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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王祥夫

时间:2023-12-2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于是奉命要写此文,首先蹦到脑子里的题目就是“说到王祥夫”。因为想到了王祥夫先生。祥夫先生的趣,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说到东拉西扯,你可别以为他是没有原则的话痨。嗓子且不说,调子应是极准的,韵味更是十足的。说到古玩,我和他第一次见面是什么缘由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刚一开始聊天他就告诉我,他手上戴的那串宝贝叫“老唐球”,都是唐朝时候的玛瑙玉石。想了想,终于想起,是王祥夫,他在大同。

乔叶

祥夫先生在随笔散文里有一句口头禅,叫“说到什么什么”,比如“说到玉米”“说到宣纸”“说到紫藤”,等等,目之所及,随处可见,可谓最家常的起承转合之句,我很喜欢。于是奉命要写此文,首先蹦到脑子里的题目就是“说到王祥夫”。他整天说到这个说到那个,这会子就被我也“说到说到”吧。

且说某天刷微信,看到一个帖子,题为“有趣的人”,就笑了起来。因为想到了王祥夫先生。就我所见过的作家里面,他可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有趣了。可是具体说到哪里有趣,又不太好挑。他谈到黄宾虹时曾说:“黄宾虹是伟大的画家,他的画是高级烩菜,各种技法都一锅烩在里边,想单挑出哪样来吃还不好下筷子……”祥夫先生的趣,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但凡接到笔会邀请,只要说他来,我就不担心这个笔会没意思。他一开口就是妙趣横生。其实也没什么逻辑,他的风格就是云山雾罩地讲,上一句刚说:你上次戴的那个花围巾比今天这个好看,下一句就说他家门口的油泼扯面味道正宗,总之是形散神也散,却散得舒服到骨子里。听他聊,你就会发现,这世上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琴棋书画诗酒花,他都能说出个一二三四。就连唱戏他也在行,无论哪一门剧种都能品出精髓。他也率真,有什么说什么,于是你也尽管跟着他的节奏,说到哪里说到什么都可以,都不越他的界——忆起来,作为一个那么好的作家,他最少聊的似乎恰恰就是写作。他说:“作家既要把写作当回事,又不能把它当作天下唯一可做的事。心情最好要放松一些,虚静纳物。当代作家与现代时期的作家相比,当代作家就是不放松……”

这么说我就明白了,他可真是会放松呢,放松的方式就是东游西逛、东淘西买和东拉西扯。说到东拉西扯,你可别以为他是没有原则的话痨。之所以健谈,一来是他确实所知甚多,二是在座有相欢的朋友提起了他的兴致,三就是他的仁义了。他怕冷场,尤其是吃饭的时候。一旦局面有冷场之势,他就仿佛是自己亏欠了人似的,先把自己喝个微醺,然后开始撺掇这个喝酒,命令那个唱歌,那样子简直都顽皮起来了。等到伎俩使尽气氛仍然沉闷时,他就会把自己贡献出来,我听过他不止一次地男扮女装唱《红娘》或者《贵妃醉酒》。嗓子且不说,调子应是极准的,韵味更是十足的。

他的话题里有两个最重要的核心,一个是古玩,另一个就是书画。说到古玩,我和他第一次见面是什么缘由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刚一开始聊天他就告诉我,他手上戴的那串宝贝叫“老唐球”,都是唐朝时候的玛瑙玉石。然后他一颗一颗讲给我听,我都没记住,只是懵懂地夸赞着。记得最清楚的唯一一句,他说:“这样的玩意儿我还有一些,你要是喜欢的话,等下次见面我给你三颗。”

