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马额吉纳
国庆长假,正寻思着到哪儿去的时候,听说额济纳的胡杨正当季节,旗里在举行一年一度的胡杨节。对额济纳这个摄影家的乐园我神往已久,但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没能成行。这次正好得空,遂与宁夏摄影家协会主席陈长祥等一起,走马额济纳,以了自己多年的心愿。
遍地玛瑙
额济纳属内蒙古自治区的阿拉善盟,这儿居住的大多是蒙古族的土尔扈特部落。三百年前,这支部落为了摆脱沙俄的控制,血战三千里,毅然回到了祖国,电影《东归英雄传》反映的就是这个部落的事情。我们沿途见到的蒙古族妇女,在风沙的磨砺和骄阳的照射下,皮肤仍显得那么的白,大概就保持了这支部落的纯正血统吧。额济纳地处巴丹吉林大沙漠,是过去古书中所谓的远塞、绝塞。到了这儿,我们首先感觉到的,是它的地域之大。十一万多平方公里,只有一万六千人,因而路途中是很少见到人烟的。但天极蓝,蔚蓝的天空上是我们在内地很难看到的白云,有的似洁白的棉团,有的似菊花的丝蕊。蓝天下,是荒漠草原,只见在深秋的季节里已经半黄的各种植物,紧紧地环抱在一座座沙丘之上。沙丘间,不时有雪白的羊群在悠悠地走着,好像一幅亘古不变的图画;还有一峰峰的骆驼,仿佛从天边冒出来似的,出现在我们的眼前。这些骆驼与我们平时见到的有很大的不同,体魄剽悍,鬃毛飘飘,双峰高耸,野性十足,在天地间无拘无束地漫游、奔跑着,使人想到这地方号称“驼乡”真是名不虚传。再往前走,就是沙碛了,或是一滩盐碱,寸草不生,白花花的一片;或是一块红色的草地,不知是什么植物,颜色鲜红,紧紧地依附在碱地上,形成一片红色的海洋,十分壮观好看。
更有意思的,是这儿的山都很矮,夸大一点说,从远处望去,好像都高不过膝盖,但极好看,色彩很深很浓。我们远远看见一座小山,蜿蜒绵长,袖珍可爱,深蓝的山色微微泛红,在黄沙白碱中分外醒目。走近一看,原来那山石是褐色的,可能都是矿山吧,所以在塞外骄阳的照射下显得色彩是那么的浓艳。
过了这座小山,前面的山又大多呈黑色,原来这儿过去是火山喷发地,黑色的火山灰现在仍覆盖在沙漠之上。走到这儿,可真到了蛮荒之地了,不但行驶几十公里、上百公里不见人烟,而且沙漠中几乎寸草不生。一望无际的荒漠中,似乎没有生命,只有矮矮的山石、圆圆的沙坑,使人感觉仿佛是行驶在火星之上。有的地方则是薄薄的沙子,下面是一片片、一层层的尖锐砾石,有如地下藏有无数刀箭,正蓄势而发、射向天空。
当大家开始为漫漫长途的无有尽头、颜色的单调而困倦时,忽然,侧前方出现了一汪湖泊。只见水气氤氲、芦苇稠密,还有一只小艇正飞速地向一座小岛驶去。大家都松了口气,想着既然有湖水,就有人家,可能快到目的地了。可是行驶了很长时间,眼看油箱中的汽油都快耗尽了,这个湖仍在前方漂浮着。大家这时才明白,原来是大自然跟我们开了个玩笑,这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在作祟。正在我对这远塞景色、绝域风光看得心旷神怡、意醉情迷之时,突然,有人惊呼了一声:“玛瑙!”我们赶紧停车跳了下去,果然在路边的沙漠上见到了几块散落的玛瑙石。
我是个奇石爱好者,平时对阿拉善的大漠玛瑙石早就情有独钟,为这也没少花钱,可总觉得产玛瑙石的地方是极其遥远、极其神秘的地方。现在手中拿着红润可爱的玛瑙石,这才意识到已经到了向往已久的玛瑙石产地了。于是,大家纷纷奔向沙漠,仔细地寻找起来。
一会儿,这个喊“捡到啦”,那个喊“找到了”。没多长时间,每人都捧着一堆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玛瑙石回来了。这可是我们自己亲手捡的玛瑙石啊!记得《红楼梦》里形容四大家族的富贵,有“白玉为堂金作马”之句。今天,在这大漠荒野,竟也是玛瑙遍地,任你捡拾,不知在这沙漠之下,有多少异珍奇石隐藏在里面。就连过去不收藏石头的陈长祥,也兴奋地连呼“遍地玛瑙,遍地玛瑙!”这使我们在感谢大自然厚赠的同时,也对这块所谓“蛮荒”的地方,有了新的认识。
金色胡杨
胡杨林在额济纳旗的所在地达来呼布镇附近。在这儿有所谓的头道桥、二道桥,一直到八道桥,方圆五十多平方公里的范围内,都有胡杨林。
