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的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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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淘他们谁也没有想到，灰灰会这么快就当上海豚王。吉蒂特地把灰灰接受膜拜的情景拍下来，发在“超星组合”的微博上，立刻引来粉丝们的一片赞声。“超星组合”都觉得，把灰灰送回大海没有错，但他们都清楚，灰灰的回家旅程，才踏出了第一步，那四条鲨鱼一直牢牢地包围着灰灰和它的属下们。

转眼间，海豚被困在环形礁已经超过了一个星期。环形礁内的鱼虾蟹早已绝迹，如果再不想办法突围的话，二十几条海豚只能在环形礁内活活饿死。外面包围着它们的鲨鱼倒是饿不着，那些被撞得骨断筋折的海豚足够它们再吃上一星期呢。

突围的希望，自然落在了新任海豚王灰灰身上。但是，突围谈何容易！灰灰每天都趴在环形礁缺口那儿朝外张望，还会经常游到外面去侦察一番。但每次只要它游出去，必定会有一条鲨鱼追击过来。有一次灰灰往外游的时候，没有发觉豁尾就潜伏在这附近，差点儿被豁尾撞个正着。可想而知，鲨鱼们在时刻等候着环形礁内的猎物外出，只要里面的海豚们一出去，鲨鱼们就会一拥而上。灰灰甚至怀念起海洋馆里的生活来。如果生活在海洋馆里，那该是多么安全啊，永远也不用担心会有什么天敌来袭击。但灰灰立刻又否定了这种想法，这辈子它宁愿被鲨鱼吞了，也不愿意再回到海洋馆里去，自由比什么都宝贵。有时候它会忍不住幻想，如果把自己当成诱饵，掩护族群们逃走，鲨鱼们会不会放过礁内的海豚们呢？但又一想，恐怕还是不行，因为鲨鱼有四条，而灰灰只有一条，不够分。

这一天，灰灰照例趴在缺口处张望，忽然看到停在礁丛外的那艘蓝壳船向这边驶来，船上挂着一块白板，白板上用蓝色的水笔画着一幅很大的画。那画面上画着四条鲨鱼，一群海豚正在攻击其中的一条鲨鱼。那三个孩子聚集在船头，正一边敲着白板，一边朝着礁内大声喊叫着什么。礁丛内的海豚都被吸引到各个缺口，看着那块白板想，这幅画上画的是什么意思呢？那些孩子又在喊些什么呢？海豚们只要能够听得懂人话，就立刻能明白孩子们在喊些什么。

陶淘喊道：“灰灰，看到这块板没有？现在这里一共有四条鲨鱼，你们同时和四条鲨鱼斗，那是斗不过的。要学会动脑筋啊，和它们一个个地斗，先集中力量进攻一条鲨鱼，然后再攻击第二条，这样就能打败它们了。”

接下来听到的是胖包子那瓮声瓮气的声音：“灰灰，我老妈说，一口吃不了一个饼，一锹挖不出一口井。有一回我老妈做了一大碗肉丸，可好吃了，我一口吞了四个，你们猜怎么着？一下子噎住啦，噎得我直翻白眼儿。后来我一个一个地去吞，就没事儿了。照陶淘的话去做，没错儿！”

那尖尖的声音来自吉蒂：“灰灰，我们刚才都商量好了，我们只能帮你这么多，别的只有靠你自己去做了。加油啊！”

的确，这是孩子们讨论了好久才想出的一个办法。要想赶跑鲨鱼，其实有办法，往水面上丢枚烟花就行了。船舱里就有烟花呢，那是渔民防止在海上遇险，用来在夜里求救时用的。但是大伙儿都否定了这种做法。考察野生动物有一个原则，那就是不干扰野生动物的生活。你拿烟花吓唬野生动物，那算什么呢？那不是严重干扰野生动物了吗？人家野生动物可没哪一个喜欢放烟花的。但是不帮灰灰一把又不行，一般的野生动物也许可以不帮，它们应当凭着自己的能力去逃生。但是灰灰不一样，灰灰已经被人类关了那么多年，生存技能已经大打了折扣。讨论来讨论去，大家达成共识，有限地帮一帮灰灰——当它的军师，教它怎样突围。

2

对于其他海豚来说，领略这幅画的意思，也许还需要一定的时间，但灰灰一下子就看懂了，因为灰灰被人类训练了二十多年，对于人类的意图，它基本上一下子就能看明白。它顿时眼睛一亮，哎呀，这可是个好办法，这些两条腿直立行走的人就是比它们聪明。一下子斗四条鲨鱼的确有困难，如果一条一条地去斗，可就容易多啦。海豚群在海上遇到单个鲨鱼的时候，从来没有害怕过，相反倒是鲨鱼常常被它们赶跑。凭的是什么？凭的就是海豚数量多呗。

