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微笑
2004年3月最后的一天,我正在浙江宁波作客,本是晴朗的天在傍晚时忽然落下了滴滴雨点,吃完晚饭后只好和朋友们在宾馆聊天。正在高兴热闹之际,忽然手机上发来了信息。我边和朋友说着话,边漫不经心地打开这则信息,原来是文联组联部主任魏宜玲发来的,短短的只有一行字:老米于半小时前去世!这个噩耗一下子使我惊呆了,顿时僵在了那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朋友见状,忙问怎么了,怎么了?我沉痛地说,我非常尊敬的一位老艺术家刚刚去世了。
是的,米寿世同志不仅是我的忘年交,更是在宁夏文艺界非常受人尊敬的一位老同志。因他为人亲切、随和,胖胖的圆脸上总挂着憨厚的微笑,所以大家都习惯地称他为老米。老米是回族,山东人。他曾经给我看过一张照片,说他到襄阳的米芾纪念馆去参观,馆里的工作人员惊异地发现,他的长相与馆内陈列的米芾的自画像几乎一模一样。我看了照片,也感觉他们之间很相像,如果不说明的话,一般人是很能难分清彼此的。为此,他高兴地对我说:“我家的祖谱上就讲,先祖是从襄阳迁过来的。继国,这下我发现,米南宫也是咱们回族了。”言语之间,民族自豪感是那么溢于言表,那么发自内心,也深深地感动了我。是的,正是基于这种深厚的民族自豪感和责任感,他青年时就响应党的号召,支援新生的回族自治区,到宁夏来工作,一干就是一辈子。也正是这种民族的自觉意识和家世渊源,他投身于摄影艺术,取得了非凡成就。宁夏许多标志性的风光照片就是他的杰作,有不少还在国内国际获了大奖,为回回民族争了光。为了摄影艺术,他的足迹踏遍了宁夏的山山水水,照相机的背带把他的脖颈勒出了厚厚的老茧。
我记得有同志给我讲过老米的一件事情。一次,文联组织文艺家下基层采风,至青铜峡的一个部队时,大家联欢。这时,谁也没有料到,摄影家的老米也主动要求上一个节目。只见他上台后,手拿话筒,充满深情地说:“我本来不会演节目,但今天一定要演一个节目,献给亲爱的解放军。因为,几年前我在这里的黄河上坐羊皮筏子拍片子时,激流里的羊皮筏子翻了,我以为这下要完了,是解放军战士不顾危险,跳下黄河救了我。”说完之后,他弯下胖胖的身子,憨态可掬地作小鸭子状,边跳边唱,“我是人民公社的一只小鸭子 。”逗得下面欢声笑语一片。
我因事那次没去,后来同他谈起掉进黄河的事,他憨笑着对我说他掉进黄河不只这一次,言谈之间倒像一个调皮闯祸的顽童。
还有一次,是我所亲历的。我们一起到北京开全国文代会,在中央领导与全体代表合影时,我们让老米等老同志站在第一排。当中央领导经过我们面前时,他突然走出队列,像老朋友似的向总书记边打着招呼,边伸出手来。总书记见状,也微笑着停下脚步,同他亲切地握手。这下,站在他身边的我们都沾了光,几乎都和中央领导握了手。在中央领导与文艺界的联欢会上,规定不准到领导身边拍照,但当总书记和文艺界代表联欢到高潮时,谁也没有料到,他竟然钻进密密的人群,身手矫健得像一个小伙子,一个箭步就蹿到了总书记的面前,举起机子就拍。大惊失色的警卫发现后,一把将他拉回,正要怒目训斥,见他是在宁夏时见过的熟人,又见他满脸真诚的憨笑,只得释颜一乐,也就过去了。从这样一件事情上,可以看出他作为一个优秀的新闻记者和摄影家的高度素质。
老米艺术创作的高潮,是他在1985年随同宁夏穆斯林代表团一行到中东六国访问。这还是我国政府间与中东国家第一次较高级别的访问,而且直接促进了中国与沙特的建交。作为一个摄影艺术家,作为一个回族穆斯林,能在悠久文化传统和神秘异国风光的中东拍片子,能到“天方”麦加去,到祖祖辈辈向往的克尔白禁寺作一番巡游,虽非朝觐的正日子,那也是非常难得、非常珍贵的。老米心中的兴奋劲儿应该是可想而知了。他以极大的热情和创造性投入了这项工作,国外的情形我不得而知,但从他回来时带回的那四千多幅照片上,可以看出他工作的辛勤和收获。我是陪当时的宣传部长王一宁到他家去时,看到这些照片的。从他那眉飞色舞的神态上,从他那如数家珍的语气中,我深切地感受到了一位艺术家的执著,也深深地被那些照片所吸引、所感动。后来,他选出其中一些,在银川和北京举行了《中东六国行》摄影展,轰动一时,有力地促进了中国人民对中东国家的了解和友谊。
老米不仅是全国著名的摄影家,而且还是一个奇石爱好者。他是我区最早玩石头的人之一,也是宁夏石文化学会的发起人之一。每当我到他家,总是先看石头。他家的几个柜子的隔板上衬着洁净的白布,上面摆着的,全是他亲手拣来的各种各样的奇形异石。据说,有的石头曾被人出价到几万元要买,但爱石如命的他,又怎么舍得呢?他这么爱石头,我想可能一是他远祖米芾拜石的遗风所致,二也是他的民族责任感使然。他曾在《宁夏日报》上写了一篇文章,可能许多人都没注意,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在文章中详细介绍了宁夏黄河石的特点、价值和产地,然后深情地说道,因为出这些石头的黄河两岸大多生活着回族,如果宁夏的黄河石能形成市场,如果回族乡亲能发现黄河石的经济价值,懂得黄河石的特点,去拣黄河石来卖 ,这对宁夏的乡亲们来说,不是又增添了一条脱贫的路子吗?看来,他喜爱石头,尽力地宣传介绍宁夏的石头,“醉翁之意不在酒”,还是在于自己民族的同胞、宁夏的父老乡亲们哪。
大概是受了老米的影响,我这些年喜欢上了摄影,也喜欢上了石头。前不久,还是在一次宁夏摄影界的活动中,我与他见面,倍感亲切。活动后应我盛邀,他也参加了大家的聚餐。当我们照例要求老米表演他喝酒时将酒盅咂得像鸟鸣似的绝技时,我并没有料到,这竟是我与老米最后一次在一起吃饭了。席间,我俩紧挨着,谈宁夏摄影艺术的发展,谈摄影新人的成长,真是字字贴心、句句暖肺,不知不觉又碰了好几次杯。后来,我说我最近又拍了一些片子,还拣了一些有意思的石头,哪天请他过来看一看。他也诚恳地说,他一直想过来看一看,但怕影响我的工作,怕我没时间。我说,工作也不至于那么忙 ,再说他来了,我还能没时间吗?谁知,这话竟成绝别。
而今,石头虽在,却少了知音。我们失去了一位好同志、好艺术家;我失去了一位温厚的好兄长、好老师,怎能不使人生出无限思念之情呢?
老一辈的回族人对逝世不叫逝世,叫归真。回族讲的是两世的吉庆,既重今世,又重来世。《古兰经》曾以诗一般的笔调,描绘了后世天堂优美的景色、迷人的境界。我想,我们的老米一定会有资格进入其中,在这理想的境界中继续绽开他那淳朴、憨厚的微笑的。
2004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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