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柏金斯盲人学校,安妮将开始她的新生活,开始她一直梦寐以求的学校生活。但对于起步较晚的她而言,一切都充满着挑战。在这里,她又是如何不断努力而取得优异的成绩的?其间,她又得到了哪些好心人的帮助和支持呢?
学校生活开始了。虽然现实生活和她过去想象的相去甚远,但是,她多年来梦寐以求的学校生活终于实现了。
安妮14岁,处在一个毫无社会经验的青涩年龄,她不懂得读、写、加减乘除……她不知道英语、地理、历史等名词和它们的含义,一切都要和幼小的孩童一块儿从头开始学习,她的同学都是一些牙牙学语的幼儿或调皮的黄毛丫头。
安妮夹杂在一屋子五六岁大小的小孩中,显得格外老成,笨手笨脚。安妮和他们格格不入,痛苦万分。一些女孩奉上“老安妮”的绰号来捉弄她、排斥她。
生活充满了挑战,她陷入困惑、失望、叛逆之中,仿佛一只随时应战的斗鸡,昂首阔步,紧张戒备。每个晚上睡觉时,她都想放声大哭,却只能捶打着枕头低声暗泣:“我恨他们,我恨他们所有的人。”
时日一晃,数月已过,安妮学会用手指触摸凸起的字母阅读,她学会使用盲文来读和写,可惜她不会拼字,因为她没有耐心学。
有一段时间,安妮错以为人们能互相沟通意念就可以了,何必吹毛求疵,计较或多或少的错误字母呢?的确,要正确地背会这么多单词,实在令人头痛。
英文老师不厌其烦地向她解释:“安妮,每件事都有正确的一面和错误的一面,做事的原则要守正、为善。安妮,要有耐心,要有原则。”然而安妮把这些话当成耳边风,依然我行我素。老师渐渐地失去了耐心,换了别的方法,而这种方法,却深深伤害了安妮的自尊心。
老师把安妮的作文拿出来,当众大声朗诵,当遇到拼错的字,她就停顿下来,用责备的口气、清晰的发音予以纠正,她仔细地在错字上标上红线。
无聊的学生们觉得这是一个十分好玩的游戏,每当老师停下时,他们就笑得前仰后合。笑声像利剑般刺痛着她,安妮咬牙屏气,一遍又一遍,心中默默地咒骂他们。她几乎每天都要忍受这种折磨。有一天笑声特别尖锐,她再也无法忍受,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说:“好!你们都对!有什么好笑的?你们这些笨蛋,只会笑,只会拍马屁,一群马屁精!”
“拍马屁”是安妮在德士堡惯用的口语,往往脱口而出,并不代表任何含义,然而老师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战。她厉声命令安妮:“出去!坐到台阶上,待会儿我会来找你的。”
安妮怒火中烧,气得全身僵硬,冲出教室,撞得一排空桌子斜歪一边。
这一回,老师又误会了,她以为安妮摆出架势要跟她作对。而安妮也认为老师故意找茬,便不理不睬,走了出去。
“安妮!你听到没有?”老师威风凛凛地说。
安妮头也不回,自顾自地走到教室门口,转过身说:“我不坐在台阶等。”她又傲然地加上一句:“我再也不要回到这个班来上课了!”“砰”的一声,她摔了门,掉头就走了。
发生这么骇人听闻的事,校方不能不管。安妮被叫到校长安那诺斯先生面前,校长费尽口舌地告诫她,让她明白自己是多么粗鲁无礼,目无尊长。“以后再也不可以这样做了。”校长说。
“是她惹我这样做的,是她的错啊!”她理直气壮,气冲冲地回答。
“安妮,重点不在于是谁的错,”他解释说,“身为学生,必须尊敬老师,否则我们又如何维持学校的纪律呢?你得向老师认错。”
安妮拒绝了。她觉得老师冤枉了自己,老师才应该向她道歉呢!当然她并没有这样要求老师。
“够了,够了,”校长叹了口气,“回你的房间去,不要出去,等候消息。安妮,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安妮关上门出去以后,校长垂头丧气,头痛万分。“该怎么处理呢?这里已经容不下她了,她太倔强、太放肆,也许该送她回家……可哪儿是她的家呢?”
