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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纪游散文

时间:2023-12-2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每到一地我都愿意把所见所闻所思所感写出来,这就是一些纪游文字。我主张写游记散文之前,不,应该是出发之前,首先要做好创作准备,我把它称之为“预热”,也就是先要练好“内功”。写游记散文,既要把历史收在笔下,把读自然、读书、读史融为一体;又不能为历史所累。这里以《读三峡》这篇游记散文为例。这些虽然不是三峡本身的景物,但与三峡关系密切,写得好可以增加历史感,使人深思遐想。

由于工作上的条件,我有机会到全国各地走一走。每到一地我都愿意把所见所闻所思所感写出来,这就是一些纪游文字。

经常听到有人问我:你到一个地方就有很深的感受和体验,怎么我也同样去、同样看,就没有呢?我想,这首先与事前准备与知识储备有关。缺乏对表现对象历史文化变迁的了解,缺乏对自然景物中蕴涵的人文精神的关照,就很难真正激活情趣、触发联想,使作品具有历史厚度和艺术张力。我主张写游记散文之前,不,应该是出发之前,首先要做好创作准备,我把它称之为“预热”,也就是先要练好“内功”。

大凡我们特别向往的名胜古迹,总是古代文化积淀深厚、文人墨客留下较多足痕、墨痕的所在。我们在读自然的大千世界,实际上也是在观书、读史。首先是把握了古往今来许多文人墨客留在这里的神思遐想,从一个景点走入历史的沧桑。这种自然的漫游,正是从一个场景、一件事情出发,展开一次悠长的艺术巡礼。

数千年来,我国无数文人、骚客、旅行家,凭着他们对山水自然的特殊的感受力,丰富的审美情怀和高超的艺术手法,写下了汗牛充栋的华章佳什,为祖国的山川胜迹塑造出画一般精美、梦一般空灵的形象。一篇在手,可以心游象外,悠然神往,把心理境界、生活情趣和艺术创造的第二自然,作为三个同心圆联结、叠合到一起,不啻身临其境,而又能免却鞍马劳顿,解除风尘之苦。未出斗室,而先极四时之娱,揽八方之胜。卧游、神游、梦游、醉游,是那样的空灵浪漫,富有诗意。在此基础上,再去实地考察,亲临感受。这时,面对自然景观,只要伫立片刻,人文、历史、自然就会浑然聚在一起,你会觉得前人的名章妙语,如春风扑面,纷至沓来,启动着内心的激情、联想。

这样,虽然是在读现实的景,看现代的事,却又是漫步在一个丰满的有厚度的艺术世界。那些已经尘封了的历史记忆,被拂去了时间的尘埃,自然而贴切地走进了一个新的艺术天地,鲜活起来,生动起来。

概言之,就是我把有针对性、有目的性的闭门读书、面壁求索,作为徜徉山水、寄兴林泉之前的必要准备。

写游记散文,既要把历史收在笔下,把读自然、读书、读史融为一体;又不能为历史所累。当我们面对自然景观,同时又是面对人文山水的时候,对自然与历史的多情,往往会加重人生的负载。这时,走出古人,找出一片“阶前盈尺之地”,来创造出自己的辉煌,就是一个非解决不可的课题了。这也正是我所苦苦追求的。

在写作中,我坚持一个总体把握的路子,设法写得超越、空灵一些,努力跳出古人、他人的窠臼。这里以《读三峡》这篇游记散文为例。关于三峡的名篇,从郦道元的《水经注》到刘白羽的《长江三日》,都是细针密缕,周赡完备,既具艺术性,又具科学性,很难超越。我想,不能那么写了,必须换一种手法。也就是从大处落墨,做全景式叙写。不侧重当时、当地每一个具体景物的描摹,不局限于个人所见事物本身,不停留在某件具体事物上,不着意于刻画个别情节,而是把山水自然当作一部大书,捧起来读。

总体设计是,立足天半,俯视山川,把四百里长的三峡奇观当作一部大书来读。就是说,我不是由点到线,移步换形,而是着眼宏观,进行总体把握,从现实有限的形相转入绵邈无际的心灵境域,开拓出融心理境界、生活体验、艺术创造的第二自然于一体的多维向度。我写,“一些峭拔的石壁,由于亿万年风雨剥蚀,岩石呈现出许多层次异常分明的轮廓,或竖向排列,或重叠摆放,或向两侧摊开,使人想起‘书似青山常乱叠’的诗句。”进而感慨,“三峡,这部上接苍冥、下临江底、近四百里长的硕大无朋的典籍,是异常古老的。……它的每一叠岩页,都是历史老人留下的回音壁、记事珠和备忘录。里面镂刻着岁月的屐痕,律动着乾坤的吐纳,展现着大自然的启示,里面映照着尧时日、秦时月、汉时云,浸透了造化的情思与眼泪”。“假如三峡中壁立的群峰是一排历史的录音机,它一定会录下历代诗人一颗颗敏感心灵的摧肝折骨的呐喊和豪情似火的朗吟。”作品中讲述了与三峡紧密相连的悠悠岁月,从大溪文化讲起,联想到几千年的历史、人物,不惜笔墨,大写特写。这些虽然不是三峡本身的景物,但与三峡关系密切,写得好可以增加历史感,使人深思遐想。

