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不太冷
母亲有点儿不舒服,我就陪她到地区医院做检查,我们先到二弟家住下来。二弟是下岗工人,买了辆二手奥拓跑出租,一天到晚不着家。二弟媳妇倒是上着班,三两个月不发一回工资。不过他们家这片儿位置非常好,住的基本上都是大领导,水电取暖无可挑剔,因此这里楼价也高得惊人,买下这里花光了二弟所有的积蓄。
母亲睡惯了炕,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加上这几天气温下降,房间里的暖气格外地热,天不亮母亲就坐了起来。我打开灯看了看表,才四点多钟,叫母亲再躺一会儿,母亲白了我一眼一边穿衣服一边骂我道,我说不来偏让我来,花着钱遭着罪,赶紧叫小二送我回去。我说回去也得等天亮再走啊,现在起来干啥?母亲说怎么的,还不兴我下楼溜达溜达。我说外边可冷着呢。母亲说我知道冷热。
母亲下了楼,我也赶紧起来,二弟在他房间里就问,哥你们起来这么早干啥,我说妈嫌屋里热,没事儿你睡吧。二弟就不再说什么,我就下了楼。地区到底是地区,各种花样的路灯都亮着,半个月亮也亮着,让我感到有些奢侈。我们那儿的路灯只在重大节日的时候才亮,而且极少是通宵。我一上水泥路就看到母亲急急忙忙往回走,看到我说不好了,前面地上躺着一个人哩。我问啥样的人?母亲说是个三十好几的小伙子,满身的酒气,好歹还没冻死。我有些犹豫,但看着母亲着急的样子也就没敢说什么,母亲回家叫起二弟把车开了出来,我和二弟一起赶紧把那人送到了医院。
本来这件事就该这样结束了,不料当天给母亲检查完身体后,母亲非要再去看一看那人,我和二弟极力反对,一个酒鬼有啥可挂念的,我们把他家人叫去的时候连个谢字也没有,不去不去。母亲瞪了我们一眼说,咋的,我拣了鸡蛋还要给母鸡抓把米呢,我就不兴看看给那小伙子治病的医生?我和二弟忍不住笑,说母亲乱打比方,可不能让那医生听了去。
推开病房的门,看到屋里许多人,医生也在,医生对那些人说,快谢谢人家吧,就是他们把病人送来的,要不是他们,再晚个把小时就来不及了。那些人就都围过来说了许多感谢的话,更有人拿出钱来要我们收下。钱自然是好东西,但是有我母亲在,哪里敢有其他念头。告别了那一家人,我和母亲高高兴兴回了家。
过了几天,二弟打来电话,说母亲检查的结果出来了,一切正常,二弟又和母亲唠了半天,等我再接过电话的时候,二弟压低声音对我说,哥麻烦来了。
我吓了一跳问,什么麻烦?
二弟说,还记得咱们救的那个人吗,人家把咱给告了。今天法院把我找去,要咱赔偿医药费、误工费什么的,乱七八糟加一块总共七千多块呢。
我感到有些奇怪,说,开什么玩笑,跟咱不搭边的事儿,他们一定弄错了。
二弟说,我也是这么跟他们说的,可法院的人说没错,清清楚楚记着我的车牌号呢。
我一听就急了,问,凭啥呀?
二弟说,我哪知道凭啥,咱又多管闲事了不是!
二弟的话意思是说有一年我收留一个山东老乡的事,那个人在我们家住了大半年,临走的时候不辞而别,虽然没顺手牵走什么财物,但是把二弟辛辛苦苦攒了近二十年的邮票全给偷偷卖掉了,为了这件事二弟一连好几个月都不和我说话,我现在见了二弟还是浑身的不自在。
母亲出去转了一圈回来,看见我拿着电话还跟二弟说话,脸上就显出很不高兴的样子,我和二弟敷衍了几句,说一会儿再给你打过去,二弟也明白这事不能让母亲知道,就把电话挂了。
我向单位请了假,到地区找了二弟一块来到法院。接待我们的是一位很漂亮的女法官,女法官姓唐,她向我们详细了解了当时的情况。我一再要求,不管这件事如何处理,都不要牵扯到我的母亲,唐法官点点头,又摇摇头,美丽的大眼睛望着我们兄弟二人。我原以为会遇到个横眉立目或者正气威严的男法官,不料天遂我愿,正当我患得患失的时候,二弟在桌子底下踩了我一下,我立刻庄重起来,赶忙向唐法官说明了我的理由和想法,在向我母亲取证或者说请她老人家出庭这一问题上,我坚持我的立场,宁肯输掉官司,也不让母亲卷入这场无端的是非当中。唐法官十分无奈地站起身,我和二弟也只好告辞了。
后来才知道,醉酒小伙子的家属起初并没想告我们,喝醉酒那天小伙子还记得要打车回家,但上车之后就开始脱衣服,出租车司机问大冷的天你脱衣裳干啥?小伙子回答说上炕了还不兴……脱衣服?司机大声说错了,这是在车上,还没到家呢!小伙子恍然,还没到……那就倒、倒车!司机问为啥倒车?小伙子说,我、我把鞋脱外面了!司机就倒车,趁他下车找鞋,加一脚油飞快地开跑了。小伙子下车以后的事全都不记得了,就记得出租车的事,正巧又是用二弟的车把他送去的医院,就推测拒载的那个司机就是二弟了。
其实法院也根本没把这件事当做什么要紧的案子,仅派了个实习的法官周旋,还是个漂亮的女生。只是原告有心想在我们身上捞回一些个损失,虽然因为我母亲的缘故多了不少周折,但经过法庭外的调解之后他们还是撤回了起诉书。事情至此才算过去,教训藏在心里有时会隐隐作痛,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终会消失。值得欣慰的是我找到作为一名晚婚模范的那种崇高而幸福的感觉,因为有位姓唐的女法官即将走进我的生活。这个冬天一场雪覆盖着一场雪,我在雪中找到了温暖。
过了年,母亲和我又到二弟家,快到吃晚饭的时候,母亲看着窗外的雪自言自语,二弟问,妈你说啥呢?母亲说,我想明天早上还出去溜达,说不定还能碰上仨俩的酒鬼。我和二弟吓了一跳,连忙说拉倒吧,再有这事你自己往医院送吧!母亲就笑着骂了我们一句。
这时弟妹已经炒完菜,看了看表对母亲说,一会儿还有个人来,妈你猜猜是谁?母亲板着脸说,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啊,是那个姓唐的女法官呗!见到我们三人吃惊的样子,母亲更加得意,怎地,想瞒住老太太吗?告诉你们,人我早就见过了,这阵子天天通电话呢!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