有人敲门,是学校里最优秀的老师——莫美丽小姐进来了。
“听说安妮惹祸了,”她简单扼要,切入主题,“她肯道歉吗?”
“我相信她不会道歉的。”校长无可奈何地说。
“我猜得一点儿也不错,”莫美丽老师说出她的看法,“这孩子,自尊心太强了。”
校长困惑不解。
莫美丽老师接着说:“她需要别人的关怀,我们都看得出来,她非常聪明伶俐,学得这么快,又这么好,如果让她半途而废,岂不是糟蹋了上天赐给我们的可造之才?让我来试试吧。”
安妮捡得另一次机会。莫美丽老师每周匀出一段时间给安妮,她陪安妮散步,两个人坐在草地上读书和闲聊。每天安妮都在等待莫美丽老师的来临。
起初,安妮怀疑莫美丽老师居心叵测,她费尽心机试探莫美丽老师。她泼辣地说出一连串她所听到过的粗话,等着老师的反应。然而,安妮错了,她的试探毫无效果,莫美丽老师根本不予理睬,十分平静地面对着她,仿佛一点都没有听进去似的。不管安妮如何招惹她,莫美丽老师都从不放在心上,真是令安妮泄气。没有多久,安妮觉得挑衅莫美丽老师一点意思也没有,一点都不够刺激。相反,感觉敏锐的安妮沐浴在莫美丽老师的爱心里,她的执拗和偏激像冬日的残冰,抵不住暖暖春日,融化开了。
安妮打开心扉,接受了这位充满爱心的新朋友,她不再疑心莫美丽老师,不再试探对方。从此以后,她各方面进步神速,尤其是莫美丽老师最关注的两项——拼字和仪表态度,更令人刮目相看。安妮的表现令老师欣慰。
安妮观察、倾听,而后模仿莫美丽老师温柔的声调、优雅的举止,以及对别人慈祥的关怀……这些都滋润了安妮易怒的脾气。她的恶习渐渐消失了,学会了缄默、谦虚。每当孩子们取笑她的时候,她能够压抑自己不生气、不回嘴,这是多么痛苦的事!
她用心学习和细心模仿,久而久之养成了自己的习惯,孩子们也尽释前嫌,充满了友爱,重新接纳脱胎换骨的安妮。有一天,她惊奇地发现心里涌现出一种新的感受,她殷切地盼望旭日东升,迎接新的一天,和同学们一起上课、一起吃午餐、一起聊天。这一切该是多么快乐啊!安妮第一次咀嚼到自在而幸福的滋味。
大家慢慢地接受了安妮。不错,她是柏金斯盲人学校的一员。但她是救济院送来的贫寒学生。这种身份有时候引起许多不便。比如,放寒暑假时,学生们都回家度假,老师们也各有自己的假期计划,唯独安妮无家可归,经济拮据的救济院不欢迎假期的访客。
找一份工作是解决这一问题的唯一办法。安妮已经长大了,可以做事了。她虽然眼睛不好,手脚却很灵活,可以胜任一般家务,如果要求不太高的话,是不难找到工作的。
学校帮安妮在波士顿南边找到一份整理、清扫旅店的工作,旅店位于城里一条热闹繁华的爱尔兰街上。安妮很快就和客居在这里的人们交上了朋友。在她整理房间时,他们常找她聊天。一位房客注意到安妮因眼盲而动作笨拙,他在房门角落同情地看着飞扬的灰尘熏得安妮的眼睛布满红丝。他心里默默地想:“老天!保佑她。”
有一天,他问安妮:“你去看过眼科医生吗?”
“看过千万遍。”安妮不开心地说。
“难道都医不好?”他追根究底地问。
“都没有用,”安妮面无表情地回答,“我点过药,涂过眼药膏,开过6次刀……”
“6次。”触及心结,安妮烦闷无奈。
“一点都没有效吗?
“没有。不要谈这些好不好?”
