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的纪念品

过期的纪念品

开始的时候，她只是在收拾抽屉。已经很久没有静下心来，好好地整理一下抽屉。房子是由一个钟点女佣在打理，可是琐细的物件还是得靠自己。

她放了一张雅尼的唱片。“这是雅尼在希腊那一场演出现场录制的唱片，非常轰动而且动听。”他送她的时候，这样说。

之前没听过雅尼。他确实教她很多东西。

缓缓地她把抽屉里的物件，一样一样拿出来，出乎意料的是，一个小小的抽屉，居然可以容纳那么多东西。待排满一地，她不由得苦笑起来。眼前全是旅游纪念品。

人在旅游，会做出一些愚蠢的事，比如购买纪念品。有很多因素吧。正好像几个导游说的：趁看见的时候赶快买，要不然，过去了，这个地方可能从此不会再来，以后就没有机会。把握时机在那个瞬间变得重要。问题是买的不仅全是不重要，而且还是根本不需要的东西。回来以后，丢掉也不是，送人也不是，只好搁着。下一个旅游，却又重蹈覆辙。因为人有一种害怕的本能，尤其对“再也来不及了”的焦灼心理，感觉特别深刻。留不住的时光飞也似的过去，人们都想掌握一些什么来捉住当时的感觉吧。

小心地排列着，不是每件都是美丽的回忆，但却有不少物品是令她念念不忘的，尤其是后来那两年买的东西。

是记忆犹新。她告诉自己。心里明白这是借口。事实心头异常清楚，难忘的旅程，不是因为非凡风景或者带回来的高价物品，完全是因为一起去旅游的人。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抽屉里的东西，也会随着时光的流逝，渐渐在退色泛黄呢？不是紧紧地密密地锁藏起来了吗？

仔细地把纪念品一一重复观赏。欧洲半个月之旅，美洲十天行，加拿大八日旅，北京七天行，澳洲黄金海岸九日游，全都过去了。然而，记忆中的旅游日子，依然那么美好，仍旧如此令人回味，永远不会退色泛黄。

只不过，一切都不可能再回来了。她轻轻地叹息。

每个年底，她都快乐地收拾整理，将不要的东西丢弃，理出一些空间来收容将要收进来的新物品。这两年，每回打开抽屉，她无从下手。

在记忆的网里，经过筛选才留下的东西，每一样都值得纪念。

她是一个喜欢为自己的回忆寻求依归的人。在欧洲买的皮包，她拎着的时候，就回忆起欧洲的雪夜，气候太冷，虽有暖气，但她还是把自己蜷缩得小小的，依偎在他怀里，那一夜，有个好梦；在美洲买的小皮衣，上班时候穿着，温暖令她想念他的拥抱；喝着北京的花茶，缅怀在北京一起喝茶的秋天早晨；在澳洲机场买的斯沃琪手表，虽然款式已经旧了，还在戴着，象征彼此间分分秒秒的朝思暮想。这些都是用品，用着用着，会旧了去，但是为什么收藏紧密的纪念品、小摆设，也会逐日变色呢？

原来没有什么东西是不会变的。

早上用人为她整理厨房，找出一堆罐头：小姐“，你看，这些罐头，都过期了。”

啊，她已经太久没有在家里开伙食，两年前买的罐头还留存着，这两年，每天有人陪她午餐晚餐，她早就把这些收藏在柜子里的罐头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能吃了，都丢弃吧？”用人替她做决定。

是的，也只好这样，要不然呢？

收着、藏着、留着、存着，但是，还是要过期，还是会过期。

她的爱情，她的纪念品，也像罐头一样，全都过期了。

把垃圾桶拿过来，把地上的纪念品一件一件放进里边，今天有垃圾车来。虽然心疼，不忍，还有很多的不舍，但她咬咬牙，继续丢弃，就像她丢掉这一份无从等待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