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浙沥沥阴了几天的西沟上空,终于匿了雨脚,太阳拱了出来。羊凹岭的雨,要么一月二十天的也不下一滴,要么下起来没完没了,直下得脚底下稀泥烂水的没法进地里。
二孬看一眼天,泥着一双脚,站在地头,欢喜地看沟边沟上的秋庄稼说,晒上一半天,就能收了。
二孬说的是西沟的地。西沟是陈老板承包的,雇了二孬和他媳妇打理。二孬是干活的好手,种菜、种庄稼、管理果树,都是把式。先前只长蒿草的西沟,在二孬的手下,菜长得葱茏,庄稼也是丰硕一片。尤其是沟上的那片地,二孬知道是块好地,耕地、浇水、施肥,都是用了十分的气力和心思。确实是好地。二孬看着地里的玉米和红薯,还有一亩的花生,秋阳下,也繁茂,也饱满,心下就欢喜了。丰收在望了呢。
媳妇说,又不是你的地,你乐个啥。
二孬瞥一眼媳妇,说你知道个屁。
自己汗下的土地有这么好的收成,能不欢喜?暑天里,陈老板领着几个朋友来西沟玩,那些人都啧啧地赞叹,说这哪是荒沟啊,纯粹的一个风景地、农家乐嘛。二孬喜欢听人说西沟好,陈老板也喜欢。人一走,陈老板就扔给他一盒烟,或者几瓶啤酒,对他说,亏不了你,只要你把咱这沟种好。
今天,看着地里的菜蔬和庄稼,二孬想要不要跟陈老板说声再雇个人,别迟手慢脚地收不回去,沤到地里,一季的粮食一季的辛苦,废了,多可惜。
陈老板正好就来了,身后还跟着周家老二。
他来干啥?二孬当下就有些不乐意。不是二孬跟周家老二有什么过不去,他是看不上周家老二,要技术没有,要力气懒得出,干活没有心眼,巷里有名的好吃懒做的人,连自己的五亩地也打理得没有眉眼,就知道赌博,西沟又没有麻将机子,他来干啥?
周家老二竟是陈老板雇来西沟干活的。听陈老板的口气,好像是周家老二一个什么亲戚给陈老板介绍的。
出力干活还得找关系?关键是,他能干吗?二孬脸上有些不悦,就说,雨脚刚提起,地里进不去。二孬是想一会儿趁周家老二走了,给陈老板说说,雇谁也不要雇他。周家老二却不走,嘿嘿笑得露出了满嘴的大牙花子,说,地得干干地得干干。说着,从棚子下扯了块抹布,捏着水管子给陈老板洗车去了。
倒有这个心眼。二孬眼睛斜了斜,嘴角就扯了下来。
擦完车,周家老二媳妇也来了,把一个包给了陈老板,说是闲得在家没事,绣了几对鞋垫,给娃娃垫。陈老板说好好,说你也来吧,你们和二孬一起秋收。
第二天,周家老二和媳妇早早来到西沟,问二孬先掰玉米还是刨红薯,周家老二一句一个二孬哥,说听你的二孬哥,你说干啥咱就干啥。
二孬嘿嘿笑笑,说那就先掰玉米吧。二孬心说,我倒要看看你能干啥。果然,一行玉米还没掰完,周家老二和媳妇就哟哟地嚷累。把玉米往棚子下运时,周家老二担着两筐玉米棒子,腿却抖得迈不开。刨花生红薯时,周家老二的力气好像用完了,浑身软塌塌得瘫坐在地上,问二孬能不能歇上两天。二孬没好气地说,你想歇你歇,收了秋还要种麦,庄稼等你还是节气等你?周家老二没说话,手撑着地站起来,一晃一晃地刨红薯去了。
此后,周家老二虽看上去乏累,可二孬叫干啥就低头干去了,好像比先前还要卖力些。老二媳妇也是今天送二孬他们几块烙饼,明天又给他们带来一碗饺子。二孬看着,心里就有些过意不去,再翻地、插苗或者干别的活儿时,他的脸就活泛了一些,就耐下性子,教周家老二和媳妇茄子苗辣椒苗怎么培育,翻地浇地如何使巧劲……二孬说,百事都有巧,一巧省半力。周家老二递给二孬一根烟,说可不是,哥还要在陈老板跟前帮我说几句好话,你知道,现在活儿不好找。
二孬嘎嘎笑着说,没问题,你要用心学,农民也不是谁都能当得了啊。
周家老二嘴上应着,没事却总往沟上跑,在沟边的那片地里走来走去。二孬问他干啥呢?跟个小鬼一样念念做做的。周家老二笑呵呵地说没啥。
二孬扁扁嘴,心下怏怏着,扯了个袋子,去沟里捡拾树下的落果去了。
二孬还想着怎么教周家老二农活时,陈老板说要在沟上的地里盖一排房子开麻将馆,让周家老二和媳妇来管理。陈老板夸周家老二有眼光,说,这是个商机啊,西沟虽离县城近,可僻静,玩累了,就叫他们到沟里打核桃摘果子,到地里摘菜挖红薯,有这个节目,肯定能吸引不少人。
陈老板问二孬,你说是不是?
二孬看着沟边的那片地,地里的玉米红薯花生长势很好。二孬心说,可惜了,这么好的地。他扯扯嘴,没说。他说了,陈老板会听吗?
太阳慈着面孔从云层里出来了,可二孬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他的脚上裹了胶泥般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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