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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的墙壁

时间:2023-12-2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色彩是不协调,没错,是有损那个负责装修设计的小姑娘的形象,可是我愿意!不是所谓的上山下乡组织安排,完全是二叔自愿。看不见了,心里明了不就行了?没人说本·拉登就是看见我把墙刷成红色才当恐怖分子的吧?其实,我是真的一直渴望着有一堵红墙,我觉得红墙代表了一种威严,中南海就是红墙,故宫就是红墙,克里姆林宫的墙也是红色的。红色体现了一种气势,代表了一段历史,甚至——见证了一个鲜活生命的存在和逝去!

红色的墙壁

临出门前我丢下一句狠话:要是那墙不刷成红色,你别想结账!

色彩是不协调,没错,是有损那个负责装修设计的小姑娘的形象,可是我愿意!奋斗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这一个小院子,我还不能自己做一回主?

然后,我打电话给一个正在台湾讲学的老同学,问他帮我查我父亲的遗书情况如何了。他说已经查到了,情况比预料的复杂。我说再复杂还能比一条生命的消失更复杂?回过头来,我给父亲上了一炷香,说,我一定还您一个公道!

然后,我回乡下去接我二叔。

二叔眼睛不行了,很多年前刚刚发现问题的时候我就劝他回城里来好好治治,他却摆出一副逼他跳楼的绝望模样,现在,他终于为自己的固执付出了代价!

人迟早会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的。

我说回城来,并非不经意用错了词,其实我二叔比我这个“陈奂生”强多了。我二叔出生在城里,长在城里,不像我一生下来就被接生婆掉地上啃了一嘴臭泥。二叔是二十五岁那年从城里到乡下的,之后的几十年再没踏进城一步。不是所谓的上山下乡组织安排,完全是二叔自愿。自愿跟着二叔到乡下修地球的还有我那痴情得相信冬天会打雷江河会倒流的二婶。我儿子打死都不信他二爷爷会傻到自己跑到乡下去种地,可是不信又能咋的?二叔不是已经在乡下活了一辈子吗?

二叔天生就是一个犟种,都被我摁到病床上躺着了,还嚷嚷,一双眼睛有那么重要吗?看不见了,心里明了不就行了?我说眼睛都不行了,心里还能明了?二叔看着我,忽然无言。

趁着二叔做手术的时候,我回了趟家,推开院门,我乐了——这不,我那红墙不就刷上了吗?我把墙刷成红色,这世上也没死人吧?社会风气没变坏吧?没人说本·拉登就是看见我把墙刷成红色才当恐怖分子的吧?

那个小姑娘气得直想扑上来咬我一口。

其实,我是真的一直渴望着有一堵红墙,我觉得红墙代表了一种威严,中南海就是红墙,故宫就是红墙,克里姆林宫的墙也是红色的。红色体现了一种气势,代表了一段历史,甚至——见证了一个鲜活生命的存在和逝去!

二叔的手术很成功,解开纱布之后看见我那一脸褶子的二婶亭亭玉立站在面前,激动得差点扑上去。我说得了,您老也七十多了吧?至于吗?二叔说,滚,你懂啥!我哈哈大笑。

我笑得很开心,得意,甚至放肆。二婶说我笑的时候有些让人不安。

我让二叔先到我家待一段时间,看看新装修的院子。二叔不去。二婶叹口气,说,看看吧,看看这座城市,也许一切都在变化,一切都过去了。二叔想了半天,眼泪却下来了。

我扶着二叔慢慢走进院子,走进我有着一段漂亮红墙的院子。没出乎我预料,二叔一看见那堵墙,突然就呆了——

这墙怎么会是……红色的?

我说是啊,您不是看见了吗?

你干吗要刷成……红色的?

我说你真的害怕看见一堵红色的墙?

二叔突然老泪纵横。为什么?多少年了,我还是逃不过这一天?

我冷冷地看着他,那上面还有字,您看清了是什么字吗?

这时候的二叔像个可怜的囚犯,而我,俨然就是一名威严的警察。

还要我念出来吗?我说,那上面写的是:愤怒声讨美蒋特务张思慕……

求求你别念了!二叔已经像一条癞皮狗瘫在地上。

我大笑。谁说历史总是强者写的?天道昭昭,谁能逃得过?

你们是兄弟,可是你却亲手杀死了你的兄弟!我说,世上还有比你更无耻的人吗?

我知道说这话很残酷,可是我不能不这样做。当年,我的父亲张思慕,就是被我那二叔一张大字报夺走了最后一根稻草。

我还想说下去,朋友却来了,给我带回来的是一本我家家谱的复印件和一封我父亲的遗书,就是那份遗书,让我目瞪口呆:

我的父亲居然不是那个死去的张思慕,而是刚刚被我气得进了坟墓的那个我恨了一辈子的二叔!

原来,四十年前的那个红色风暴笼罩的风雨之夜,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两兄弟达成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协议:为了保全弟弟和他唯一的儿子,哥哥以弟弟的名义写了一份攻击自己的大字报贴在这座城市的一堵红墙上,而在这之后不久,像预料的那样,弟弟顺利脱身,哥哥却含冤而死!

然后,心怀愧疚的弟弟毅然离开了这座城市,并告诉孩子,他的父亲就是那个为自己死去的哥哥!

原来如此!

我发疯似的拆红墙,我不要红墙,我不希望在这世上还存在任何红色的墙壁!

小姑娘当然很高兴,说我终于想通了。我说你不懂。小姑娘说我怎么会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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