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上古之人,像伏羲、文王他们,画卦做《易》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参考书;那唱着“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的歌谣的先民们作歌时,有没有什么文学审美的标准;写《尚书》、《礼记》的君子们有没有背过什么范文?……大概那会儿的人还不太善于用别人的思想武装自己,真是令人羡慕的自由。
人们被经典武装了两千多年,时时有人跳出来说几句惊天动地的要求思想解放的话。明朝的时候出了个王阳明,说得真是精彩:“夫学贵得之心:求之于心而非也,虽其言之出于孔子,不敢以为是也,而况其未及孔子者乎!求之于心而是也,虽其言之出于庸常,不敢以为非也,而况其出于孔子者乎!”(《传习录·答罗整庵少宰书》)何等的不倚傍他人的独立精神,何等壁立万仞的气魄!读书、做人最基本的心态。
现代还有个高人,刚过世没几年的徐梵澄先生,对于读书、写文章的态度,也曾说过令人击案称绝的一段话:“在学术上,多闻阙疑的态度异常重要,那些纪录中不是无理可寻,但不是一本据学理而衍成的书;许多我们不懂的,只好存而不论,即算为我们所懂到,却又有不应解释或不应那么解释的,因为原本往往是一活生生的事物,或者一落入我辈的解释便死了。倘若我们懂到,又明觉不至于将一橛活真理弄死,那么始可试行解释;然重在得到明确的主观。这里所说的主观,不是凭观者为主的主观,而是以对象为主的主观。譬如读三百篇,便当以三百篇的立场、见解,去了解三百篇,不是以近思录而读三百篇。推而至于估价、比较,以至于批评,所重亦复在此。”
其实就是一个开放的态度、活泼的态度、真正谦虚的态度,也就是孔子他老人家的“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论语·子罕》)
在这本书的序里,朱自清先生把他编写这本书、乃至栗强先生、宗平同学作疏作评的主要意图都写得很明了了:“启发他们的兴趣,引他们到经典的大路上去。这部小书也只是向这方面努力的工作。如果读者能把它当作一只船,航到经典的海里去,编撰者将自己庆幸,在经典训练上,尽了他做尖兵的一分儿。可是如果读者念了这部书,便以为已经受到了经典训练,不再想去见识经典,那就是以筌为鱼,未免辜负编撰者的本心了。”在此多一句嘴——我们为什么要读那些经典呢?用他人的思想武装自己吗?不是!这些经典里深藏着“中国人的精神”,用你自己的心去读,让那看似无形却真实存在的精神之火引燃你自己内心的精神之火,“所立在大”,心中有了主宰,真切见了道,才给中国文化还了魂,才可化繁为简,一以贯之。
写到这儿,忽然想起尼采曾经说过的话:“这类事我是亲眼看见过的:自由的、丰富的、优秀的天才不到三十岁便已‘读坏了’,变成了火柴,不敲打是不会发火的——产生‘思想’。在黎明,自己的清爽和心力的朝阳中,而读着一本书——我以为这是累赘的。”
宗平
北京香山晴斋
二〇〇六年孟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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