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好书，做好人

读好书，做好人

“读好书，做好人。”这是江西九江同文中学的校训。这个校训真好，既可以理解为：要读好的书，要做好的人；也可以理解为；要把书读好，要把人做好。不管是哪种理解，都可归结为：读书，要有益于身心健康；做人，要有益于国家、人民；读好书是为了做好人，做好人就要求读好书。虽然，我在同文中学只读了高一，但我永远忘不了同文中学。

同文中学的历史至今有141年了。1948年春，我在家乡湖口县立初级中学毕业，县里没有高中，而隔江的九江就有所著名的同文中学，学风好，水平高，秋季我考入了同文。当时别人告诉我，我语文、数学、英语考得非常好，几乎满分；而物理、化学考得十分糟，远不及格。面对这一特殊情况，学校考虑了很久：这个学生取不取？取！一定取！这么好的语、数、外，难道理、化真的差吗？这定有原因，这个学生能培养得很好！

果不其然！我一入学，就很努力，很艰苦，表现不俗。高一上成绩总平均，即各门课成绩总和除课程门数，全班六七十人吧，我第二名。第一名叫王能熙，又聪明，又用功，比我约高2分。我比第三名，第三名比第四名，高不了1分，分数咬得很紧。同文重视读好书，学习风气很浓，学习要求很高，学习纪律够严。考试，当然严。平时作业成绩、测验成绩、小考成绩、期末大考成绩，统筹计算。考风好，我清楚记得，有的考试，老师临时有任务，离开考场，也没有人作弊。如有作弊，一旦查出，处分极重，因为作弊违背了我国的诚信传统。

学校教师不多，德才双馨，所有领导，包括校长，都必须亲自授课。这些领导，大多是留美学成归国的，一片赤忱，报效祖国。教我数学的老师叫黄问孟，是金陵女子大学毕业的，当时不到30岁。她上课穿着旗袍，十分俭朴，不苟言笑，教室内有一点不安静，她就不进教室，或不开讲。她的课讲得有条有理，概念清楚，重点突出，板书整洁。她既严格要求学生，又十分相信学生；上课时手中有本点名册，似乎从未点过名；有时考试，她把试题一出，就离开了；有的同学讲，有时她还会在黑板上写“光荣考试”四字再离开，但从未发生过学生作弊。教我语文的老师叫汪际虞，是位近50岁的老教师了，出身书香门第，极富中国优良传统，具有渊博的历史知识，讲课中经常引经据典，穿插合情入理而令人玩味的古今趣闻，经常赢得满堂笑声。我记得他讲清朝彭端淑的《为学一首示子侄》这篇古文时，他以文中的思想谆谆教诲学生，要辛勤为国学习，我至今不忘：“聪与敏，可恃而不可恃也，自恃其聪与敏而不学者，自败者也；昏与庸，可限而不可限也，不自限其昏与庸而力学不倦者，自力者也。”我既没有王能熙那么聪明，我也不那么不聪明，王能熙那么用功，那我应比他更用功才行。汪老师还讲了一首白居易写的古诗《燕诗示刘叟》，讲一对燕子，艰苦衔泥筑巢，辛勤觅食哺儿，雏燕长大，四散高飞，这对燕子十分悲痛，终夜啁啾，诗最后讲：“燕燕尔勿悲，尔当返自思。思尔为雏日，高飞背母时。当时父母念，今日尔应知。”汪老师一再告诉我们，我们是人，要饮水思源，孝敬父母，《论语》讲得很对：“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我写的一篇作文，受到汪老师的赏识，念给全班听，我很受鼓舞。我入了高中，理化成绩扶摇直上，我明白了我初中理化学得不好，固然是由于当时初中条件太差，除了课堂有点演示性试验外，什么试验也没有；更重要的是，我不能正确对待老师尖锐的批评，与老师赌气：你讲“杨叔子没有化学的头脑”，那么我就不学你讲的化学。

