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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皇的骡子

时间:2023-12-1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谁若不曾见识过教皇时代的阿维尼翁城,就等同于什么都没见过。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新堡葡萄园,教皇最喜欢的东西就是那头骡子了。阿维尼翁全城的居民都尊敬这头骡子,当它到大街上晃荡,无人不对它客客气气,百般礼遇;因为人人都知道巴结它是获得教廷青睐的最佳手段,这头教皇的骡子,凭借它的天真无知,已不止一次助人交上好运,有例为证,比如提斯特·维岱纳和他奇迹般的发家史。

我们普罗旺斯的农夫说话时,用来修饰自己话语的那些花哨的俗语、谚语或格言中,我还真找不出比这个更独具匠心、引人入胜的。在我家磨坊周边方圆15里的地方,当地人形容某个人爱记仇、好报复,就会说他:“那个人啊!您可得防着点!……他就好比是教皇的骡子,等上7年才会踢出一脚。”

我花费了许多时间查找这条谚语的出处,很想弄清楚这头属于教皇的骡子,还有这等了7年才蹬出的一脚到底是怎么一码事。这地方没有人能解答我的这个疑惑,即便是弗朗塞·马麦依也一无所知,他是我那儿吹短笛的乐师,算得上对普罗旺斯各式各样的传奇了如指掌。弗朗塞与我想法相同,觉得这里头十有八九和阿维尼翁城的某个昔日掌故有关;但除了这条谚语,我从未在别处听过此类说法……“看来您只能到西卡尔图书馆去寻求答案了。”老乐师笑呵呵地对我说道。他这主意我觉得不错,何况西卡尔图书馆就在我家门口,于是我把自己关在图书馆里待了一个礼拜。

这座图书馆倒是个令人惊喜连连的所在,馆藏丰富,令人叹为观止,日夜不间断地向诗人文客开放,还有几个小小图书管理员殷勤随侍左右,他们手执铙钹,成天为你演奏。我这几日过得有滋有味,而整整一礼拜的查找——几近力竭——我却终于发现了之前想知道的真相,也就是那骡子以及它那非同凡响憋足了7年的一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故事虽说有些天真幼稚,倒是不乏妙趣,让我来给你们原原本本讲讲这个昨儿一大早从一本蓝天色的手抄本中看来的故事吧,那手抄本的纸张散发着熏衣草干花的芬芳,书页间挂着的轻纱线[1]一样的长长蛛丝倒像是书签带。

谁若不曾见识过教皇时代的阿维尼翁城,就等同于什么都没见过。那欢乐轻快,那生机勃勃,那热闹纷呈,那各色节日里的喧腾不息,没有哪座城市能拥有同样的气派。那时候,每天从早到晚,城里头各式宗教仪式队伍川流不息,朝圣者络绎不绝;街道上铺满鲜花,四周悬挂立经挂毯;齐来觐见教皇的枢机大主教们乘着船从罗纳河顺流而下,教会旌旗猎猎迎风,双桅战船彩帜飘扬;教皇的卫兵在广场上高唱拉丁文赞美诗,化缘的修道士们击打着木铃;宏伟的教皇宫殿四周,自上而下,房屋层层叠叠,鳞次栉比,人群发出的声响汇成嗡嗡声,这些房屋仿佛围着蜂窝打转的蜂群,这里边有花边织机的嗒嗒声,有为教堂织金色祭披的梭机声,有制作弥撒洒水壶的金银工匠的小锤敲击声,有弦乐器商人调弦的音板声,有整经女工吟唱的颂歌声;还有高处传来的教堂钟声和彼岸大桥那头飘过来的长鼓隆隆声。因为在我们这地方,人们一高兴就要跳舞,一定要跳舞;然而那个时代,城里的街道狭窄不堪,根本没法跳法兰多拉舞,于是吹短笛的、敲长鼓的都站在阿维尼翁大桥上演奏,迎面吹来罗纳河凉爽的风,人们在大桥上日日夜夜,跳啊,跳啊……啊!曾经如此幸福的时代!曾经如此幸福的城市!正是刀枪入府库,监狱充酒仓,成了囤放葡萄美酒的清凉场所;不见凶年饥岁,没有战火硝烟……由此可见孔达领地[2]上的教皇们深谙教化统辖之道;这也是为何这里的人民如此怀念他们的教皇!……

