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的作法

我们现在所说的文章，包含甚广：诗词、散文、小说、论文自不必说，信件、题跋、总结、报告、单位间往来的公文也算作文章，甚至街头巷尾的小广告、菜谱、微博、短信以及“点赞”，都可归入广义的文章之列。

曾在某企业见人事科长让人打印年终总结，在一张报道外地企业的剪报上，只改动了企业名称、领导名字以及一些数据。打印者问：“就按这个打吗？”科长说：“照打。”又有一为领导写报告已达数年的公务员告诉我，写报告的最高境界就是听上去句句是真理，想下来却句句是空话。

师范刚毕业那阵，我痴迷文学，因只开花不结果，只能面对现实，先练习写些杂谈什么的。有人介绍经验说：“写杂谈容易：提出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后编企业报，写新闻，有一从业多年的媒体人告诉我：“写新闻只要写清记叙文的六要素：时间、地点、人物、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就可以了。”写了新闻投到报社，报社的编辑说这样写还不行，新闻得有新闻的由头。不久前才知道，关于企业的报道，文章之外，还有别的讲究。

又曾客串着写过现代诗，一日，一位老诗人问我：“你好像对现代诗的结构也有点懂了，谁教你的？”我笑着说：“不就是书法的谋篇布局吗？”这话不是玩笑，是真话。艺术与艺术之间，艺术与社会运行、世间万物之间的道理都是相通的。

这几年因发了些文章，便有人向我讨问文章的作法。列夫·托尔斯泰认为：艺术是传达。文章更是如此。我通常都这样回答：一是真，二是辞达，三是一文一法，四是简洁。

“真”，似易实难。真之于文，犹如基础之于大厦。

“辞”是言辞，作者通过言辞来表达思想。“达”即达到，辞达即指把话说清楚说到位。意是文章的灵魂，贵在独到有新意。以为多列几个哲人的名字、多引用几句古诗词，文章就有了纵深感；或者以为多用几个形容词，多说几句不知所云的“诗话”，文章就生动了，那是孩子戴着面具吓人。文章的“辞”最为要紧，它决定文章的高下。修“文”不如修“辞”，修“辞”不如修“人”。

怎样才能表达清楚？如何才能让人领会、赞同、接受作者的“意”，并且还能感觉到美？这就要说到技巧的问题。有人下笔千言倚马可待，有人喜欢躺在床上打腹稿，两者只有缓疾之别，没有高低之分。又有作文的最高境界为无技巧之说，非无技巧，实为天分高、修为到又极博瞻之人，于作文技法熟极，故能随意点染、着手成春，羚羊挂角，无“法”可寻。苏东坡所谓“行以所当行，止于所不可不止”即是。作文本无定法，非无法，是一文当有一文之作法，一文当有一文之结构与风采，如人之穿衣，每每不同，总以相宜美观为好，以令人惊叹艳羡为妙。一文一法，方能给人以新鲜感。

孔子说：“辞达而已矣。”为什么“辞达”后面紧接着就是“而已”俩字？意在不说多余的话，即简洁。前几天参加一散文家研讨会，一“颂扬”者念了该作家文中一段“精彩”的叙述，其中有一句是：“我于是迈步走出了大门。”这一句可以精炼些，“迈步走”三字可删，如承上文意思，径作“出了大门”也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