后来的日子里,我得到过他的颇多馈赠。在海南谭门镇,我跟着他逛珠宝店,他买我也买,他买得多我买得少,他买得大我买得小。反正有他掌眼,是错不到哪里去的。他下手可真是豪爽,这家进那家出,一会儿工夫就刷了几万,大刀阔斧。在一家店里,他买大店家送小,他送了我一个砗磲手串。在新疆昌吉玛纳斯,他挨着门逛玉店,我也是跟着他逛买,看到硕大的黑色石块,店家说是陨石,他也买。店家送了小小的一块,他也转给了我。但是第一次允诺过的老唐球呢,始终没有。所以每次见面,那句话都在我耳边回响,都促使我想认真地告诉他:“老唐球我很喜欢。”

说到书画,我也得了几幅。都知道他的字画贵,我冷眼旁观,他送起人来却是毫不心疼的。却也绝不是刻意要送,送之前的序曲就是聊。跟他聊你可是得储备相当谈资,他可聊的东西那么多,你接不住的风险实在大得很。聊着聊着就会聊到书画,他会既低调又傲娇地谈到自己画的蜻蜓和齐白石的不同,朱砂的着色有什么心得。谈着谈着,他高兴起来了,多半会问:我给过你画没有?若是没有,他一定会说:给你画一张。然后要了地址,不久就快递了来。下次见面还问:给过你画没有?若说有了,他会问画的是什么,然后说我再给你画个什么什么吧。过后不久,依言寄来。拿稳了他的慷慨大方,有一次我便哄他,说我还没有什么什么,你给我画个什么什么吧。他在圆圆的镜片后面闪烁着狐疑的眼神,说:“没有给你吗?那我给谁了?”我坚持说反正我没有。他狐疑着,到底还是信了,果然又给了我。就这么着,我又得了他的一张画,像个骗子似的。不过也没有负罪感,总觉得他会原谅。有一次,我良心发现,他要寄画时,我说让他寄成“快递费到付”,也就是快递费我来付,他嗔怪道:“还到付呢,打你!”

听他聊得多了,我也动了轻浮的念头,随口说要学画,他却认真起来,建议我画梅花。我诺诺听命,却也没有行动。隔了一时,他说为我刻了一方闲章,是“梅花弟子”,又为我尚在虚拟中的画室起了名,叫“问梅堂”,再次见面,“问梅堂”三个字已经写好了,当然还少不了一幅清雅的梅花图。他还教诲我,画梅花枝须往下走,花要往上开,不然就是“倒霉”啦。

自此之后见了他,我就有些心虚,因为还不曾画过一幅梅花。每次见到他,他都会问两件事,一件是:“你那些宝贝怎么样了?”指的是我跟他逛时买的那些玉石零碎。另一件就是:“画得怎么样了?”待要哄他,他又是行家,不好哄的,于是只好假装惭愧地实话实说。他便安慰说:“不要紧,慢慢来。”再接着教诲:“收着写,放开画。”说这些话的他,样子很酷。

说到酷,他虽然常如最温厚的兄长,宠着所有人,可是也常常很酷,尤其是在书画和照片里。书画不用多说,虽然是怡情闲事,说到底是看一辈子累积的学养功底,自然是一件酷事。可照片总不用那么严肃吧?我觉得他最无趣的一点,大概就是照相时不爱笑。爱绷个脸,装酷。再戴个墨镜,更是酷得夸张,高冷得不行。有一次,和他合影,他还是那个样子,我很不满意,就让他拍了又拍,直到有一张,闹着他终于灿烂地笑了。但是看到照片的一刹那,我也彻底明白,他在照相时的高冷风是对的,他这时候必须酷。

——突然想起一个特别时刻。在春天的千岛湖,晚上,我们几个去他屋里聊天。他让我们在阳台上临湖闲坐。习习风中,他说了一些陈年家事,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但我知道,他的神情如夜色一般沉郁。

有一次读书,待到“美美与共,天下大同”这句跳出来,我流连了好一会儿,觉得这句好像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想了想,终于想起,是王祥夫,他在大同。大同是一座城市,大同也是一种理想,而对于我来说,大同就意味着王祥夫这位可亲可爱的师长,别无其他。

2016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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