有了灰灰这个“讲解员”，其他海豚也看懂了那幅画。直到此时，环形礁里的海豚们才确信，这艘蓝色的铁壳船是来帮助自己的，船上的人是自己的朋友。

确定鲨鱼的位置并不难，它们就在环形礁外面。其中乱牙的距离最近，就从乱牙身上下手！

但是，如果就这样大张旗鼓地进攻的话，恐怕没等到海豚们游到乱牙身边，乱牙就退走了。因为乱牙正好面朝着环形礁的方向，这么多海豚相继游出去的话，很难不被它发现，得采取点儿巧妙的办法。

灰灰瞧了瞧环形礁外的乱牙，又瞧了瞧礁内的海豚们，心里头有了主意。海豚们都静静地望着它们的新王，等着新王发号施令呢。灰灰冲着海豚们点点头，“咿、咿”叫唤几声，又回头望了一下乱牙。其他的海豚都莫名其妙，还是蒙莉一下子猜着了儿子的心思，到底母子连心哪。灰灰是想分工合作，由一条海豚去吸引乱牙的注意力，掩护其余海豚偷袭。蒙莉赞许地瞧向儿子，这个主意不错。担任掩护任务的海豚最危险，蒙莉打定主意，没说的，这个危险的任务仍然由自己去完成，一来为了群体，二来也是为了儿子，谁叫儿子是这个群体的王呢？只要是儿子做出的决定，它都会头一个站出来拥护。

然而，没等蒙莉挺身而出，灰灰已一头游向环形礁外。临出环形礁缺口的时候，灰灰还回头深深地看了母亲一眼，蒙莉从灰灰的眼神中一下子就看明白，这孩子早就提防着妈妈跟自己争夺这最危险的任务了。

灰灰故意游得很夸张，向着乱牙的方位挺进。其实，灰灰它们过于谨慎了，这会儿鲨鱼们差不多已经完全放松了警惕，对于正迅速逼近的危险，乱牙毫无察觉，它正津津有味地啃着一条死去的海豚呢。这段日子，这处海面上的食物太丰富了，它都快把环形礁里的海豚们忘记了。虽然这些漂浮着的海豚遗体已经开始腐败变味儿，但不管怎么样，这是一段少有的幸福日子，比饿肚子的日子强多啦。连远方的海鸟也纷纷赶来，与鲨鱼们分享这顿罕有的大餐。

灰灰几乎游到了乱牙的面前，才被乱牙发觉。乱牙都有点儿发愣，这几天的食物都是死去的海豚，面前的这条海豚怎么会动呢？当它意识到这条海豚是来自环形礁内时，不禁喜出望外。哈哈，还以为那些海豚躲在环形礁内永远不出来了呢！天天吃死去的海豚，都吃腻了，还是新鲜的海豚肉香。既然这条傻海豚自己送上门来，那我就不客气了。乱牙连牙齿上沾着的一块海豚肉也顾不上甩掉，便一挺那硕大的脑袋，准备向灰灰发起攻击，却蓦地听到身子左、右、后面响起一阵密集的水花响声。乱牙还没反应过来，十几条海豚便突然从水底钻出，“咿、咿”怒叫着，扑到乱牙身上，发了疯般地乱撞乱咬。这些海豚来得实在太突然了，乱牙想不到，这些如同惊弓之鸟只敢蜷缩在礁石丛中的海豚们，居然敢游出藏身地攻击天敌。而且，它们的撕咬、撞击那么有力，哪里像是一群老弱病残的海豚？乱牙只反抗了一分钟，意志便崩溃了，朝水底一钻落荒而逃。

“咿——”灰灰发出一声号角一般的长叫，一马当先，率着属下们紧追不舍。

海豚们的勇敢表现，使“和风号”上的孩子们兴奋不已，一齐在甲板上跳着脚喊：“海豚，加油！加油！”

别看鲨鱼们凶猛，论游动速度，还真不比海豚们快。只片刻，乱牙就被灰灰它们追上，又是一阵猛撞猛咬。乱牙挣扎一阵之后再次逃跑，灰灰它们再次追上去……其他三条鲨鱼也早就看到这不同寻常的一幕，都有些绕不过弯来，这些海豚难道都疯了吗？它们像看一场比赛一样，呆呆地看着这场玩命的追逐。

海豚们追红了眼，一时停不下来。多少的仇恨、痛苦、憋屈，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追！追！追……臭鲨鱼们，谁叫你们欺负海豚，我们要把你们彻底驱逐出这片海域，一直追到天边。但是，灰灰只顾着泄愤，却忘了一件事，在这个老弱病残的群体里，有的海豚已经很老了，有的海豚身体很弱，还有的海豚身体残缺，它们的游动速度差别很大。追着追着，便有一些海豚落在了后面，与队伍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

3

蒙莉第一个发现了这个问题。当它扭过身来回头看的时候，发现原本呈扇形的海豚队伍，变成了一条稀稀落落歪歪斜斜的线。而另外三条本来目瞪口呆在一旁观战的鲨鱼，却都不见了踪影。蒙利心知不妙，赶紧向领头的灰灰发出警告：“咿——咿咿！咿——咿咿！”