据说,目前在世界上,这样成片的大范围的胡杨林只有三块了,其中一块就在额济纳,其他地方的早就灭绝了。
胡杨是个古老的物种,有植物活化石之称。它是一种生命力十分顽强的植物,在盐碱地上仍能生存,并且能通过它的叶片吸收地上的盐分。专家研究,一亩胡杨每年由叶片回落到地上的盐分有七到十五公斤之多。胡杨的生存条件极其恶劣,但它们无论面对人为的破坏,还是荒漠缺水的威胁,仍然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即所谓“活着一千年不死,死了一千年不倒,倒了一千年不朽”。正因为如此,文学家们赞美着它,艺术家们描写着它。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更是摄影家们的盛大节日,天南地北的摄影家们,不远万里,纷纷赶到这里,用镜头忘我地表现着它。
我虽然早就听说过它的神奇,在一些画报上也看过它的照片,但这次实地接近它,亲自拍摄它,更是被它的美丽所倾倒。只见在头道桥至八道桥之间,马路两旁的胡杨林生长茂盛,金黄色的叶片晶莹剔透,是那么的炫人眼目。它们的头上,是湛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朵;脚下,是簇簇火红如霞的沙柳。在单调的沙漠之间,在泛白的盐碱之上,一株株胡杨千姿百态,尽情地向大自然释放着自己的美丽;一簇簇胡杨叶片摇曳多姿,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
真不知道在这绝塞荒漠之中,还有这样如诗如画的景色,像是到了传说中的世外桃源,到了梦境中的童话世界。
仔细观察,胡杨的叶子千奇百怪,树干下部有如柳叶,是狭长的;上部叶片却又呈心形、桃形、圆形、菱形,使我们怎么也想不明白它是怎样变化的。它的树干更是千姿百态,有的亭亭玉立,犹如一位少女;有的老干横陈,有如饱经沧桑的老人;有的虬枝卷曲,一看就知经历了风刀霜剑的摧残;有的似乎已死,枯枝之上却又生出新叶。据说胡杨的叶子在深秋的时候,刚开始是半黄的,后来是焦黄的,到长得最浓密的时候又是金黄的。今年气候较暖,我们来得稍早了一点,树上绿的、半黄的、焦黄的、金黄的叶片都有,我倒觉得这样更好,胡杨的各色叶片、各种姿态都能欣赏到。
我爱在清晨时拍摄胡杨,初出的一缕阳光照射在树梢上,顶部逐渐变得透明,呈现出通透的金黄色;下面还没照到阳光,看上去是浅黄色的;底部的阴影处又为焦黄色和绿色,层次丰富,颜色多样,拍摄出来的像片真是漂亮极了。
我也爱在傍晚时拍摄胡杨,落日的余晖把胡杨镀得熠熠生辉,拍出来的效果却是红红的暖色,再衬以多彩的晚霞,这样出来的像片张张都精彩至极。胡杨树下,到处都是摄影发烧友,他们对准一棵棵胡杨,一边毫不吝啬地按动着快门,一边高声赞叹着:“太漂亮了,太漂亮了!”
第二天,我们又早早地起来,去拍怪树林。
怪树林在离城较远的地方,我们兴冲冲地赶去的时候,却被一条水势湍急的河流挡住了去路。这就是著名的额济纳河。过去这条河一直水流很少,以致于有人把肆虐我国北方的沙尘暴归咎于这条河的断流。也可能是由于这两年生态保护了的缘故吧,这条古代称之为弱水的河流,现在却成了一道逾越不得的障碍。没有法子,我们只好退了回去,先拍别的地方。
下午,我们还是抵御不了怪树林的诱惑,驱车又来到了这里。徘徊再三,终于壮着胆子不顾危险冲了过去,见到了传说中极其神秘的怪树林。
怪树林在一片沙谷之中,据专家说是由于干旱缺水,大片胡杨林死亡而形成的。
我们到达时,正是黄昏,这也是拍摄效果最佳的时候。进了怪树林里,使人感到肃杀之气的同时,生出一种恐怖之感。在这片沙漠之中,无数已经枯死不知多少年的胡杨,在风沙的吹剥下,露出斑斑白色的躯干,或立在那里,或卧在那里,在进行悲愤的倾诉,在与命运作着不屈的抗争。它们好像一个个仍有生命似的,在茫茫荒沙之中,在漫漫时空之间,躯干挺拔、枝丫飞扬,仍在挥洒着生命的张力,跳着最后的生命之舞。特别是在夕阳的照射之下,它们有的呈现为一派血红色,有的高高挥舞着手臂,有的拖着长长的影子,个个灵魂不灭,更显得无比悲壮。
在这样的氛围中,你怎能不对地球上的每一个生命生出敬畏之感,你怎能不对人类自身的行为反躬自省?
