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新闻事业比之欧美乃至东邻的新闻事业虽不免瞠乎其后,但在本国总可算是首屈一指,故上海报纸所发表的言论,常为全国人所注意,而国人对于上海报纸上言论之属望乃愈益殷切。不但如此,上海为中外人荟萃之地,中外意见之纠纷,国际问题之复杂,殊为他处所不及,故上海报纸所发表的言论不但为本国人所注意,亦为外人之欲探悉中国人舆论之趋势者所注意。由此足见上海报纸在言论方面责任之重大,不应常以不关痛痒的文章敷衍篇幅。此种责任以销数特别发达的日报为尤重大,因为他所能达到的读者既多,其言论的效力当然更为宏大。但就实际情形观察,还是在营业上不甚发达的日报常能说出几句切中时弊的话,而营业比较发达的日报则反而令人失望。例如在上海日报中以销数最多著闻的《新闻报》,便常犯这个毛病,试举一例以资讨论,该报四月十九日有“新评”一篇,题为《英埃谈判》,全文如左:
英埃谈判现已停顿,吾人但闻其言有难题,而内容如何,则局中人相戒不言,是以无从知其原委,惟知其所争者为苏丹问题耳。
英埃争执之详虽不得知,但观埃及代表发表之公报,谓彼等关于苏丹问题之提案至为温和,不意仍难通过,于是意中以为已经成立之协定,遂至停搁,寥寥数语颇耐人寻味也。
英埃谈判初开时,气象颇佳,良以工党内阁之主张向近于和平,其应付埃及之态度,屡为保守党所抨击,谓其损失英之权利,是以世人观察此事者以为进行必可顺利,孰意其仍不免隔阂,可知强者自利之心无论如何终不能免,一方以为已极尽谦之能事者,去正义与公道殆仍甚远,盖习非成是之风已久,断非一朝一夕所能挽回也。
我觉得读完了这篇“寥寥数语”的“新评”,虽加以“寻味”,对于“英埃谈判”这个问题还是莫名其妙。作者在第一段里告诉我们说英埃谈判的内容是“无从知其原委”的,在第二段里又告诉我们说此事内容“不得知”,老实说一句,我们做读者的人对于此事的内容不知道,执笔批评此事的人对于此事的内容也是不知道的。到了第三段,作者便根据“无从知其原委”与“不得知”的此事内容,慨然断道:“习非成是之风已久,断非一朝一夕所能挽回也”!
我们在未读这篇“新评”以前,不过知道英埃谈判停顿;读了这篇“新评”之后,所知道的还不过是英埃谈判停顿!作者不知道此事内容,我们不能怪他,不过不知道一事之内容而却提起笔来批评此事给我们看,似乎不能不有一些诧异!
报纸的评论一方面是代表舆论的,一方面是指导民意的,至少也要给与读者对某问题获得多少知识或卓见,难道国内就没有需要评论的具体问题,有关本国的国际方面也没有需要评论的具体问题,却拣一件内容“无从知其原委”与“不得知”的别国问题来作使人难于“寻味”的“寥寥数语”!
我常觉得有许多人立于可为的地位,对于国家社会可有较大贡献的地位,却辜负了那个地位,未免可惜,对于《新闻报》的“新评”与和《新闻报》“新评”相类的《申报时评》(稍为比“寥寥数语”长些好些)也常有这同样的感觉。这不仅是记者一人的私言,就平日见闻所及,似乎是社会上一般人的意见,所以我敢说这篇出于善意的批评可以算是“舆论的舆论”,想主持舆论的大主笔先生见了不至吹着胡子勃然大怒吧?
(原载1930年5月4日《生活》周刊第5卷第21期,署名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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