灰灰仍然沉浸在痛快的追击中，平时令海豚们心惊肉跳的警报声，此时听上去几乎没什么感觉了。蒙利又连连尖叫，招呼海豚们往一起靠拢。就在此时，蒙莉看到落在队伍最后面的一条雄性老年海豚突然飞了起来，紧接着鲨鱼豁尾也飞出了水面。这条海豚还没有掉回水里，又一条海豚被撞得飞起。两条可怜的海豚落回水面时，身体都折成了九十度，脊椎骨明显都折断了。水面上巨大的动静，终于引起了灰灰的注意。中埋伏了！灰灰顿时吓得一哆嗦。它赶紧扭转身子，同时发出一声命令，号召海豚们撤回环形礁内。也就在这个时候，它觉得水底下急流涌动，知道下面有名堂，来不及多想，身子便朝旁边一滚，只见一条鲨鱼冲天而起，擦着它的身子跃出水面。这条鲨鱼正是鼓鼓眼。

围困环形礁这么多天，鲨鱼们已经弄清楚，被困海豚的首领正是灰灰。把灰灰拿下了，这群活着的海豚就群龙无首了，现在正是击垮灰灰的最佳时机。别看鼓鼓眼身体硕壮，却异常灵活。当它擦过灰灰的身子时，脑袋一歪，血盆大口对准灰灰的颈部咬去。此时灰灰的身子跃在半空，无处可借力，只好又一次翻滚身子，终究还是慢了一点儿。鼓鼓眼的两颗利齿在灰灰的脖子后面剐了一下，剐出一道一尺来长的口子，鲜血涌流。灰灰明白，鼓鼓眼的第二口马上就会咬过来，于是它一掉进水里，立刻又蹿起身子，拼命朝前游动。

才游出二十来米，灰灰忽然觉得眼前一暗，一条鲨鱼迎面袭来，是花斑脸。灰灰扭身避让，鼓鼓眼和乱牙又紧追而至。灰灰心想，糟了，这回可逃不掉了。它忽然觉得有点儿难过，倒不是为自己无法逃生而难过，而是因为刚回到大海，却又要与大海永别。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很好，只要能够回到大海，哪怕葬身鱼腹，也比待在海洋馆里强。

花斑脸身子一挺，就要猛扑过来，却又出人意料地猛然掉转头，张开血盆大口，朝身后咬去。灰灰看得很清楚，是妈妈出现在花斑脸的身后，妈妈正死死咬住花斑脸的尾巴。长这么大，花斑脸还从来没有被谁咬过尾巴呢。所以它本能的反应就是猛甩身子，企图把咬在尾巴上的这条海豚甩掉。花斑脸的动作幅度太大了，蒙莉如同风中的一片枯叶，一会儿被甩向这边，一会儿被甩向那边，被甩得头晕眼花，五脏六腑都要出来了。鼓鼓眼与乱牙本来正伺机向灰灰扑咬，但被甩起的蒙莉几乎成了一只流星锤，稍不留神，它们就得被砸中，鼓鼓眼和乱牙不得不小心避让。灰灰的压力顿时减轻了许多。

蒙莉是在花斑脸即将咬住灰灰的紧要关头，扑咬上花斑脸的。它非常明白，一旦自己松口，儿子就危险了。它非常想对灰灰大叫一声，提醒它赶快逃跑，但它明白，只要它的嘴巴一松，花斑脸的尾巴必定会从它的嘴里滑脱。

总这样下去肯定不行，要不了多会儿，鼓鼓眼和乱牙就会瞅机会扑上来，将灰灰撕成碎片。蒙莉看准时机，趁着花斑脸又一次将自己甩起，突然松开口，身子犹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似的，直向着灰灰飞去，“砰”地一下，狠狠地撞击在灰灰身上。灰灰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痛，蒙莉的鼻子又用力一顶，顶得灰灰向环形礁的方向飞出好几米。只有蒙莉自己才知道，这一撞，差点儿把它的鼻子撞断了。灰灰心头一片迷茫，妈妈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撞我呢？它不解地回过头，正好看到三条鲨鱼朝蒙莉扑去，它顿时慌了，本能地掉转身子，打算去帮妈妈一把，却不防蒙莉发出一声空前响亮的大叫，把它吓了一跳，连三条鲨鱼也都怔了怔。灰灰完全听得懂妈妈的意思，那是让它赶紧躲进环形礁里去。蒙莉的小半截身子竖在水面上，一边叫着，一边冲着灰灰的左右、身后使劲点着头。灰灰顺着妈妈示意的方向望去，那些老弱病残的海豚们正惊慌失措地在海面上蹿来蹿去，六神无主。如果不赶紧把它们带进环形礁里去，它们多数也会像强队的海豚一样，被撞断脊梁，最后性命难保。妈妈要它知道，它现在是这支队伍的首领，首领必须时刻想着大局，必须对全体成员负责。是的，对全体成员负责，这就是它的责任。一个连责任都弄不清楚的首领，必定是一个不合格的首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