这其中最让人怀念的是一位善良的垂暮老者,人们唤他卜尼法斯……哦!这一位呀,在他去世时,阿维尼翁全城的人为他挥洒了多少泪水啊。这是一位多么可亲的君上,待人亲切;他在骡子背上总是那么慈祥地朝你微笑,当你经过他的身边——无论你是贫寒卑微的小工还是城里显赫的大法官——他都会彬彬有礼地给予你他的祝福!这可是个真正的伊夫托[3]教皇,不过是普罗旺斯的伊夫托,他微笑中透着几分睿智,四方帽[4]上别着一束牛至,他身边倒是没有一个小雅娜[5]——在别人看来,这位和善的老爷子身边唯一可能是小雅娜的,只有他的葡萄园了——他亲手在位于阿维尼翁城外三里地的新堡的香桃木庄园里栽种了一片小小的葡萄园。

每逢礼拜天,晚祷结束后,可敬的老人都会到园子里逛逛;等他走进了园子,在和煦的阳光中坐下,他的骡子就在他身边,他的那些枢机大主教们也四散开围成一圈坐在葡萄藤下,这时他会开启一小瓶葡萄园自酿的好酒——自此之后,这种酒液呈红宝石色泽的佳酿被冠以“教皇新堡酒”的名号——他一边一小口一小口品尝着美酒,一边深情地注视着这片葡萄园。然后,当酒瓶空空如也,夜幕降临,他便心情愉快地回到城里,身后跟着一大群教士随从;每当他经过阿维尼翁大桥,从鼓手和跳舞的人群中穿过时,他的骡子,听到舞乐被激起了兴致,也一蹦一跳地踩起了舞步,而他自己呢,则顶着四方帽,打着舞步拍子,这举动引起了众位枢机大主教的反感,却赢得了民众的声声喝彩:“啊!善良的君上!啊!正直的教皇!”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新堡葡萄园,教皇最喜欢的东西就是那头骡子了。这位老先生着实迷恋着这个小东西。每晚就寝之前,他必去骡厩巡视,看看厩门关好没有,食槽里缺了料没有;每晚用过膳,他都会要求仆从当着他的面准备一大碗法式葡萄酒,添上许多糖和香料,若非亲眼盯着准备好这一切,他绝对不会起身离开餐桌,他要把葡萄酒亲自给骡子送过去,尽管这常常会受到枢机大主教们的责难……必须得说,为小家伙花上这些心思倒是值得的。这是头极漂亮的骡子,漆黑的皮毛底色上缀着点点红斑,它步伐稳健,毛色油亮,臀部宽实饱满——神气活现地顶着不算大的干瘪脑袋,脑袋上系着各种装饰用的丝绒球、蝴蝶结、银铃铛、丝带结;如此一来,它看上去像个天使一般甜美,天真无邪的眼睛、不停晃动的一对长耳朵让它看上去就像个乖小孩……阿维尼翁全城的居民都尊敬这头骡子,当它到大街上晃荡,无人不对它客客气气,百般礼遇;因为人人都知道巴结它是获得教廷青睐的最佳手段,这头教皇的骡子,凭借它的天真无知,已不止一次助人交上好运,有例为证,比如提斯特·维岱纳和他奇迹般的发家史。

这个提斯特·维岱纳原本是个厚颜无耻的街头小混混,被他的父亲,金器雕刻工匠居伊·维岱纳从家里赶了出来,因为这小子整日游手好闲,还带坏了门下所有小学徒。于是,这半年里,就看到他拖着那件旧礼服走遍了阿维尼翁城的大街小巷,但主要徘徊在教皇城堡一带;这小混球一直以来都打着教皇骡子的坏主意,你们等下就该明白这小子打的什么小算盘了……某日里,教皇陛下独自一人骑着骡子在城墙下散步,提斯特上前搭讪了,他双手合十,面露敬仰不已的神情,说道:“啊上帝啊!伟大的圣父[6]啊,您拥有多出色的一头骡子啊!……请让我好生瞅上一眼……啊!我的教皇啊,多漂亮的骡子!……就算日耳曼皇帝也没有如此漂亮的骡子。”然后他轻轻抚摸骡子,像对着一位小姐说话一样柔声细语道:“这边来,我的小心肝,我的小宝贝,我的小珍珠……”看着他,善良的教皇感动得无以复加,心中暗自捉摸:“这小男孩真是个心善的!……看他对我的骡子多好!”然后您知道第二天发生啥事儿了?提斯特·维岱纳身上破破烂烂的黄色礼服换成了一件漂亮的白色教士长袍,还缀着花边,外加一条紫色的丝质披肩,脚上是一双带扣环的皮鞋,他进了教皇专属的唱诗班,在他之前,这儿只招收贵族子弟和枢机主教的子侄……这就是他的阴谋诡计!……但提斯特的谋划可没有止步于此。