同文中学不是教学生读死书，死读书，只管智育，还开设了体育课、美育课，不但有课，而且有相应的活动。体育设施相当齐全，一年春秋两次运动会，体育活动多式多样，球类有篮球、网球、羽毛球、乒乓球，特别是足球。同文中学足球踢得很棒，不仅一直名列全省前茅，而且饮誉九江附近的长江中下游一带，长久不衰。音乐，我可能天生发音辨音能力很差，再怎么努力，歌也唱不好。那时在同文，音乐成绩由两部分组成，一是唱歌，二是乐理。我的乐理成绩、识五线谱的成绩，可说很高，所以，音乐成绩还能及格。

同文中学的规章制度也比较严格、合理。早起床，晚就寝，早操，晚自习，做扫除，外出请假，都有规定，都有检查。住宿生有一两百人，占了学生总数相当高的比重。学生吃饭，有由学生组织的管理委员会来管，钱、油、盐、粮等都管。每天有住宿生帮厨，帮厨的学生除了不做饭菜以外，就同厨师一起，领钱、粮、油、盐，买菜，洗菜，淘米，烧火，发饭菜，做卫生，等等，一个学期可轮到一两次。

最值得讲的是，同文中学极重视德育，重视做好人。我赞成这一讲法：同文中学建校以来，道德教育一直是同文教育的主要内容，强烈的爱国精神一直是同文精神的核心。“同文”这一名称就取于《中庸》这一经典，“今天下，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虽然，同文中学是创办于1867年（清朝同治六年）的美国教会学校，中间数易校名，体制有所变动，但她诞生于第二次鸦片战争帝国主义侵略中国之时，历经中华民族百余年苦难风雨，植根于中华大地，与民族同患难，与国家共呼吸，正如同今天校园中十数株150年以上树龄的香樟一样，根固于地，擎天而立，战暑斗寒，茂叶浓荫，四季常青，生机勃勃，呈现出同文中学文化底蕴的深厚。我在同文中学时，同学告诉我，我们的熊祥煦校长，我们学校一批领导人，多是基督徒，更是民族文化的传承者与爱国者，他们强烈爱国，十分有骨气。抗日战争时期，为了同文中学不为日寇所利用，大义凛然，克服重重困难，举校毅然内迁，迁至重庆璧山县丁家坳镇，与当地群众同甘共苦。1938年至1946年艰辛办学八年，熊校长在学校坡地上用铲子铲出：“养天地正气，法古今完人。”抗日爱国将领冯玉祥将军、张治中将军等捐赠《四库全书》与《万有文库》给学校，如今已成为同文中学图书馆的镇馆之宝。

是的，在中国人民奋起求解放、争独立、奔富强的伟大斗争中，同文中学为我国的革命与建设造就了大批人才，在为纪念同文中学建校140周年而出版的《群星璀璨》一书中，列举了近270位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企业家、科学家、技术家、文学家、艺术家、医学家、教育家、社会活动家等等。其中有方志敏。是方志敏同志在同文中学组织了“共产主义活动小组”，写就了气壮山河的《呕血》这一悲歌。他永远活在同文人的心中！其中也有龚婕。在2006年4月21日，胡锦涛同志应邀到美国耶鲁大学这一最高学府演讲时，在此就读的龚婕特地当场引吭高歌，演唱了江西民歌《打着山歌过横排》，歌声传遍世界。同文中学，始终是江西省重点中学之一，始终是我们重点高校的重点生源之一。我认同这么一个看法：同文中学培养一种气质，承担责任，厚德报国；演绎一种气度，兼容并蓄，海纳百川；凝练一种气息，文理交融、中西贯通；秉持一种信念，敢为人先，守正创新。去年，到九江招生的北京大学招生组组长对同文中学的学生的评价是：“思维活跃，性情开朗，知识面广，自信心强，我们北大需要的就是这类学生……”去年，同文140周年校庆时，《江西日报》以“鲲鹏展翅九万里，篷舟吹取三山去”为题的专页，盛赞同文中学，对同文中学作了专门报道。

是的，在我国将教育作为第一位民生大计的今天，同文中学正在抟扶摇羊角而直上！

（原载《光明日报》，2009年5月13日，根据原载前的初稿略有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