现在。于是，我们的未来和我们的过去是不会失去的，因为过去和未来是我们不能拥有的东西，我们没有拥有的东西不会失去。

那么，过去和未来不存在吗?是存在的。我们能主宰的是现在，而过去和未来是受制于神的。现在会失去，但过去和未来始终值得我们思考和敬畏。现在只是永恒中的一点，很快就被永恒吞噬了。

当然，我们不可能只是一个片刻的现在，至少这会儿我们是过去和现在的统一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这是不可能摆脱的。我们经常会问“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应该怎样活着”，回答这些问题远不是只知道“我”站在何处，还要知道我怎样生成，以及走向何处的问题。这里既有回溯又有前进:就回溯而言，我依靠过去来决定我现在是什么;就前进而言，我现在是什么必须被理解为我未来要成为什么。死亡可以随时打断我对未来的谋划。

或许，马可·奥勒留所说的“现在”直接等同于人生或人的生命，是不断运动的。作为哲学家，马可·奥勒留所思考的时间并不仅仅是宇宙观意义的，而更多的是伦理学意义的。从宇宙观来看，个人的生死属于宇宙生生不息的运动。从伦理学来看，人拥有现在，度过一生，才是真实的。变化、运动、流转的快与慢并不是值得焦虑的事情，去做事，去度过，去实践，而且在行动之前不用预告，不用下多大的决心。德性要通过有德的行为表现出来，惠及他人并影响他人。

换个角度想，马可·奥勒留强调“现在”可能是因为每个人可以从现在开始按照本性生活，度过人生剩下的路程，而不管他过去是否曾经像只迷途的羔羊，找不到自己的真正的路。他曾到财富、名声、享乐等地方寻找幸福，但是没有找到。那么，在那段时间里，懵懂的他没能按照本性生活。而现在他可以像一个哲学家一样度过人生了，可以按照本性生活了，可以过一种公正、节制、勇敢、自由的生活了。何时开始并不重要，因为何时都是“现在”。不满、抱怨、后悔都是因为没有按照本性生活，与其不满、抱怨、后悔，不如马上摆脱这些情绪，从现在开始按照本性生活。

不沉浸在对过去的不满、抱怨、后悔中，同样不因这些情绪而把时光都用来憧憬未来，也不必担忧或企盼自己的未来。不能让未知的可能来打扰现在的你。痛苦的时候，不必企盼痛苦赶快过去，没有什么不能忍受的。享乐的时候，不必担忧快乐很快消失，没有什么是停滞不前的。唯有现在。即使过去或未来都不会使你痛苦，只有现在会使你痛苦。你也要专注于现在，过好这重要的时刻不悲切，不幻想，珍惜现在，享受现在，紧紧把握住现在。

马可·奥勒留反反复复地讲不要追求名声。你的名声再高，肯定还有很多人不知道你的名字，知道你名字的人很快又会忘记。名声并不可靠，刚才还赞扬你的人很快又要谴责你。追求死后的名声更没有什么意义。最长久的名声也是短暂的，名声或许可以持续几代人，但这些人很快就会死去。他在警醒世人，亦是在提醒自己。或许他认为名声是事后的赞扬，专注于名声只会使人忽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