一朝混到教皇驾前效劳,小混球又故伎重演,再次玩弄之前大获成功的花招。他对所有人都傲慢无礼,却独独把全副注意力和殷勤献给了骡子,人们常常看到他在庭院里,手里拿着一把燕麦或是一捆驴食草,他一边轻轻晃动食料上粉红色的果子,一边盯着圣父的阳台,似乎在说:“嘿!……看看这个是给谁的?……”皇天不负有心人,善良的教皇感到自己老迈了,就把每晚巡视骡厩和亲手喂骡子一碗法式葡萄酒的任务托付给他;枢机大主教们对此可是颇为不满。

骡子也不满,它也高兴不起来……现在,每到葡萄酒时间,骡子总会看到五、六个唱诗班的小教士聚到它跟前,身穿披肩和花边白袍的小身子匆忙钻进草垛里;又过了一会儿,一股混杂着焦糖和香料的甜热香气充斥着骡厩,提斯特·维岱纳出现了,手里小心翼翼地端着那碗法式葡萄酒。于是这可怜牲畜的大苦难就开始了。

它是如此喜欢这馥郁芬芳的葡萄酒,这酒能让它浑身热血沸腾,能给它安上翱翔的翅膀,人们是如此残忍,将酒给它端了过来,放到了食槽中,让它闻这酒香;然而当它满鼻腔全是酒香时,却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酒端走;紫红色火焰般的美酒佳酿一滴不剩地进了小淘气们的喉咙里……他们只是抢走它的葡萄酒也就罢了,但这些个小教士喝足了美酒后都像魔鬼一样可恶!……一个拽它耳朵,一个拉它尾巴;齐杰骑到了它身上,贝鲁杰把自己的小帽硬扣在它脑袋上,这些淘气鬼当中居然没人会想到,只消竭尽全力地踢一脚或者尥蹶子,这正直的牲畜就能把他们全部踹到北极星上去,甚至更远……但是,不行!教皇的骡子绝非泛泛之辈,它予人祝福,宽宏大度……孩子们的恶作剧白忙活了,它坚决不生气;唯只怨恨提斯特·维岱纳一人而已……对于这个家伙,每当骡子觉察到他在身后,它的蹄子就发痒,说实话,这绝对事出有因。提斯特这个无赖家伙屡次戏弄它!他喝酒后,居然能想出那么多恶毒至极的害人招数!……

某一天,他竟然胆敢牵着小骡子爬上唱诗班的小钟楼,往上,再往上,一直爬到了整个教皇宫殿的最高处!……我跟你们说过么,这可不是虚构的故事,20万普罗旺斯人都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你们可以想象一下,这头可怜的骡子该是多么恐惧,它在螺旋楼梯上摸索盘旋了整整一个小时,爬上了不知道多少级台阶,一下子豁然开朗,来到一处阳光炫目的平台上,从离地一千多尺的高处,它看到了一个神话般的阿维尼翁城,集市的顶棚就和核桃一般大小,兵营前列队的教皇卫兵小得像红色的蚂蚁,而那边,一根银色细线上有一座非常迷你的桥,桥上人们在跳舞,在跳舞……啊!这可怜的牲畜呀!它惊慌失措!它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将整个宫殿的窗玻璃都震得一颤。

“出什么事了?他们都把骡子怎么了?”善良的教皇一边高声大喊,一边急匆匆向阳台跑去。

提斯特·维岱纳已经出现在庭院里了,装出一副痛哭流涕、痛苦绝望的表情:

“唉!伟大的圣父,事情是这样的,是……是您的骡子……我的上帝!这下我们可怎么办哪?……是您的骡子爬到小钟楼上去了。”

“它自个儿上去的?”

“是的,伟大的圣父,它自个儿上去的……您瞧!看看骡子吧,它就在上面……您瞧见它两只耳朵露了一截出来吗?……看上去就像两只小燕子……”

“天哪!”可怜的教皇放眼望去,“它肯定是疯了!它会把自己摔死的……可怜的小东西,你还是赶紧下来吧!……”

哎呀呀!它何尝不这样想,它唯一的要求也是下来呀……可是从哪里下来?楼梯么,想都别想了:楼梯这玩意儿,上楼还凑合;但是从楼梯下去,可怜的骡腿还不得折上百来次……可怜的骡子伤心懊恼,它在平台上转了一圈又一圈,睁着双大眼感到晕得够呛,它想到了提斯特·维岱纳:

“啊!这恶棍,等我躲过这一劫,……明天早上一定让你狠狠地吃上我一踢!”