我觉得这种游记写法,是以一种博大的胸襟、开阔的视野,把客体对象放到历史的流程中去进行宏观把握、整体观照,以增强力度与张力。创作实践证明,在散文创作(包括游记)中,愈是自由地联想、概括,省略一些事物的特殊过程、众多细节、微妙差异,形象往往愈是鲜明。没有概括,就难以进行形象的净化与情思的聚焦。通过宏观把握,通过概括与联想,可以凝聚历史、凝聚哲思、凝聚生活。当然,概括不是空泛的议论,不等于大而化之,还必须体现感情客体的特殊点,否则,你笔下的“滕王阁”就与“岳阳楼”没有差别了。

写游记散文,并不单纯为了写景,同时也是感情的自然流洒,是一些难剪难理的情怀的疏通。是在寻求内宇宙与外宇宙的沟通,唤回对自然的感受,以此来丰富现实生活的内在性、多样性的心灵欲求。这种充满苦累的心灵跋涉,并非得之于灯红酒绿或者舟车簸荡之间,多是成于心境沉酣之际。它的生命力就在于迸发于内心深处,是具有自己个性的独特的思想感受。就这个意义说,散文是为自己而写的。

有了独特的生活感受,还需要找到独特的切入点,或者说,一个“以心灵映射万象”(宗白华语)的独特的艺术视角。它是艺术构思的起始点、切入点,是感染读者的最佳导向,是作家与读者的心灵交流的焦点的最佳选择。

列夫·托尔斯泰认为,优秀的艺术构想,“应该有这样一个点,所有的光会集中在这一点上,或者从这一点放射出去”。散文写作也应该是这样。你看朱自清先生的《背影》。他写自己北上读书,父亲在繁忙中渡江相送到车站。一切都安排停当,本可以走了,却突然想到要穿过铁道去买几个橘子,供儿子路上吃。对于这件平凡的事,一般读者不会留下更多的印象,唯有父亲这个蹒跚、肥胖、行动有些吃力的背影,总也忘不掉。这是一个非常出色的情感直觉造型,也是一个独特的视角选择。许多诗文并不缺乏真实的激情,而缺少这种视角选择和直觉造型,结果,情感、文脉就流散不定,没能像托尔斯泰说的那样,“让所有的光集中到一个点上”,从而削弱了感染力与震撼力。

黑格尔说,美是理念的感情呈现。就是把视点归结到直觉形式上的。直觉形式看似很简单,但它背后所包罗的几乎是作家的整体生命。根据我的体验,在艺术中,哲理追求也往往体现在直觉形式上。或者说,艺术凭借着直觉形式反映哲理追求。这是一种高能效应。它使广大读者从一般欣赏转化为震颤性体验,由具象走向抽象,实现一种明显的理性承载。

我写游记,不论是写景、抒怀,面对着感情的客体,总习惯于找一个独特的视角去把握它、表现它。在纪游中,种种意蕴、情态,往往以一个独特的意象,以直觉的形式表现出来。

《祁连雪》,这是我游览河西走廊后写的一篇游记。千里河西走廊,该给人们留下多少玄思遐想!每一个面对这大漠戈壁的作家,相信都会发思古之幽情,射出无数支向往的神矢,鼓振着玄想的羽翼,设法观察、描绘它的历史、现实与未来的诸般色相。这里,奔驰过出使西域的张骞的车骑,勇探虎穴的班超的鞍马,也展现过隋炀帝会见二十七个国家君主的盛大场面。这里有大漠孤烟,瀚海行旅,悲笳互动,驼铃叮咚的动人图景。这一切,“前人之述备矣”,我还从什么角度去选取艺术题材呢?经过苦苦思索,我找到一个贯穿全局的特殊视角,就是祁连山的雪。通过它的连缀,把我对河西走廊的历史感、沧桑感、亲近感描绘出来。正如毕加索所说的,“观念与情感终于在他的画幅之内成了俘虏。无论怎样,它们不再能逃出画幅了”。如果把画幅作散文理解,即作为视角的直觉造型来理解,真是确切不移的了。

(199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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