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皎洁,竹影斜映,读书人许仙拿着一本《古诗精选》到后花园散步。散步为什么要带本书?因为他是读书人嘛,而且可以顺便用来打蚊子。
许仙走到池塘边,正想对着明月吟哦几句,不料才一开口,就被一声“扑通”吓得魂飞魄散。天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条大白蛇,掉进池塘里,正在水中挣扎,好像还听到“救命”两个字。
由于许仙是个只会读死书的人,脑筋自然不大灵光,所以,竟然摘下一片竹叶,扔进池塘里,还不断念着:“冲脱泡盖送、冲脱泡盖送……”
他完全忘了,树叶只能救溺水的蚂蚁,而且“冲脱泡盖送”是烫伤的急救步骤;最重要的是,蛇根本不怕水。
但是,水里的白蛇还是被感动得流下一缸泪水。当白蛇回到洞穴时,左思右想,怎么也睡不着,连冬天来临,吞了几瓶安眠药都没有效,一心只想赶快到人间去报恩。
这白蛇已经修炼一千年,能幻化成人形,尤其最擅长变成女人。因此,白蛇便转个身,开始发功,摇身一变变成虎背熊腰的大姑娘。
她有个小师妹,是修炼五百年的青蛇,也吵着要跟随她去见世面。她想:“也对,我曾经看到书上说,‘两条蛇总比一条蛇好’,就让小青陪我齐去报恩吧。”其实她看到的书是本食谱,上面写着,炖蛇汤时,两条比一条味道浓。
她为自己取名“白素贞”,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偷偷溜进许仙家,自称是许仙的爸爸的叔叔的表姨的堂兄的侄孙女,总之因为家里忽然穷得没饭吃,想来投靠许家,而且还持有一张“指腹为婚”的契约(当然是伪造的),逼许仙一定要娶她。
许仙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娶老婆吧;而且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帮白素贞拟定“减肥计划”。因为白素贞是千年蛇精,营养丰足,所以幻化的人形自然也白白胖胖。许仙对老婆没什么太大意见,只希望能瘦一点儿,免得将来坐花轿时,得多付给轿夫双倍的工钱。
白素贞便开始过着“饥饿三十”的日子,每天只能吃一餐,看能不能在三十天之内,下半身减去十寸。为了报恩,她只好勉强自己,缩衣节食。
她将一个蛋打匀,加半杯水、半匙酱油、一小匙糖,然后蒸熟,每天就只吃这些。果然,她成功了。三十天后,白素贞只剩下一身瘦骨。当轿夫们抬起花轿时,轿子居然随风飘扬,差点儿飞走。
此后,白素贞便进了许家,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
雨丝轻舞,微风浅吟,白素贞倚在门边,没精打采地望着庭院发愣。池里的荷叶,被雨滴拍打得歪了颈子,抬不起头来。
自从嫁给许仙,每天闷在屋里绣花缝枕头,她心情越来越烦。想起从前在深山洞穴,自由自在的单身日子,爱溜去哪儿就去哪儿,爱吞多少鸡蛋、鸭蛋、鸟蛋,都没人干涉。如今,只能待在房里回想林间草丛里的各色美味,真叫她心烦气躁。
“娘子,来看看我的最新创业计划。”许仙又在做发财梦了。他虽然是个读书人,可惜考运不佳,几次进京赴试都名落孙山。许仙一气之下,干脆决定自行创业。起初,他开了家“征婚社”,鼓励所有娶不到老婆的单身汉,到他家池塘许愿。只要朝池里扔十文钱,就可以许个愿。他还顺便卖《许愿示范大全》,每本一两银子,以供参考。可惜,每个客人一进门,看到许仙的老婆,也就是白素贞,就觉得阴森诡异,吓得不敢进门,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扭着身体,还不断吐舌头。
许仙想,不如根据老婆的专长,开家“有氧健身房”,协助众肥哥胖妹运动减重。从此,白素贞每天都累得像条蛇。反正她本来就是蛇。只不过,腰肢扭太久,也会酸痛的。幸好还有小青当助教。
这回,许仙又有新主意。他说:“来减肥的人,都是爱美的。我们可以顺便卖‘美容汤’。娘子,你知道什么料理会使人的皮肤晶莹剔透吗?”
白素贞想都没想,开口就答:“当然是‘青蛙汤’啰!”说完,还咽下一缸口水。
“好吧,就卖‘青蛙汤’。我这就去抓青蛙。”
白素贞连忙制止:“相公,这种事,让我去做就好,你去买一口大锅。”
那个下过雨的午后,许家后院蛙声凄惨。不一会儿工夫,白素贞便拎着一麻袋的青蛙进来。
她将水烧开,再把去除内脏的蛙肉丢入,再放进二十颗蒜头。加上调味料,然后熄火上桌。
只是,许仙整晚都猜不透,为什么老婆连喝十大碗,还觉得不饱?
