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三江源
三江源在我心中,曾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早在上小学时,当我浏览祖国地形图的时候,就看到从东海边开始,地形的颜色由碧绿到浅黄,由浅黄到深黄,再由深黄到一片褐色时,就是巴颜喀拉山等大山的所在地了,黄河、长江就发源于此。当代科学的发展对长江、黄河的源头有了更精确的解释,但还是在这个大范围之内。少时的印象是深刻而牢固的,我因此对地图上的这片褐色区域充满了神奇和敬畏。
今天,随着知识的扩充,我知道了这儿是著名的长江、黄河、澜沧江三江的发源地,也因此对这片地方更为向往。一提到这里,我眼前出现的就是那如闪电般飞掠的草原精灵藏羚羊,那圣洁端庄、晶莹剔透的皑皑雪峰,那无边无际的缀满鲜花的茫茫草原,那神秘莫测、原始自然的广袤空间。
今年夏天,我终于实现了这个愿望。我和青海省文联主席樊光明、藏族著名女作家梅卓结伴,一起到青海玉树参加当地藏族盛大的跑马节,走进了三江源地区,开始了令我回味无穷、终身难忘的三江源之行。
第一天
汽车驶出西宁,穿过由金色的油菜花镶嵌的绿色大地和草原,越过几座白云缠绕的高山,到了海拔达4000米的玛多县。从这里开始,应该是进入三江源地区了。对于玛多县,我虽从未来过,但并不陌生。
三十年前,我在上海读大学的时候,我的一个中学好友入伍参军,就驻守在青海玛多县。那时候,当好友一封封越过千山万水的信件放到我书桌上的时候,我对这遥远、神秘的地方总是充满了无尽的遐想。今天,当年的同学早已复员回乡,我也终于来到了神交已久的三江源头的时候,心里禁不住涌起温暖而亲切的感觉。
车子驶出玛多县不久,就见在道路前方有一座桥,旁边矗立的牌子上写着“黄河第一桥”。
尽管到了玛多,就可以说是到了黄河源头了,但看到了黄河源头的第一桥,我们还是惊喜地叫了起来。于是赶紧停车,向黄河桥下冲去。到了桥下,只见一条一丈来宽的小河静静地躺在那儿。这就是哺育了我们民族的伟大的母亲河吗?这就是在中原地区汪洋恣肆、横行无羁的那条大河吗?在这里,它静静地躺在蓝天白云之下,无声无息地流淌着,是那么的安详,是那么的温柔。一些当地的小孩在河边快乐地玩耍着,有的小孩还手中扯着一根线,线上挂个鱼钩,再随意地拴一块石头,抛了出去,连钓竿都没有,就在河边钓起鱼来。我走近一看,他们还真是钓了不少,有的鱼个头还挺大。
我们的母亲河,就像一个慈祥的母亲一样,敞开胸怀,奉献着自己的所有。我这个深受黄河之恩惠,来自“天下黄河富宁夏”的地方的人,更是满怀敬意,在河边深深地俯下身去,掬一捧黄河水浸浸自己的额头和面颊。冰冷的黄河源头水,给人的感觉却是那么的舒服,是那么的温暖。浸透着心头的这种感觉,应该是终生难忘的。
从黄河第一桥上驶过,汽车行不多远,忽然看见前方无垠的草原上,竟然有无数的湖泊,像一只只清澈的眼睛,在炯炯地注视天空;更像一颗颗明亮的星星,在顽皮地闪烁。我脑海蓦地一亮,星宿海!原来这就是古代传说中常提到的星宿海,也就是天上的星星睡觉的地方。传说星星晚上到天空为人间照明,白天就落到星宿海休息睡觉。在古人的记载中,这儿是黄河的源头。过去,在古诗中我曾多次读到过它,想来总觉得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今天,真的来到了这地方,真的看到了星宿海,亦真亦假、亦梦亦幻,被深深地陶醉了。
不知是这仙境来到了我的梦中,还是我走进了这梦的仙境之中。