这位年轻人有个医生朋友,他不忍心看着好好的一个女孩为眼疾受尽折磨。
“安妮,布来福医生是一个非常高明的医生,”他想说服安妮,“也许他可以帮你治好。”
“不要烦我!”刺伤心结的话题,惹得安妮几乎恼羞成怒,“没有用的,谢谢你的好意。”
“为什么不去找他呢?我带你去坐公共汽车。”
“不去。”
安妮固执地拒绝了他的好意。以前巴巴拉神父不就像这个年轻人吗?他的好朋友不也是高明的眼科医生?
安妮不敢再存有任何希望,她已经无法再承受希望的破灭,承受失望的打击和摧残。
热心的年轻人没有就此罢休。他三番五次怂恿她、劝说她,以至于安妮无法再摇头说“不”了。他兴奋地带着安妮走出爱尔兰街,去找他的朋友。
布来福医生在诊所里等着他们,医生例行公事,像所有看过安妮的眼科医生一样:翻眼皮、刮、擦,嗯呀自语。安妮呆呆地坐着,往事如烟漂浮在心中。“我在做梦吗?好像以前也做过同样的梦!巴巴拉神父带我到罗威郡的医院,医生亲自检查……”
“莎莉文老师,你太苛待你的眼睛了,好在现在治疗还不至于太晚,我可以帮你医好!”医生充满自信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
“我要马上送你去手术室手术,”他接着说,“第一次手术后你的视力不会改变,你回去上学以后要定期回来检查、敷药。等明年夏天的这个时候,我还要给你做一次手术,关键就在此,愿上天保佑我们!”
“真有这样的事?”虽然她心中疑信参半,但还是让布来福医生做了一次手术。
冬天过去了,春天接踵而至。她信守诺言,在波士顿城南来来回回,到布来福医生诊所敷药治疗。
手术的日子终于到来了,安妮被推进手术室。当她醒过来时,手术已结束了,她的双眼包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纱布,医生坐在她的身边,嘱咐她尽量少动,保持身心安宁,少讲话,让眼睛充分休息。
无法逃避的时刻来到了,医生站在病床边,轻轻拉开周边的绷带,安妮听到他在说:“剪开。”她听到剪刀锐利的撕裂声,直到最后的一层绷带脱落……
安妮惴惴地睁开眼睛。“我看见你了!”她兴奋地大叫起来,几乎从床上滚了下来,她不由自主地绕着床,又叫又跳,绷带散落满地。“我看见窗子,我看见窗子的那一边!那儿有一条河,有一棵树,我看见你了,我可以看见……”
安妮伸出手来战战兢兢,不敢相信地自语:“我能看见自己的手了。”
她欣喜若狂,但愿这不是一场梦!
安妮的视力并没有百分之百复原,她所见景物依然像罩了一层薄雾似的模糊不清。医生说他的视力能见度属于“半盲”。但是,好歹能够看见东西了,这多么奇妙、多么幸福!此时此刻没有一个少女比16岁的安妮·莎莉文更开心、更快乐了。
柏金斯是专门为盲人开办的学校,安妮从医院回来后,就不能算是盲人了。但柏金斯学校的老师和学生们都心照不宣,没有人闲扯问罪,学校规章有一定的伸缩弹性,同仁们留住了这个奋发向上、无家可归的爱尔兰少女。
学校里的许多老师本身就是盲人,他们发现安妮可以为他们提供许多帮助。她可以替他们跑腿代劳,例如到商店购买配色齐全的毛线、布料和其他用具,她都能够胜任,并且能做出最好的选择。
他们也惊喜地发现安妮具有启发小孩智慧的天分。她独具创意,对孩子们非常有耐心,用心去了解他们。她自愿带他们到波士顿城里游玩,心甘情愿牺牲自己的时间,哄他们上床睡觉。老师们也信任她,有时会让她代两堂课。
