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访张良庙
丙戌年的正月十四,我在宁夏固原拍摄社火,拍完后和朋友们在一起喝酒。酒酣兴浓之际,一位姓张的先生提出,距这儿不远有全国最大、最早的张良庙,明天何不前往一观?对张良这位俊逸倜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人杰,我是十分景仰的,乘着酒兴,便高兴地答应了下来。
谁知,第二天上路后,才知道张良庙在陕西汉中的留坝县,离固原约有五百公里,还要穿过整整一座秦岭。好在这条路我没有走过,对秦岭这座名山也渴慕已久,还是欣然前行了。汽车过了宝鸡后,便进入了大山深处,沿着著名的陈仓古道,一路向南。大散关、鸡头岭、酒奠梁、柴关岭,处处都是名胜,处处都有我们耳熟能详的故事。我们一路领略着秦岭的动人风光,一路吟诵着“铁马秋风大散关”的诗句,走走停停,停停看看,不知不觉间,天已经晚了。
车到张良庙时,红日已经西沉,新月已经东升。留坝的朋友们已在路口等候多时了,接到我们后,边介绍边往庙里走。这庙最早建于汉末,是张鲁踞汉中自立为汉中王时,为强调自己的正统地位,尊张良为祖而立祠祭祀,以后历代都有修葺。现在的这个庙宇是明代从紫柏山巅将老祠迁移至此扩建而成的。全国虽说也有不少张良庙,因这儿的庙宇历史最早、规模最大,张良又被封为留侯,故大家也都认为留坝的张良庙为正宗。实际上,张良的封地在山东留城(今微山县),后人重的是祭祀,只要心意到了,也就没有必要分辨得那么清了。
走近山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石基、砖身、瓦顶的古朴建筑,高大厚重,端庄肃穆,正中刻着的“汉张留侯祠”五个雄浑的大字格外醒目,一下子便使人从喧嚣的现世进入到了汉时张良生活的世界之中,思古之心,油然而生。进到院门以内,天已经很黑了,虽然是正月十五,但由于张良庙周围受紫柏、青龙、韦陀、凤凰、柴关五山环抱,月亮被黑黝黝的大山给挡住了,只有些许清辉洒在庙宇的屋脊上。院内幢幢的楼房、簇簇的树木,除少数有些亮光外,大部分也是黑森森的,再加上整座庙宇已经没有了人,四周一片寂静,偶尔从山中传来一两声鸟鸣,听了反而让人有些心惊。这时,有人提议明天天亮了再来,但我们千里迢迢好不容易来到了这里,自然是不会退缩的,再加上没做什么亏心事,心里没有鬼,不但没有什么好怕的,反而对眼前的氛围充满了神秘感和新鲜感。我们还是满怀着对张良老先生的敬意,走了进去。
先穿过了一座木桥,隐隐可见上方题匾为“进履桥”,想必是取意当年张良拜黄石公为师,三拾其履,进献于上,得受兵法的故事。桥虽然不长,走在上面,又身临其境,还是深为古人的故事而感动。再进入一座院子后,朋友说是拜殿。拜殿内有许多石碑,有个朋友的手机恰好有照明的功能,便举着手机亦步亦趋,指引大家上前观看。这些石碑造型古朴,碑文奇妙,真不愧是立于名山名祠,又是名家所书所题的大家之作。有米芾题的“第一山”三个大字,气势磅礴,神采飞扬,放在这里,对此山此庙的赞誉,可说是毫不过分。有于右任先生所题的“送秦一椎,辞汉万户”,不仅书法奇美,是草书艺术的杰作,而且高度概括、精炼地总结了张良一生的主要业绩,以及他视富贵如浮云的高尚气节。送秦一椎,是说张良在博浪椎击秦始皇,虽然未中,但反映了他敢为天下先的惊人勇气;辞汉万户,是说汉高祖以齐国三万户封赏他而不受,最后干脆抛弃富贵功名,飘然出世,在山中修道去了。至今在庙后的紫柏山上,相传还有他修行过的张良洞呢。
在这些碑文中,我最喜欢的是“英雄神仙”。书家虽不是十分有名,但它深刻形象地揭示了一种难以企及的人生境界。当然,我认为这里所指的英雄、神仙,都是人生的一种境界和态度,英雄是积极入世的态度,神仙是超然出世的态度。入世而能获大成功,为人中之杰,固然世所罕有;为英雄后又能视功名为敝屣,超然物外,飘逸出世,为万世之师,更为凡人所难达到。自古到今,英雄难当,神仙更难当。由此而言,既为英雄又是神仙的恐怕只有张良一人了。
怀着急切的心情,我们又来到了后面的正殿,这里供奉着张良的神像。可能朋友早打了招呼,殿内还亮着灯。我趋前观看,只见灯下的张良像神清气朗,聪睿谦和,一副仙风道骨模样。与我的想象有很大不同的是,神像的模样很新,在灯光的映照下,金光熠熠,一点也没有岁月沧桑感。问过留坝的朋友才知道,是前几年庙里的住持接受了东南亚香客的捐赠,将古老的张良像包了一层金。我想,这与张良先生的本意显然是相违的,也使我感到些许的失望和遗憾。
过了后殿,有一个后花园。这时月亮升高一些了,似水的月光洒在园中,可见竿竿修竹,可见石径曲池。四周的山峦默默地矗立着,幢幢楼阁在影影绰绰的灯光中,显得更为神秘。我们在园中随意地走着,呼吸着清湿的空气,内心感受着庙堂的灵气。仰望无垠的苍穹,皓月当空,想到正月十五的上元佳节虽然年年过,但今年过得却很不一般。能在千里之外的这里,能在一片清辉和静寂之中,与张良先生作伴,与古时哲人神交,谁说不是人生的一大乐事、快事呢?
2006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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