细雪纷飞,铺天盖地。冬季里,放眼望去,尽是一片银白世界,大雪仿佛一床厚实的被子,遮掩住原来人间的种种色彩。
许仙在厨房中东寻西觅,找了半天,只找到一根干瘪的辣椒。他叹了口气,慢慢走回卧室,只见娘子白素贞还蜷缩在棉被里,睡得像条冬眠的蛇。
当然,许仙并不知道白素贞的真实身份,他不过是一时文思泉涌,想象力大增,把酣睡的娘子比喻为蛇。为了庆祝自己的不凡文才,许仙赶紧奔至书房,磨墨写字,立刻作了一首诗:
一片一片又一片,
雪花片片到地面。
娘子卧床睡整天,
好似白蛇在冬眠。
诗完成之后,许仙十分满意,又加画一只大白蛇在旁边,以便“诗中有画、画中有诗”。
白素贞睡了一天一夜又一个早上,做了个噩梦。梦中,她和小青被抓到市场拍卖,结果顾客居然说:“这种大白蛇脸色苍白,一定是‘饲料蛇’,不是‘放山蛇’,嚼劲不够,肉质老,不买!”气得她一下子就醒来。醒来后马上跑到镜子前,狠狠地抹了两大坨腮红,又涂完一盒胭脂,左看右瞧,觉得自己脸色红润,才喜滋滋地走出来。
许仙回头一看,被白素贞的“血盆大口”和可怕的浓妆给吓晕,当场昏迷不醒。白素贞一慌张,连忙叫小青来。小青主张赶快做人工呼吸,可是白素贞觉得应该速速赶去采“灵芝草”,给许仙服用,而且一定要盗取,以防买到仿冒品。
但是,灵芝草长在遥远的山上,白素贞必须长途跋涉,走三天三夜才能抵达。“为了爱,再远的路我也要去。”白素贞吩咐小青,万一许仙提早醒来,可以用棍子再将他敲昏。
白素贞替自己准备了三天的粮食。她先煮了一锅开水,加入卤味包、一匙盐、少许冰糖和三把茶叶,然后将火转小,小心放入鸡蛋。三十分钟后,取出鸡蛋,轻轻敲裂蛋壳,再放进去继续煮一小时。
凉了之后,白素贞拿个锅子,装入蛋和卤汁,便出发去远足。一路上,她开心地吃着茶叶蛋,同时祈求上天保佑,希望许仙慢几天醒来,以便她可以多过些自由日子。最重要的是茶叶蛋浸越久越好吃,而且有丰富营养,保证面色红润不会苍白!
簌簌秋风,落叶满径。许仙和娘子、小青到郊外登山。本来许仙提议要顺便烤肉烤香肠烤玉米,但是白素贞和小青都反对。小青说:“烤肉多无趣,烤青蛙还可以。”许仙怀疑地问:“我发现你们很爱吃蛙肉,难道上辈子是条蛇?”
白素贞拍了一下许仙的头:“相公,别闹了!不可以迷信。吃烤肉容易得癌症,我们还是准备别的美食。”
她先将蛙肉切成大块,锅子放入麻油、老姜爆香,再放入蛙肉、酱油、米酒、冰糖拌炒,焖五分钟后再放入九层塔。
“这是‘三杯蛙’,比烤肉好吃,又滋补养身。”白素贞说完,先囫囵吞下一大碗。许仙本想问:“怎么又是蛙肉?”但是,怕抢不到香喷喷的三杯蛙,也就暂时将疑惑连同蛙肉一起吞下去了。
深秋山上,香枫已经转为橙红,遍山艳丽色彩,三个人看得啧啧赞叹,何况刚吃完美味的蛙肉,齿颊留香,于是许仙眉开眼笑,提议:“我们来玩‘躲猫猫’。”
“相公,别闹了,我们又不是三岁小儿,会被人讥笑。”白素贞又拍了一下许仙的头。
许仙天生有个怪脾气:不喜欢接受别人的意见,如果人家要他往东,他就偏要往西。所以,此时他双眼一瞪,说:“就要玩!而且我来当鬼,你们去躲。一、二、三、四……”
白素贞和小青连忙躲进树丛中,还摇身一变,变回蛇形,缠绕树上。结果许仙找了一天一夜,都没找着,干脆自己回家去了。
“大姐,我们别回去了,留在山上多快活。”小青好怀念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那时,她是条调皮的小青蛇,喜欢挂在青松枝头,和隔壁的黄颔蛇聊天说笑。如今,在许家,女孩被规定不准随便出门,这种日子真不是“蛇”过的。
白素贞却摇头:“我掐指算过,只要咱们忍耐,一定能成为流传百世的‘传说故事’。将来,会有很多人知道我和许仙凄美的爱情故事,并且拍成电影、编成舞台剧。哇,我们会是全世界知名度最高的蛇。”
那个满山枫摇的早晨,白素贞和小青终于还是放弃自由,甘心回到人间,继续过着违反天性的生活。白素贞告诉自己:“爱情是没有道理的,就像‘三杯蛙’是没有胆固醇的一样。”
来一锅满足嗅觉与味觉的三杯蛙吧,暂时忘掉生活里的种种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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