汽车继续在广袤的高原上往前行驶着。因海拔已经较高了,所以周围的大山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像一座座巨大的缓缓上升的梁坡。云层很厚,云脚很低,有的和山头相接,有的则飘浮在山腰。傍晚的时候,估计海拔更高了,天色阴暗了下来,刚才还明媚的阳光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天空阴云密布,甚至还下起了细如牛毛的小雨,四周死一般的静寂,也看不到任何生物,只有我们的汽车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声音。
正在大家感到一种无名的恐怖的时候,梅卓忽然高声告诉我们说,巴颜喀拉山口到了。这一下打破了寂静,也使大家兴奋了起来。我赶紧要求停车,打开车门,不顾冷雨的抽打,跑了出去。这时仰望上去,只见在前面两座山峰的缺口之处,在浓重如铅的云雾笼罩之下,仿佛天开了个口子似的,放射出一道亮光,露出一条通天大道来。
路政部门在山口两边竖了杆子,杆子上搭着或黄或白的哈达,中间挂了块牌子,上面有一行醒目的大字“巴颜喀拉山,海拔4824米”,使这儿更像是一座森严的天门。这时天空继续下着冷雨,两边是墨色的山峰。在路旁的山包上,有一座由红色和白色为主调组成的尼玛堆,看样子是当地的藏民常来祭祀的,上面悬挂的经幡还十分鲜艳,与这山口的景色形成了很大的反差。
我们刚在山口照了几张相,梅卓在尼玛堆前双手合拢礼拜后,就催我们离开,说是在神山面前要肃穆。
我们于是满怀着敬畏,穿过山口,驶出天门,离开了这个神奇的地方。
第二天
昨晚睡得很晚,但我还是一大早就醒来了。
由于临近玉树的路段正在修整,我们很晚的时候才到达玉树藏族自治州的所在地结古镇,住进了由著名的结古寺开设的结古寺宾馆。州里的朋友已经苦苦地等了半夜,见我们好不容易来了,自然要拉着客人先到餐厅里去,尽一尽地主之谊。他们都是藏族康巴汉子,不仅豪爽,而且幽默,劝我们喝了不少酒,也介绍了许多情况。
从他们的谈话中,我更清楚了,玉树的平均海拔4000米到5000米,海拔在4000米以上的山峰有两千座,这里是著名的万山之宗、江河之源和歌舞之乡。玉树还是著名的藏区,藏族人口的比例很高,将近百分之九十七,是全国少数民族人口密度最高的州。
玉树同时也是藏族著名的康巴文化的地区。所谓康巴文化,是藏族文化中充满神秘色彩的一种文化,即康巴人的文化。康巴人是指生活在西藏昌都及其他使用康区方言的藏族人。康巴人体格高大、威武勇猛、习俗独特、生性浪漫、喜欢游走,被称为“高原吉普赛人”。康巴男人喜欢将红色或黑色丝线和发辫编在一起,盘于头顶上,称之为英雄结,十分刚武威猛,显得异常剽悍,康巴男人因此很得女人喜欢。
据说,希特勒为纯洁他所谓的帝国雅利安人的血统,曾打算让一些金发碧眼的女人来康巴地区“借种”,这当然是一种夸大了的传说,但是确有史料证明,希特勒认为,雅利安人的源头是在神秘的东方,因而曾秘密派人对康巴地区进行过考察。
朋友们在酒桌上谈得很高兴,一位朋友还即兴演唱了自己创作的歌曲:
草原里响起的,是五彩的歌;
乳汁里飘起的,是甜美的歌;
彩袖里甩出的,是激情的歌;
心窝里唱出的,是欢乐的歌。
听着这动人的歌,我们更深地体会到了当地藏民“会说话就会唱歌,会走路就会跳舞,会喝水就能喝酒”的性格特征。
结古镇海拔3900米,大致和拉萨一样。尽管是州政府的所在地,但还是一个幽静、淳朴、藏族风味浓郁的古镇。早晨起来,我们匆匆洗漱后,便随上州委的车队,去看一年一度的跑马盛会。
汽车傍着一条水流湍急的小河走了二三十公里,就见前面彩旗飘扬,歌声如潮。到了跟前,盛装的藏族群众排成两行,手捧哈达,跳着欢乐的舞蹈,唱着动听的歌儿,欢迎着远方的宾客。在这欢乐的气氛中,我们进入会场,来到主席台上。