黑水城
黑水城是西夏的一座古城,以前总觉得它极其遥远,仿佛是一个梦,可望而不可即。看到描写它的文章中,总是说路有多么难走,有许多参观者不是迷了路,就是车子陷在沙漠里推不出来,因而有魔鬼城的称号,这更增加了它的神秘色彩。其实,它离怪树林不远,我们去的时候路也不难走。沿着像是干涸的河道似的路往前走,两旁除了流沙和枯死的胡杨外,再没什么东西。这不能不使我想到,当年西夏的铁骑武士们背负着储酒的皮囊,从银川或张掖出发,疾驰在这漫漫长途中,该是一幅什么样的情景啊。
快到黑水城的时候,我们看到一条宽阔的早已干涸的河谷,河谷中间还存有一座座沙丘,沙丘上面是干枯的胡杨,它的根虽然在风沙的吹剥下全部裸露在外面,却仍然紧紧缠裹着沙丘,保护着沙丘不让劲风吹走,成为在河谷中一座座突兀的小岛。这时,我才明白,难怪西夏国要在这数千里之外的荒漠中建立这座城池,原来在当时,这里可是紧依河谷、水草丰茂的战略要地啊。
终于,在一片荒漠之间,我们看到了一座被流沙半掩着的城池,这就是我们千里迢迢要寻找的黑水城吗?抑制住激动的心情,我一口气爬上了与沙堆齐平的城墙,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慑住了。只见四周高大的城墙中间,是一座宽大的城池,其中所有建筑虽然全部成为了废墟,但仍使人强烈地感觉到它的灵魂还在,它过去的勃勃生气仍在上空游荡。这里可能是民房,沙子下面的毡帐犹清晰在目;那边较宽大的可能就是官署了,规模格局可是气度不凡;中间半堵高墙不知是当时的什么寺庙,但高出平面的地基说明了它受尊崇的地位;而半扇石磨、一眼枯井,不由得使人勾起对当时市井生活的联想。还有满地的碎瓷残瓦,不仅充满了日常生活的气息,而且使人想象得出当时人丁的稠密、商肆的繁华。
我小心翼翼地走在这废墟之上,仿佛脚下还有鲜活的生命,生怕打扰了古人平静的睡梦。仔细地围绕着城墙走了一圈,一边依稀辨认着古城旧时的痕迹,一边感受着这古老苍凉的气息。古城最显著的标志是城墙角上两座白色的西夏古塔,也是目前保存比较完整的建筑,为典型的覆钵式喇嘛教风格。尽管在城墙外面很远就能看到它历尽沧桑的身影,但我还是在游览完了整座古城后,最后才来到了它的身边。这应该是当时古城最高大的建筑,也是外国探险家从中窃走大批珍贵文物的地方。
我爬上城墙,抚摩着白塔斑驳残破的身基,想象它昔日的辉煌,再一次为历史的无情所感叹,为古城文明的毁灭而惋惜。这时日已黄昏,夕阳不仅将古塔镀上了一层金色,而且给它投出了巨大的阴影,好似历史老人那黑色的瞳仁,在注视着今天的我们。
我站在古塔身旁,再一次回望暮色中的这座黑水故城,残阳如血,空寂无人,一股小小的旋风在城中游走着,像是无名魂灵的舞蹈;晚风在城中的废墟间穿行,发出呜呜的声响,又像是生命的回声。古城的废墟在夕阳的照射下明暗有致,格外立体生动。
我为魔鬼城散发出的残破美和悲剧美所深深感动,请人为我在古塔前拍了照。我还从脚下捡了一块碎瓷片,象牙似的釉色上,有暗红色的梅花点,这是典型的西夏器物。我小心地将它收藏了起来,以作这次旅行的难忘纪念。
2003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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