爱心和快乐慢慢征服了安妮的无羁野性,她每天忙得团团转。但她忘不了幼年时的眼盲、穷困潦倒、孤独无助、无人关爱的寂寞,因此她特别关心孤寂无助的人。
也正是这个缘故,她特别关心萝拉。萝拉已经50多岁了,在柏金斯生活了近40年。对萝拉而言,柏金斯不只是她启蒙的学校,更是她的家,她生活的全部。
萝拉又盲又聋又哑。萝拉8岁时,郝博士带她到柏金斯来。“触觉”是萝拉与外界沟通的唯一途径,运用双手触摸是开启她心智的最后一条道路,郝博士利用特殊的盲文手语来教她。
聋哑手语是为聋哑者专门创造出来的一种语言,利用手势代表文字。每个不同的手势代表不同的字母,不同的字母次第合并成一个字。
萝拉是盲人,她看不见手势,为了她,郝博士采取了另外一套方法。他在打手语时把萝拉的小手牵过来。让她感觉手指的变化,由触觉使她领会不同的手势代表不同的意义。
萝拉学得又快又好,她不仅能辨别不同的动作和语言,还能正确地拼回到郝博士的手掌中,可惜对萝拉来说,这些字母没有任何意义,只不过是不同姿势的手指韵律而已。郝博士要教她的是这些不同指形所包含的特殊含义。
他拿来一个特定的东西让萝拉抚摸,然后在她手中拼写出东西名称来。但是,萝拉依然无法领会拼在手中的字和物体之间的相互关系。
一天,郝博士拿出一把钥匙放在她的手里——钥匙是郝博士每天让她触摸的熟悉物品。郝博士就用手语在她手上写“钥匙”两个字,以前他们也写过无数次。郝博士不经意地观察,突然间,郝博士感觉萝拉的手指在他手里僵住,他看到萝拉脸上闪出领悟的喜悦。她懂了!她终于领会物品与手语的相连关系了。
萝拉渐渐学会了许多单字,但仅限于单字而不是“句”,更不是一连串字构成的“语句”。她无法把这些字词正确地串成句子,表达完整的意思,而且一些动词或者表达情绪的抽象名词又怎么用手势来比画呢?像“爱”“恨”“生气”“友谊”等名词该如何向她传达?怎样才能使萝拉心领神会这些字所包含的意义呢?
郝博士没有把这些抽象的字硬塞给萝拉,毕竟萝拉的手指能顺利地识别一些常用字,已难能可贵,令郝博士相当满意了。对一位又聋又哑又盲的残障者,还能期望更多吗?郝博士就此打住,不再教萝拉更深一层的东西。
郝博士打开了锁住萝拉人生的枷锁,可仍无法期盼她像正常人一样,心智与体能并用,创造更美好的人生。但萝拉的努力表现足以引起当时社会人士的惊叹和同情。
每每经过萝拉的屋子,安妮都不忍心过门不入。这位长年坐在窗边,整天做女红度日的垂暮妇人勾起了安妮的同情心。安妮每天情不自禁地溜进萝拉的房间,用手与她交谈片刻。萝拉带着少许古怪的意味,小心谨慎地回答,即使有时安妮不能完全了解萝拉的意思,但也体贴地表示她明白了,安妮怕刺伤萝拉的自尊心。寂静的交谈中,她们的友谊渐渐滋长,同时安妮的盲人手语技巧也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安妮喜欢到波士顿城里,当然,柏金斯学校是她现在的“家”,但以她的眼光来说,柏金斯代表的世界太小,她在安那诺斯校长办公室穿来穿去,希望校长能派她出门办事。
有时,在安那诺斯校长那儿找不到派她出差的公事,她便以拜访医生、治疗眼睛为借口去波士顿,校长总是点头同意,从来没有阻止过她。
安妮喜欢漫无目的地在波士顿街上闲逛,看着五光十色的街景,熙熙攘攘的过客,偶尔与不相识的陌生人闲聊。安妮品尝生活的滋味,感到心满意足。