纵目望去,只见四周都是欢乐的海洋。近处,在绣毯般的草原上,到处是穿着节日服装、洋溢着欢乐笑容的藏族同胞;远处,像蘑菇般绽放的,是各种颜色的帐篷。再远处的山头上,冒着一股股的白烟,这是藏族人民在盛大节日或重大活动时用芬芳的松树枝燃起的“煨桑”。湛蓝的天空,是大朵大朵花瓣似的云团,还有一群雄鹰也赶来助兴,在天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久久地盘旋着。主席台以大红的色彩装饰得格外醒目,格外漂亮。上方是“三江源地区跑马节”的会标,两边是弘扬康巴文化的大幅标语。到了这会场,你不能不为藏族人民对传统文化的热爱所感动,你不能不为这欢乐的气氛所感染。
望着还在不断涌来的人群,我想附近地区的人们大概都来了,有的是扶老携幼,有的在周边搭起了帐篷,妇女们更是穿起了节日的盛装。
在这之前,藏族朋友就告诉我们说,藏族人的财富,都穿在妇女的身上,现在看起来果然是这样。只见每一位妇女,都穿着鲜艳的锦缎藏袍,领口、袖口和下摆上缀着华贵的皮毛,身上挂满了各种珍贵的宝石,就连佩带的藏式腰刀,也都用黄金、白银和绿松石装饰着。据梅卓讲,有的藏族妇女的服饰,价值高达上百万元。
想来也是,藏族同胞长期过着逐水草而居的生活,积累起来的财富,没有固定的场所保藏,便要换成各种各样的首饰,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带在身上最保险,而且作为男人,这样做也很有面子,值得骄傲和自豪。再加上藏族有尊重妇女、爱惜女儿的古老而美好的传统。女儿出嫁,父母亲要陪嫁许多珍贵的首饰,一代代传下来,妇女身上佩戴的财富,也就可想而知了。
玉树由于紧邻西藏的昌都地区,是康巴文化的核心区,因此康巴文化的传统十分浓厚。首先,这里的人都长得十分精神,不但具有康巴人的典型特征,而且保留了古羌人的那种比较瘦削、轮廓鲜明的面部特征。他们的性格更是热情奔放,你对着他们照相,他们都以开朗的态度配合着你,没有丝毫的扭捏之态。
跑马会正式开始了。当身着民族服装的玉树县的县长用藏语宣布开幕后,最震撼人心灵的就是入场式时那越跳越热烈的锅庄舞了。
这实际上也是一种竞赛,各个代表队在入场时,就展开了激烈的角逐,他们仿佛把攒了一年的劲儿都使了出来。无论男女,一到表演区域内,就伴随着震天动地的歌声,在草地上纵情欢舞,跳得激情洋溢。特别是那些康巴汉子,头打英武的英雄结,脚穿锃亮的牛皮靴,腾空旋舞,舞姿刚健有力、大方舒展,激越的脚步声和着铿锵的鼓声,震荡得草原发出咚咚的回响,使每个人的心不能不激荡起来,不能不兴奋起来,也不能不为藏族人民的豪情所感染。
开幕式后,是精彩的各种马术表演与比赛。
只见一个个矫健的康巴汉子,骑着一匹匹威猛的骏马,疾如闪电地从远处奔驰而来,或弯腰将地下摆成一行的哈达逐一捡起,或上下翻飞地在马背上做出各种高难度动作,参观的人群中不断爆发出热烈而持久的掌声。
看完开幕式后,我们随意地在草原上走着,不失时机地拍摄着各种美景以及漂亮的藏族姑娘和小伙子。草原上到处洋溢着节日的欢乐,到处都是临时搭建起来的各种颜色鲜艳的帐篷,似乎是全县的人们都来到了会场。他们全家出动,男女老幼都来到会场上,在草原上观看比赛,然后在帐篷里喝酒吃肉;青年男女则乘着这大好的时光,互相寻找和追逐着自己的意中人。而且这时,你可以随意走进任何一个帐篷,里面的主人都会拿出他们认为是最好的食物来任你吃喝。你若是年轻人,也可与里面的年轻姑娘谈情说爱。据说,到了一年一度的跑马节,藏族同胞要放假七天,这七天,可以纵情地在草原上玩个够。
参加完跑马会后,下午我们又专门驱车,到长江的上游通天河去看了看。
