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洞前的人影

仙人洞前的人影

一

正是槐花喷香的五月，城里A区管计划生育的干部，乘坐三辆草绿色的小面包车，兴致勃勃来参观仙人洞。

领导让我帮助联系，我从星期六开始打了三次电话，仙人洞管理处因星期日已经排满了人，不能接待，我好说歹说，王处长才答应下午三点“夹塞儿”参观。我松了一口气。

下午三点，车到仙人洞口，三十几位计划生育干部开始排队，并等候我买票。

我是市里人，在仙人洞景点儿没有熟人，当然也无后门可走。我又听说，对有些单位可半价照顾，可对管计划生育的干部不“臭骂”就是美事了，岂能梦想半价照顾？唉，别异想天开了。

我老老实实去买门票，王处长看了介绍信，他那一张铁板似的脸上一点活动气儿也没有。

我心里一沉，事先编好的一套谎话也忘得精光。

铁板脸张口出声了：

“你们来了多少人？”

“32个。”

“都是搞计划生育工作的吗？”

“都是干这一行的。”

我想还是实话实说罢。

“好！”

我心里一怔，不知这铁板竟说出个好来，这好从何来呢？

我不知怎么斗胆说了一句：

“您能不能照顾我们半价。”

“能！”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顿时感到那张铁板脸可爱多了，漂亮多了，别看王处长年近五旬，哪一个标致小伙子也比不上他，我不由地想起他的两个传闻来：一是不怵硬，有一位乡长自报名号，想免费参观，王处长铁板脸一沉，一分钱不减，拿官压人，没门儿。当时，那位官气十足的乡长闹个大红脸儿，也拿他没办法。

王处长说：“对机关团体有所照顾，个人绝对不行！”

二是他小姨子也来看仙人洞，他让她排队一直等了大半天，晒得她脑门儿上流油，气得她小姨子一甩袖子气乎乎地走了，从此断了来往，再不认这个铁板脸姐夫。听说王处长的媳妇和他吵了半夜，不让他上炕，到底英雄难过美人关，铁板脸笑开了大小长短深浅几十条缝，用一盆洗脚水浇灭了他媳妇的心头火。铁板脸跟她边开玩笑边洗脚边解释说：

“咱不欺负老实人。”

二

五月的骄阳在下午三点钟的时候，仍是热得难熬，计生干部们排成两行队伍，整齐地站在仙人洞门前的石阶下。他们见我来了，非常高兴，像盼来了救星，我把门票给了管门的周所长。

管治安的周所长，铁面无私，身穿绿警服，手持半导体话筒，眼光冷峻，大声喊号叫人，等候参观的人群按周所长手中条子门票排顺序，进行参观。

我排在计生干部队伍的前面，已把手中的条子交到了周所长手中，便静静地等候叫号，等了半个小时，个个脸上都冒油了，我仗着跟周所长有一面之交，抽出一支“大重九”凑了过去。

“嘿嘿，所长，您抽烟。”我讨好地说。

“不抽！”所长嗓门挺大，酒气冲天。

“哟，我不知您老不抽烟，对不起，想请您照顾照顾，您看我们这等了一个小时了，您高抬贵手让我们先进吧。”

“你少跟我说这个，排队，按号儿叫！”

我吃了个钉子，仍不甘心，变着法儿说：

“所长，咱熟人您给点面子……”

“你少跟我说这个，熟人也不行！”

我又碰了个钉子，不由心里火冒三丈，脸上真有点挂不住了，可只能干生气，又不能发火搞僵了，真不让进，莫不是前功尽弃了？唉，“小不忍则乱大谋”，还是千方百计早进洞为妙。

我仍摇三寸不烂之舌，脸上堆着笑，凑在周所长跟前磨他，眼看要大功告成，突然从山下上来几个人，到周所长耳边一说，周所长马上恭敬起来，腰杆挺直，气壮如牛，大声喊：

“全到台阶下边去，停止参观一小时！”

人们一听愣了，这是怎么回事呢？忽见周所长带头鼓起掌来，劈里啪啦一片响。

只见七八名警卫，在县委书记陪同下簇拥着一位“大首长”精神饱满地走上山来。这位“大首长”神采奕奕，满面红光，四方脸膛，迈着方步，他见群众对他鼓掌欢迎，更是得意非凡。

忽然，台阶下的一伙小青年噢噢地哄了起来，鼓掌欢迎变成了起哄叫倒好，旁边被烈日晒得满脸流汗的人群也跟着哄，喊叫，打口哨，“大首长”脸色突变，很是不快，那几个警卫员也感到很不自在，县委书记的脸色很显然是挂不住了，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

在“大首长”身后的270多人便争先恐后地进了洞，他们似乎感到，借“大首长”的仙气儿，似乎不那么灵了，在光天化日下走“后门儿”，着实不但丢脸，而且绝不是光彩的事。

三

“大首长”带的270人进完之后，又过了四袋烟工夫，周所长按手中的条子，嘴对半导体话筒，开始叫号，按顺序放人，进洞参观，叫了几次，后来的都进洞参观了，怎么还轮不到我们呢，我急得拍大腿，那叫干着急没招儿。

这时，一个女同事领来她一个同学，一个叫小兰的姑娘。嘿，瞧这小兰姑娘长得哟，该高的地方高，该低的地方低，该粗的地方粗，该细的地方细。那眉眼，那脸蛋儿，那神采，那风韵，用语言是无法形容的。总之，看哪儿都顺眼，看哪儿都迷人，真是美的享受。

小兰是仙人洞导游员，她轻似一只花蝴蝶飘到周所长跟前，声音不轻不重不冷不热地说：

“所长，计生干部们还没进去哪？”

周所长一抬头，黑脸马上堆起笑：

“哟，小兰哪，你好。”

小兰没有笑，仍说：

“我是说计划生育干部们还没有进去？”

周所长堆着笑脸。连连点头，连连称是，边翻看手中条子边说：

“好好，这就进，这就进。”

周所长又看了一眼小兰，逞强地举着话筒，挺着干扁的鸡胸脯，用尽全力喊：

“计划生育干部，排队进洞。”

我们排队进洞，我感激地看了一眼小兰，又看看表，从三点钟等到了六点，要回到北京起码得八点了，如果要没有小兰姑娘给说通了周所长，谁知等到什么时候？

从仙人洞回来，我打开笔记本，记下了这一天的事，特别是记下了王处长、周所长，还有那位“大首长”，当然还有小兰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