这念头让它平添了几分劲儿,腿上有了力气,不然可就撑不住了……最终它还是被人从钟楼上弄下来了,很是费了番力气。用了一台千斤顶、很多绳索和一台担架才把它弄下来。您想想,教皇的骡子被人吊在那么高的地方,四只蹄子在空中扑腾着就像一只让细线拴住的金龟子,这是多么丢人的事情啊。更何况是在阿维尼翁全城人的注视下!

可怜的骡子这晚一夜未眠,它似乎感觉自己仍然在那见鬼的平台上兜圈子,全城人都在钟楼下嘲笑着它。接着它又想到卑鄙下流的提斯特·维岱纳,想到第二天一早要踢他一蹄子,让他好过。啊!朋友们哪,这该是多狠的一蹄子啊!估计在庞贝里古斯特都能看到这一蹄子扬起的尘土吧……然而,当骡子在骡厩里准备着好好迎接提斯特·维岱纳的时候,你们知道这家伙在干什么?他乘上了教皇的双桅战船,一边唱着歌,一边顺着罗纳河北上,他要和一群年轻的贵族子弟前往那不勒斯宫廷,阿维尼翁城每年都要派遣一批年轻贵族去雅娜王后那里学习外交和礼仪。提斯特虽不是贵族,但教皇执意要褒奖他对骡子的精心照料,特别是他在那天营救骡子行动中的表现更值得嘉奖。

于是第二天骡子失望极了。“啊!这恶棍!他一定是有所察觉了!……”它一边愤怒地摇着系在脑袋上的铃铛,一边想……“不过,没关系,你就逃吧,坏蛋!等你回来的时候,再给你尝这一蹄子,你逃不掉的……我给你留着!”于是它便给他留着这一蹄了。

自打提斯特走后,教皇的骡子又恢复了往日平静的生活,也找回了之前的风姿。齐杰和贝鲁杰之类的小混混不再来骡厩骚扰。品尝法式葡萄酒的美好时光又回来了,美妙的日子让它心情愉悦,午后美美地睡上一觉,经过阿维尼翁大桥时又可以踏着加沃特舞步了。但自打发生了那次历险事件后,城里的老少对它总有些冷淡。它打路上经过的时候,总有人在背后窃窃私语;老年人不住地摇头,小孩子则指着钟楼嬉笑不停。善良的教皇本人对这个老伙伴也不如以往那么信任了,每个星期天,从葡萄园回来的路上,当他打算在骡背上打个盹的时候,内心总会这样想:“我醒来的时候,不会在那么高的平台上吧,那可惨了!”骡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内心痛苦不堪,却一声不吭;只是每当有人当着它的面提及提斯特·维岱纳的时候,它那对长耳朵就会战栗起来,同时,它会带着三分冷笑一个劲地在石块路上磨着蹄子上的铁掌……

7年就这样一晃而过;7年后,提斯特·维岱纳从那不勒斯宫廷回来了。倒不是他在那里的学业已经结束,而是他得到了教皇的首席膳食官[7]刚在阿维尼翁城猝死的消息,感觉这个位置很合他的胃口,于是急吼吼赶回来加入这个职位竞争者的行列。

当阴谋家维岱纳走进宫殿大厅的时候,圣父几乎认不出他了,因为他长高了许多,也胖了不少。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善良的教皇自己年纪大了,不戴圆框眼镜就什么都看不清楚。

提斯特不慌不忙:“怎么!伟大的圣父,您认不出我了?……是我,提斯特·维岱纳!……”

“维岱纳?……”

“是的,您知道的……给您的骡子送法国葡萄酒的那个人。”

“啊!对,对,我记起来了……一个善良的小男孩,叫提斯特·维岱纳!……现在你需要我们为你做些什么?”

“哦!是点小事,伟大的圣父……我来是想向您请求……顺便问一问,您的骡子还在么?它好不好?……啊!那太好了!……我是来请求您把刚刚去世的首席膳食官的职位给我。”

“首席膳食官,就你吗!……可你也年纪太小了。你多大了?”

“20岁零两个月,睿智的教宗[8],比您的骡子大整整五岁……啊!那是上帝的荣光,这头正直的骡子!……您知道我多么喜欢这头骡子么,……在意大利的时候见不到它,我真是坐立难安啊!……您不能让我去看看它吗?……”

“当然可以,我的孩子,你会看到它的,”善良的教皇激动地说道……“既然你如此喜欢这头正直的骡子,我也不想你生活得离它那么远。从今天开始我就委任你首席膳食官一职……我的枢机大主教们一定会为此大呼小叫,就随他们去闹吧!反正我也习惯了……等明天的晚祷结束后,你来找我们,我们会当着教士随从的面授予你职位信物,然后……我带你去看骡子,再之后,你和我们俩一起去葡萄园……嘿!就这样,走吧!”

