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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戚或者老倪的三张告示

时间:2023-12-2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在我回来的第二天老戚或者老倪往十字路口贴了一张告示,那毛笔字写得很有功夫。那一次回家我在家待了5天,见了老戚或者老倪三次,第二次我赶快别过头拐进左边的一条胡同;第三次狭路相逢,点过头,我说,我见到告示了。这个老戚或者老倪花里胡哨的把人都弄迷了,和他说话都成了负担。老戚或者老倪这时候是不服也得服的,戚姓人说,要帮忙你再在十字路口贴一个告示。就这样老戚或者老倪又姓戚了。

老戚或者老倪的三张告示

见到老戚那天我大声喊了一声老戚!我在喊老戚时想起他的二胡声,他剃头修自行车的手艺,还有他写的那一手好毛笔字,春节的时候大家都找他写春联。然而,我看到一双眼,疑惑或者愤怒,红红的,充满血丝,语气充满置问,你叫谁?

我,我迷惑了,难道面前的这个人不是老戚?他别着头,因为愤怒鼻子和嘴有些变形。他一字一顿:告诉你,我不是老戚,瓦塘南街没有一个叫老戚的人!我姓倪,叫倪兰山,你以后不能再叫错了,或者你叫的是另外一个人,瓦塘南街不缺叫老戚姓戚的人。

他什么时候不叫老戚了?

他怎么能不叫老戚呢?我打小都认得他叫老戚,当然那时候他不叫老戚,叫戚秀来,我还是少年,他当然也沾不上老字。他家离学校很近,断不了课间去他家喝水,他家院子里有一个压水井,咯哇咯哇几声流出一股清泉来,有时我能听见他坐在院子里拉二胡,幽幽怨怨的传得很远,尤其上晚自习,他的二胡声能传到教室钻进我们的耳朵里。老师在教室里骂,这个戚秀来,这个白来的家伙,天天哽哽叽叽地像个娘儿们,那时候我就记住了他的名字。他现在说他不叫老戚,自然也有他的道理。戚秀来是从古津县来瓦塘南街的,大人说在镇压地富反坏右的年代,他家天天被批斗。他现在的后爹,真正的老戚去古津要饭,戚秀来看上了老戚的身份,要饭的人是挨不上斗的,就扛了一个破书包,跟着老戚来了瓦塘南街。老戚未娶,白白捡来一个儿子,给他起名叫戚秀来,有人暗里送给他一个外号叫戚白来。

时代变了又变,现在的老戚,戚秀来都不叫老戚了,这可能和那个真老戚的死有关,也可能和他对自己当年的举动反悔有关。不管叫老戚还是老倪,瓦塘南街他要继续住下去,他有了一处新院,离学校远了,有了两个女儿,都长得亭亭玉立。

在我回来的第二天老戚或者老倪往十字路口贴了一张告示,那毛笔字写得很有功夫。告示的题目是一则郑重声明,意思是说,再申大家该喊他老戚或者老倪的问题,如果再有人喊他老戚不再客气。可能和我喊他的那一声老戚有关,父亲告诉我老戚或者老倪几个月前贴过一次告示,已经郑重声明过一次他改回原姓的问题,严肃告诉过大家,戚秀来成为历史,从今在瓦塘南街,带着一个女人两个女儿过正常生活的他叫倪兰山。这一次再贴是第二次,是一种带有警告性质的告示。对这件事瓦塘南街的人挺尴尬,见了他要不躲着要不不打招呼,要不“唉”一声以示招呼。对于老戚或者老倪,他宁愿大家叫他一声“唉”,也不想再听到那个戚字,似乎突然感觉到了一种污辱。那一次回家我在家待了5天,见了老戚或者老倪三次,第二次我赶快别过头拐进左边的一条胡同;第三次狭路相逢,点过头,我说,我见到告示了。老戚或者老倪说,好!

今年清明我回去,哥哥提醒我,唉,再见老戚或者老倪还喊老戚吧!我真迷惑。这个老戚或者老倪花里胡哨的把人都弄迷了,和他说话都成了负担。

哥说,什么事都有原因,你知道他有两个女儿吧,大女儿在外打工出事了。一个男孩喜欢上她,女儿不愿意,那一家有势力,竟然纠集人撵到瓦塘南街,半夜的时候一伙人开着车要把孩子劫走,咱村戚姓是大户,可老戚改了老倪就单门独户了。老戚去敲戚姓家长的门,戚姓家早对他改姓有怨气,关键的时候人家说他,你要帮忙可以,来多少人有戚家在他出不了瓦塘南街,你咬一句到底是姓戚还是姓倪,而且要一改到底。老戚或者老倪这时候是不服也得服的,戚姓人说,要帮忙你再在十字路口贴一个告示。就这样老戚或者老倪又姓戚了。

夜里我去了十字路口。夜深了,乡村的夜静下来让人感到孤独,树叶都是一声一声单着响的,我找到了老戚或者老倪的告示,昏黄的夜色里我模糊地看那字没有底气。我不知道已经有人站到我的身旁,在夜色里我看见一双手,踌躇地伸出来,我听见一声浓重的呼吸,嚓拉——告示离开墙体。是老戚或者老倪,尽管夜色朦胧,当他和我面对着时,我还是看见塞在他眼眶里的一包泪水……

我想喊他,但我只是张了张口。然后这个叫老戚或者老倪的人孤独地向北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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