只有一次——仅此一次——她特意去了一个地方,一个十分特殊的场所。当时报纸上的一栏记事吸引住了她,波士顿法院将举行一场公众听证会——关于德士堡的另一次调查的公众听证会。安妮犹豫了一下,真要去吗?这还用问?非去不可,一定要去。安妮直奔波士顿法院。
安妮兴冲冲满心希望,预料法院中人山人海,大家都关心德士堡,愿意为困苦的德士堡助一臂之力。然而她错了,法院里空荡荡,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在第一排。她百感交集,紧紧咬牙忍住过去生活阴影重现心中的激动情绪。
证人提到又肥又大的老鼠群,它们依旧旁若无人,白天从洞里出来觅食;提到缺少肉类食物、面包发霉;提到去年遭受的火灾之殃。安妮独自点头,记起她在德士堡时曾遭受过的火灾。
公众听证会草草结束,他们提及这么多事——老鼠、食物、建筑物、缺乏救济金等,然而却没有人表示关心,只有安妮伤心感慨地回忆起德士堡贫困痛苦的日子和关爱她的残障老人们。奇怪,听证会中提到了许多事,却没有谈到在救济院中的穷人,安妮以为可以听到关于玛琪·卡罗和其他瞎眼婆婆的消息,然而没有人说到那些曾经善待安妮、讲故事给她听、教她做人做事的好心的长者。没有只言片语!安妮的思念化成无尽的泪水,她急忙转身快步离开法院。
在波士顿,柏金斯盲人学校美誉远播、名声响亮,无人不晓。安妮身穿学校制服出现在法院中,引起人们的各种猜测和窃窃私语。她的法院之行,很快就传到了柏金斯,没有多久,每个人都知道她去过法院。
“你知道安妮的荒唐事吗?”
“什么事?”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个性。”
“打死我也不敢做这种事。”
“这本来就不是大家闺秀做得出来的事。”
事情传到安那诺斯校长耳朵里,校长十分震惊、恼怒。柏金斯的清纯闺秀岂可擅自造访沾满人间腥秽罪恶的法院?那绝对不是好孩子的行径。
“安妮,我已经够容忍你了,怎么又闯出这么大的祸?既然是柏金斯学校的一员,就不应该到那种地方去,你玷辱校誉,丢尽了学校的脸面。”
安妮默默地站在那里,洗耳恭听校长的痛斥。好吧!等他骂完了,就会冷静下来的,也就会像往常一样雨过天晴。
然而事情并没有安妮想象的那么乐观,安那诺斯先生对此事耿耿于怀。
他说:“安妮,我想柏金斯已无法让你继续留下来了,你惹了太多是非,我会安排送你回德士堡去。你已经17岁,明年就18岁了,已经可以自立。至于是否愿意继续留在德士堡,那时候你有权自己自由选择!”
听到“德士堡”,安妮好像受了当头一棒,茫然无措,说不出一句话。她恍恍惚惚穿过走廊,回到寝室里,瘫坐在床上。回德士堡住一年!哪怕一天,她也会崩溃的。她耳边响起离开时,老人们诚恳的叮咛:“别回这里来!”她忧心忡忡,忧虑和烦恼使得她疲惫不堪,蜷在床上很快就昏睡过去了。
第二天,安妮的新义母霍布金太太推醒了她。一睁开眼,她就记起昨日所发生的一切,顿时无精打采,黯然缩回床上,心中反复地想:“我不回去。”
“安妮,不要愁,”这位满怀母爱的妇人安慰忧虑惶恐的女孩,“我已经和安那诺斯先生商量过,让我来当你的监护人。我向他保证,从今以后由我来负责你的一切,并且保证绝不再发生诸如此类的事情了。”她笑容可掬地说:“不要担心,他答应我你可以留下来!”