提斯特·维岱纳走出宫殿大厅时兴高采烈,他对第二天的授职典礼有多么迫不及待,这点就不消我来给您描述了吧。不过在宫殿里还有比他更幸福、更急不可耐的,那就是教皇的骡子呀。从维岱纳返回阿维尼翁到第二天晚祷的这段时间里,这骇人的牲畜就在不停地往嘴里塞燕麦,两只后蹄也不停地踢着墙面。它也在为典礼做准备呢……

就这样,第二天,晚祷一结束,提斯特·维岱纳就迈进了教皇宫殿的皇廷。所有的高阶教士都在场;有身披红袍的枢机大主教,有身着黑色丝绒袍子反对别人参加圣列的诡辩士,有头戴教士小冠的修道院院长,有圣阿格里克本堂区的资产管理教士,还有身披紫色披肩的唱诗班主管教士;低阶的圣职人员也都在:身着军礼服的教皇卫队,三个善会的苦修修士,神情孤僻的万度山隐修士和紧跟其后手执小铃的低级教士,赤露上身直至腰腹的鞭笞派教徒,身着裁判大袍容光焕发的圣器管理员,所有的人都来了,全部人,包括送圣水的、点蜡烛的、熄烛火的……一个不落地都来了……啊!真是个隆重的圣职授任典礼!钟声、礼炮声、阳光、音乐,还有远处阿维尼翁大桥上一直以来令人疯狂、引人热舞的长鼓声……

当维岱纳出现在会议大厅时,他那堂堂仪表和英俊的面容立刻引来众人啧啧称赞。这是个帅气的普罗旺斯人,一头金发,发丝浓密,发梢鬈曲,初生的小胡须就仿佛他老爹金器雕刻匠刻刀刮下的细碎金屑儿。有传闻说雅娜王后常常用玉指去拨弄这金黄的须毛;而维岱纳大人确实拥有一种自命不凡的仪态和漫不经心的眼神,而这正是让那些王后们倾心不已的资本……那天,为了彰显自己的民族,他还特别换下了那不勒斯的服装,穿上了普罗旺斯式样、滚着粉色衣边的礼服,风帽上一根长长的卡马尔格[9]本地白鹮的羽毛在轻轻颤动。

刚一进来,这位首席膳食官就彬彬有礼地向四周致意,接着径直走向高高的台阶处,教皇在上面等他,要授予他象征职位的信物:一把黄杨木勺子和一件藏红花色礼服。骡子立在台阶下面,已全身披挂,只待前往葡萄园……当提斯特·维岱纳经过骡子身边时,他展露出迷人的笑容,停下脚步打算在骡子背上亲昵地轻轻拍上三两下,同时用眼角瞟了下教皇,看他是否在注意自己。这个站位太理想了……于是骡子飞起一脚:

“喂!接着,混蛋!这一脚在我这里存了7年了!”

它蹬出的这一脚凶狠无比,凶狠无比,连庞贝里古斯特的人都能看到这飞扬的尘土,滚滚金黄色浓烟中一根白鹮的羽毛飘飘荡荡,这便是那倒霉的家伙提斯特·维岱纳所留下的全部了!……

一般来说骡子的一脚并不会产生如此惊人的威力;但那可是教皇的骡子;更何况,你们想想看,这一脚已经足足存了7年了……这个故事是证明教会众人睚眦必报的最佳范例。

【注释】

[1]诗歌作品中常将蜘蛛织就、飘荡在半空的蜘蛛网比作圣母纺梭上断下的轻纱线,或者圣母迎风的长发。

[2]指伯爵领地。

[3]伊夫托,古代法国境内的小王国,伊夫托国王形象源自一首流传于19世纪的歌谣《伊夫托国王》,他愉快、朴素,有颗善良的心,一只狗就是他的全部近卫军。

[4]教皇的帽子。

[5]小雅娜是歌谣《伊夫托国王》中的人物,她用一顶棉软边帽为国王加冕。这首歌写于1813年,以反对拿破仑著称,小雅娜这个人物影射约瑟芬皇后。小雅娜这个名字,通常指代举止轻佻放荡的乡下女孩。

[6]指教皇。

[7]又称首席芥末官。传说教皇若望二十二世酷爱芥末,于是为他的一个侄孙设立了“首席芥末官”的官职,后来法语中便有“把自己看成教皇的首席芥末官”这个成语,意思是“自以为了不起”。

[8]罗马教皇全称。

[9]法国南部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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