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为可笑的是,未去新龙之前,凡与人说瞻对旧事,对方都会说瞻对地方出过一个豪杰,名唤布鲁曼。如果遇到一个新龙人,提起此人,自豪之情更是溢于言表。我查阅官方史料,却从未见过这个名字。便常常自惭浅薄,很长时间以来,在旧书堆里踪迹瞻对旧事,却从来不知此人是谁。
我的家乡马尔康,邻近大金川,旧时也是四个土司统治的地面。我去新龙前两天,一群在成都经商的老家人,成立马尔康成都商会,邀我参加。成立会上,见到一位在阿坝、甘孜两州都当过行政首长的老领导,问我行踪,我说后天去新龙,他就问,是不是要写布鲁曼?而且,不待我回答,老人自己当即陷入遐想,感叹说,布鲁曼是个有意思的人啊。我也不好意思动问,这布鲁曼到底是何方神圣。
到了新龙,县里安排住宿,宾馆的名字就叫作布鲁曼酒店。终于,就在这布鲁曼酒店的茶室里,与当地文史爱好者座谈,布鲁曼的名字又频频闪现。我终于把遍翻清史不得答案的问题提出来,布鲁曼是谁?
答说,布鲁曼的意思就是瞎子,独眼。
原来,这是一个独眼人。但问题依然,布鲁曼是谁?
当地朋友明白过来,说,就是贡布郎加啊!
原来如此,我大笑。大家相视大笑。
民间传说丰富多彩,虽然增加考证历史的难度,但细节饱满,叙述生动,自是顾盼生姿。光是布鲁曼如何是独眼,便有不同说法。
一种,我最为相信的。
那是贡布郎加年轻还未成大器前,他挑唆瞻对两个有势力的家族互斗,自己乐观他们两败俱伤。战斗中,他隐身在一座寨楼上,从窗口偷窥战事进展。结果,一颗流弹打在窗户上,他便被崩起的窗框碎片刺瞎了一只眼睛。
哪一只?据说是左眼。
一天,就在贡布郎加官寨旧址近旁,我面前坐了一位活佛,讲布鲁曼的传说。活佛年轻,四十上下,整好袈裟,用双手抹抹脸,讲一段,兀自感叹,又抹抹脸,再讲一段。说,贡布郎加出生时,一位高僧看见他有三只眼睛,因此知道他是恶魔降世,便伸手轻抚其脸,使其一眼关闭,也是减其魔力的意思。而凡俗人等看不到他的第三只眼,便以为他是独眼——布鲁曼。
此类说法还有,但都深染藏传佛教的神秘与天命感,就不必一一道来了。
但无论如何,我深入新龙,还是大有收获。一来,所得材料可补官书之不足,更重要的是,得以用本地人的视角,来看瞻对的人与事。这样多角度交替观察,可能更接近客观事实。以瞻对人的视角说瞻对,首先是其历史更为久远,当然,也更像传奇。那么,我们就从瞻对的源头说起。刚一开篇,就是斜刺里杀出一股夹坝,然后引起一场突兀战事,现在,也真该从源头说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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