安妮的新义母——霍布金太太,是一个慈祥孤独的女人。她守寡多年,和独生女儿一直住在鳕鱼角的一间小房子里。婚后不久,孩子刚刚出生,丈夫就去世了,她含辛茹苦独自挑起了抚养女儿的重担,盼望女儿快快长大。母女俩相依为命,女儿成了她精神的支柱、生活的依托。
女儿17岁时,长得亭亭玉立。然而世事无常,女儿突然生了一场急病去世了。多么年轻、多么快乐的年华,疾病如同风来花谢,使母女无法再相聚。霍布金太太悲恸欲绝,常常孤独地徘徊在鳕鱼角的海滩。有一天,一群在海滩上玩耍的盲童引起了霍太太的好奇。他们是谁呢?经过打听才知道这些孩子是柏金斯学校的学生,来此地游玩。他们引起了她的同情与兴趣。1883年秋天,她向该校申请义务工作——当孩子们的义母。
霍布金太太和安妮是两个性格截然相反的人。霍布金太太甜美、温柔,凡事容易紧张。她永远无法了解安妮。安妮快乐时情感奔放,痛苦时排山倒海,不加压抑地宣泄情绪,还有钻牛角尖的执拗脾气及丰富的想象力。其实这些都无关紧要,霍布金太太需要的是施爱的对象。安妮和她逝去的女儿年龄相仿,才华四溢,又处于恶劣的生存环境下,十分惹人爱怜。
于是,安妮有了假期可以回的“家”了。夏天一到,霍布金太太就来接安妮去鳕鱼角那栋风吹日晒的灰色房屋。在这里,安妮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家”的温馨和自由,无忧无虑、充满蓬勃生气地享受她的青春。在晚年安妮的回忆中,那是一段缤纷灿烂、生命闪烁发光,并且不可言传的美好时光。只是日子过得太快、太快了。
过了几个心旷神怡的寒暑假后,转眼安妮已19岁。这是她在柏金斯的最后一年。
日子在勤奋用功读书和一连串考试中飞逝而过,接着就是毕业典礼,在1886年的8名毕业生里,安妮的成绩遥遥领先,独占鳌头。大家公推安妮在毕业典礼上,代表全体毕业生致辞。
毕业典礼那一天,清晨一起床,安妮的心就“咚咚”急跳。匆匆忙忙吃完早餐,她奔回房间,看到一件崭新的、高雅亮丽的礼服挂在衣橱上。这是她的长礼服,全世界最美丽的衣裳!
霍布金太太急忙走进房间,看到安妮高兴得红彤彤的小脸,微笑着说道:“快穿衣服吧!安妮,待会儿还得卷头发,还要花许多时间哩!”
这一袭礼服,是霍布金太太为安妮的毕业典礼亲手缝制的,针针爱心,线线关怀。想到这些,安妮心情愉悦,不由自主地踏着幼年时依稀记忆的轻快舞步,拖地的白色衣裳像浪花一样起伏。
“傻丫头,小心一点,”霍布金太太笑着,“冷静一点好不好?不要这么兴奋,演讲还没有开始哩!过来,我来帮你打扮打扮。”
安妮靠近慈祥的老妇人,披肩长发随着她的笑脸飘动。
“妈妈,您不知道我是多么的快乐!”安妮说,“为了我的毕业典礼,您为我缝制了礼服,又为我买了白皮鞋。”一双高贵的白皮鞋!一双意义非凡的白鞋。小时候,安妮就一直认为白鞋子是为童话里的仙女们特别定做的,此鞋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人穿?红尘凡人只配穿黑色、褐色鞋子。而现在这双白皮鞋是专门为安妮·莎莉文定做的,还有一袭白色礼服配它!
“您不知道我有多么快乐!”她喃喃重复。
“我当然不知道了!”霍布金太太故意调笑她。就是安妮的这一股率真和奔放不羁令霍布金太太忐忑不安。霍布金太太笑笑,其实她有什么必要去懂得安妮?只要帮安妮穿戴好,让她从容愉快地去赴生命中的大宴,不就是尽了母亲的心意和责任了吗?
“好了,还有一件东西要给你。”
“还有东西?已经这么多了,”安妮深深感激霍布金太太,“妈妈已经给我太多、太多了!”
霍布金太太不言不语,走出房间。她回来时手上捧着一条粉红色的丝带,那是霍布金太太最幸福的日子留下的痕迹。她的女儿曾经活泼健康地系着这条美丽丝带,参加高中毕业典礼。“还是您留着吧!”安妮脱口说出,她知道霍布金太太珍藏着这丝带,常常怀念着女儿。
霍布金太太默默地用丝带系住安妮的纤纤细腰,仔细端详着说:“多可爱!”