通天河也是我十分向往的地方,特别是自小看了《西游记》后,更对这条河流充满了无限神秘的想象。其实,昨晚我们进玉树时,已经从通天河跨过,不过当时天已很晚了,周边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隆隆的水声在静夜里格外响亮,倒更能诱发人的好奇心。
今天到此一看,果然是名不虚传,一条激越的江水,在两岸陡峭的山峰间咆哮奔腾向前。江面虽然不是很宽,但水看起来极深,一个个漩涡,划出一条条弧线,急速地拥挤着向下流泻去,使人不能不生出敬畏之心。通天河旁,是一座高耸的三江源自然保护区纪念碑,造型是两只巨大的手掌,合拢地捧着一颗明珠,然后高高地伸向蓝天白云,伸向空幽的苍穹,似乎在乞求着什么,也似乎在宣告着什么,自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我想,这更多的应该是宣告,宣告着这儿的人民对保护三江源地区生态的决心,宣告着这儿的人民守护“中华水塔”的坚定信念。
第三天
今天,我们一早就出发了,兴冲冲地前往囊歉县游览。
囊歉是玉树最南边的一个县,紧靠西藏的昌都地区,康巴文化的氛围更为浓厚。这儿气候温和,氧气充沛,是青海有名的小江南。
行前就听樊主席说,这儿的景色美得惊人,到了囊歉一看,果然处处景色秀丽,令人惊叹。这儿也是高原,海拔平均也有4000米,但山势较为平缓,而且山上都覆盖着一层绿茸茸的植被,远远望去,如锦绣一般,格外好看。再加上湛蓝湛蓝的天、大朵大朵乳白色的云团,使得这儿真像人间仙境、世外桃源,令人心旷神怡、尘虑顿消。
一路上,但见有一条小溪逶迤相伴。问樊主席,方知是澜沧江的源头,这又使我大吃了一惊。澜沧江在我的印象里,也是一条汹涌澎湃的大江,可在这儿却显得文静秀丽,水深不过膝,竟是千骄百媚的一支弱水。溪水的两岸缀满了黄色的小花,在她的臂弯里偶有一顶蘑菇般的帐篷,一群花朵般正在嬉戏的藏族儿童。正是这条娇如少女的涓涓细流,不仅养育了这里的人民,也养育了下游境外的好几国的人民。
囊歉由于处于康巴文化的中心区域,所以这儿格萨尔的传说也特别多。在县上同志的热情陪同下,我们继续南行,翻越了好几座高峰,来到一座雄伟的大山面前,县上的同志指着山脚下一座小村庄说,这儿是格萨尔的丞相出生的村庄。这是一座小小的、非常古朴而简陋的村落,几座藏式的房子,一个简单的玛尼堆,但身后的大山却雄伟峻峭,像座屏风似的护卫着小小的村落。山的高大与村落的简陋形成了很大的反差,倒更显出这小小村落的不凡了。
这小小的村落,一下子就把神话与现实、远古与今天连接了起来。
在囊歉,我们还去了一个梦境般的地方。这是一座异常秀美的小山,山是绿茸茸的,长满了天然的松柏,松柏树上挂着长长的红色和白色的经幡,一条不知名的江水,静静地深情地半围着这神奇的小山。山腰上,一座不知什么年代修建的色彩鲜艳的莲花生大师的塑像,在蓝天白云之下慈祥地俯瞰着小村庄。
向导竖起大拇指,用半生不熟的汉语极其自豪地告诉我们,这是神山中的大拇指。我们理解为,这是神山之首的意思。我们也满怀着崇敬的心情,绕山一周,朝拜神山。走在曾被无数朝圣者踏出的崎岖小径上,不知是什么原因,在海拔4000米的高原上,竟一点也不觉得心慌气喘,看来这神山确有灵气。
站在这山坡上,向远处望去,但见满目锦绣、一片祥和,远处的群山绵延起伏,峰顶罩在乳白的祥云之中。近处的村落人家却没有鸡鸣狗吠之喧闹,只有袅袅轻烟升盈于蓝天丽日之下。面对此情此景,使人不由得神清气爽、飘飘欲仙,顿生不虚此行、乐不思归之感。
2005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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