安妮轻快地走到镜子前面,看到一个气质高雅、衣饰纯净的窈窕少女。“真的是我吗?简直令人无法相信。”
霍布金太太提醒说:“该走了。”她们走过波士顿街道,到达毕业典礼会场——德雷蒙教堂。
自从郝博士成功地教育盲、聋、哑的萝拉后,声誉远扬,名震全国。从此各界社会名流争相支援、赞助柏金斯盲人学校,使它历久不衰。因此每每遇到学校毕业典礼,波士顿的重要人士们都要在百忙之中赶来参加。
安妮看到人潮挤满了会场,座无虚席,倒抽了一口凉气,她没有料想到竟有这么多来宾,她一直以为只要向几位老朋友和爱护她、教导她的师长们聊表谢意就够了。
她愣住了,脑袋里一片空白。本来背得烂熟的演讲词,竟然一个字也想不起来。
贵宾席设在高了几个台阶的讲台上,中间有一空位留给毕业生代表,霍布金太太带着发抖的安妮走向讲台。
“妈妈,我好害怕。”安妮的上下牙齿“咯咯”打战。
“没有什么好怕的。”
“我连演讲词都想不起来了。”
“不用怕,船到桥头自然直。”
“我已忘得光光了。”安妮绝望地摇头。
她们走到台阶前,看到莫美丽老师站在那儿,她看着安妮。
“安妮,祝福你,我们都以你为荣。”莫美丽老师将粉红色的玫瑰花别在安妮胸前。
安妮微笑着,谢过了恩师。安那诺斯先生也在那儿,他伸出手,挽着安妮走向台上。
安妮走向人生的新舞台。在来宾热切的注视下,安那诺斯校长挽着安妮走向讲台中央为她保留的贵宾席上,虽然他们曾经预演过,但安妮依然紧张得全身僵硬,好像校长要拖她上断头台。
安妮已经无路可逃,但她还是想不起来演讲词。怎么办呢?真是丢脸。人们会交头接耳:“喏,她就是慈善机构出来的贫寒学生,见不了大场面。”哦,不!绝对不能让人贻笑大方。
典礼开始了,马萨诸塞州州长站起来做了一个简短的致辞,就转向安妮说:“让我们大家鼓掌,欢迎安妮·莎莉文老师代表毕业生致辞。”
听到州长说“安妮·莎莉文老师”,安妮如同被电击一般——轮到她了。她想站起来,向前迈一步,可是好像被钉在椅子上,抖得站不起来。
州长走过来微笑着鼓励,似乎向她说:“不要怕,我们都一样。”听到他再度叫“安妮·莎莉文老师”,安妮从座位挣扎站起,脑中一片空白,机械地走向讲台中央。
州长开始鼓掌,台上台下的来宾也热烈地回应起来。如雷的掌声震得安妮如梦初醒,在这短短的几秒钟,她恢复了镇静,重拾了自信。
掌声稍歇,安妮吞了吞口水,迸出“各位贵宾”几个词。一开口,她便如释重负,记起了她的演讲词,她昂头挺胸面对着听众。
“我们就要踏进忙碌的社会,参与创造更美好、更快乐的世界……”她满怀信心,演讲如流水般顺畅,娓娓动听。
“个人的修养虽然只是小我的进步,推而广之,却可以影响整个国家,美化整个世界。我们不能停住脚步,我们要时时刻刻充实自己,好为尽善尽美的明日奉献出我们努力的成果。”
她以简洁的“谢谢各位光临”结束演讲,所有来宾都起立鼓掌和表示赞赏。
接着是一连串握手、赞美和酒会。傍晚典礼结束时,安妮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如痴如醉,心中充满了快乐与兴奋的回忆,但愿这个辉煌灿烂的时刻永驻。无奈光阴似水,将来成为现在,现在成为过去,时间永流不息。
曲终人散,安妮坐在床边久久不动,她轻轻地抚摸腰上的粉红丝带。“何时再穿这些?”她小心翼翼,解下丝带叠好,脱下美丽的白鞋,用干净的软布擦拭,再放进盒中。她抚摸着上衣的每一颗珠扣,恋恋不舍地解开,把绣满花边的衬裙摊在床上仔细欣赏。
“这些都是霍布金太太的精心杰作。她是多么呵护我,多么疼我,花了多少心血,多少时间,多少钱!”
钱!钱把安妮拉回到现实世界里。她现在已从柏金斯盲人学校毕业了,不再是学生身份,不再是受人照顾的未成年者。她已经长大,应该独立赚钱养活自己了。
想到这些,安妮打了个冷战,她赶紧套上厚重的粗呢上衣,但还是觉得全身发冷。恐惧从脚底升起,从心窝外溢。
面对现实,她认真考虑自己的处境。几个月以来,她也曾经想过这些现实问题,但人的惰性使她一拖再拖,不愿面对,直到无法回避。此刻,她已经20岁了,没有特殊谋生技能,没有很高的教育程度,一个半盲的女孩,又能担当些什么样的职务呢?
安妮垂头丧气,摇摇头,自我安慰:天无绝人之路,何必先自寻烦恼?她不是全盲,可以读一点、写一点,还可以行动自如。虽说半盲,但是老天慈悲,还是赐予了她一点视力。
目前最急迫的是要找一份工作来养活自己,否则……久久积压在安妮潜意识里的恐惧,突然溃堤泄洪。她痛苦起来:“我不要回那里去,我不要回那里去。”
晚餐铃响,她心灰意冷地走向餐厅。德士堡的阴影一直困扰着她。在餐厅门前,她打起精神,强颜欢笑。朋友们祝福她,她怎么忍心叫她们失望,为她的前途发愁呢?
毕业后,安妮和霍布金太太一起回鳕鱼角过暑假。她的日子不再像往日那样无忧无虑了,想到将来前途茫茫,她一筹莫展。秋天一到,霍布金太太又得回柏金斯当义工。柏金斯已无法收容安妮,该怎么办呢?
安妮心中掠过几个念头。她可以在波士顿的大饭店找个洗碗的工作。她的手灵巧得很,况且洗碗不需要太高的教育程度。但是,餐厅只请男工洗碗,她长叹了一声。
也许她可以做卖书的生意,挨家挨户去卖书。也罢,她试着说服自己,一家家去撒播文字的种子,去接触不同的人,不也是一件高尚而有趣的工作吗?可是想到“汪汪”狂吠的狗,“砰砰”的关门声,让她吃一鼻子灰的人们,倾盆的大雨……还有卖不掉书、赚不到钱的日子,又该怎么办?
到了8月底,眼看暑假即将结束,安妮天天烦恼得坐立不安。一天,她收到柏金斯校长安那诺斯先生的来信。“亲爱的安妮:别来无恙?寄上凯勒先生的来信,请仔细看一看。凯勒先生为他又聋又哑又盲的小女儿寻求一位女家庭教师。你有兴趣应征吗?请来信告诉我。请代问霍布金太太好!祝快乐!你的朋友安那诺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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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金斯盲人学校,成了安妮人生的一个新的起点。在这里,她幸运地遇到了学校最优秀的莫美丽老师,莫美丽老师用宽容、善良和真诚帮助她学习,使得她进步神速;引导她生活,使得她脱胎换骨,改变了以前的一些恶习。在这里,她幸运地遇到了一位善良而热心的房客,帮助她治疗眼疾,使得她的视力状况有所改善。在这里,她学会了关心寂寞无助的人,在和萝拉的交往中,她收获了友谊,同时也提高了盲人手语技巧。在这里,她还得到了一份母爱,霍布金太太的帮助,使得她没有因为擅自造访法院而被送回德士堡,使得她感受到了“家”的温馨,并拥有了一次终生难忘的毕业典礼。本章对人物的描写非常细腻。有动作描写,如“安妮怒火中烧,气得全身僵硬,冲出教室,撞得一排空桌子斜歪一边”,写出了其当时的冲动与愤怒;有语言描写,如“我看见窗子,我看见窗子的那一边!那儿有一条河,有一棵树,我看见你了,我可以看见……”表现出了安妮看见东西时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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