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凝重的陇人黄土历史血脉上繁纷的幸福——论短篇小说中的陇人品格
“穷人的幸福很低。”这是民间的哲理。陇上,这片自古以来遭受频繁战火涂炭、多灾多难的土地,她以自己累累的创伤为中华民族筑起了边关温暖的屏障,使憔悴内陆得以深深抚慰。大唐以来,又首先以开放的风姿接纳融汇了西方进步的文化艺术,为一个民族的开放浇灌了第一苑鲜花。然而人间美景却没有永驻,奢华又在蹉跎中流失,在表象上代之而起的尽是满目苍凉、贫瘠,而唯有在精神世界长存的是无与伦比的幸福观:安平乐道。
陇人品格短篇小说所展示的安平乐道的精神世界是繁纷的、多元的。作品通过个人心灵秘史透射出陇上辉煌的、沉重的历史,苍凉、隐忍背后的暖色是小说的主要特色。陇人品格小说是当代陇文学的主流。陇人品格短篇小说经过几十年,特别是近二十多年的碰撞、融合与发展,容纳了中国乃至于世界文学宽阔的叙事经验,近年来不断有作品被各大刊物频频转载,在域外不断获奖。陇人品格短篇小说在当下的中国文坛已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
安平乐道是陇人价值观的核心。安平,并非安于贫困,它的灵魂是和谐中的平和。乐道则是对传统道德从容自信的坚守。这就是陇人内心普遍的价值观,这是历史的血泪凝成的生存哲理。这就是现实中的陇人。在文学世界中,陇人形象略有所变,那是作家智慧活动的苦心孤诣,而灵魂却和现实世界没有异样:暖色调的贫困——博大的精神王国支撑着的贫困生活。因此,这是一个独特的艺术世界。这个艺术世界离奢华生活的人很远,离一切看重精神生活的人却很近。它的优势是沉重,劣势也是沉重。
一个独特的艺术世界,它凝聚着一个地域历史、哲学、民俗等众多文化元素,否则会无法卓立于世界。
陇上作家以爱心展示的世界是特色中国的缩影。也许人类再进化几十年,这些都会成为珍贵的民俗或是精神“化石”,已不复还原,但它永远属于中华民族,而不能被同化。这就是“艺术陇人”的真正价值。
近十几年来,文学艺术的流变以丢弃这些为代价,去探寻更深的宝藏,而西部乃至陇上作家以他的愚钝坚守着自己的特色,结果不知是艺术圣殿的光芒重新照耀这里,还是西部人的大智若愚恒定了流变的漩涡。总之,当下的中国文坛已承认:上世纪的西部作家以创造西部汇入文学的潮流,而当下的西部文学则是以展示西部引领了文学潮流。这不能不说陇上文学深深的支撑作用。从这里说明陇人任何时候蹒跚足迹中所含的审慎态度,才真正代表着陇人的价值判断。他永远不敷衍趋势,不急功近利。恒定是陇人的魅力!风起浪急时才更显本色。
细说起来,地处北方的陇人在历史的记忆中应该是豪放霸悍。北宋大儒苏东坡说:“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在这里却是儒学的力量轻轻抹平了南北文化的差异。因为最彰显陇人精神的是儒家道德风范。它有伟大而不可磨灭之功,却也存在着大量的糟粕。陇人蜕变的缓慢也导致了发展过程中坐失了许多稍纵即逝的机遇。但是丢失的因此而丢失,得到的也因此而更沉重。
当代陇人品格在陇上作家近年来的小说中得到多元表述。在上世纪流派林立的文学世界中以自己恒定的文学精神力量,在多元化叙事中经受了碰撞与融合,从而展示了自己独特的艺术魅力。特别是对人类和谐生存愿望的倾诉与表达,在我国当代文学中已产生了经典性文本。这充分说明陇上作家将对陇人品格的关注始终作为其文学的主要视点,构成陇上当代文学的中心话语。如果历史地看待这些价值,这种始终从容自信的坚守力量,却正暗合了当下中国文学“重返80年代”的审美追问。
20世纪80年代以来,我国小说经历了对历史创伤肤浅的抚慰后,转向了文学本真意义的追寻,对新的文学叙事与本土表述在内容与形式完美结合的探索上,创建了里程碑式的经验。在后来文学多元化的追潮中,一些作品走向内容与形式的分离,再加上随着文学本身正常的边缘化,使文学变得曲高和寡。“重返80年代”对整个当下文坛有一点似乎是曲折的反复,但对陇上作家却不是重返。
陇上20世纪80年代初期以来的文学,它所阐释的和谐生存愿望是我国文学作品中最丰富、最具中国特色、时代特色的内容。它所呈现的多元性、开放性、包容性已达到空前的水平,已构成当代优秀作家阐释和谐思想的重要文化现象。但是目前国内文学批评却尚无涉及这些内容。在全国第三届中国青年作家、批评家论坛上,批评家张燕玲女士指出:“确实,中国文学发展到今天,作家很难再依靠某种单一的文学取向,必须做到既向内又向外,在直面自己真实内心的同时,以宽阔深入的眼光容纳这个时代丰富复杂的经验,从而进行一个艰苦的自我提升,真正获得表现这个时代的精神高度和艺术能力。”(见《南方文坛》2005年第1期,第5页,《文学在当下的艺术可能性》)
其实,“宽阔深入的眼光”早已潜藏在陇上作家的心底,在笔下率先呈现。自牛振寰女士的《风雪茫茫》顶着当时乍暖还寒的风险开了先河,邵振国先生的《麦客》风靡中国文坛,陇上作家便是一发而不可收,对陇人品格走向了自由纵情的展示。像安可君先生、彭中杰先生,对陇人品格的表述,从生活的细微处着眼,使厚重的黄土地显得灵秀轻盈,使陇人品格信手拈来,释放着生活的暖色。陇文化哺育下的陇人品格便通过小说艺术走向世界。这是当代陇上作家对当代陇文化不可磨灭的贡献。
如果说20世纪80年代初的短篇小说,表述的陇人品格是通过农民、知识分子、工人,这些社会的中间力量,展示当代陇人的价值观和操守,那么到了世纪之交则题材涉猎更加广阔,视角更加新颖,主题更加多意,艺术手法更加圆熟。《哈一刀》就是一个例证。陇人的侠肝义胆,是古代人的楷模,深刻体现了中华传统文化品格的魅力。刀客在古代民间是一个庞大的职业群体,和今天的网上高手一样凭智慧和精湛的技艺为生。今天在这个历史陇人身上我们仍然能够体会到陇人品格的渊源是当代人最大的精神财富。而且作者倾情展示古代陇上刀客铁血柔情的文学价值,还在于陇人品格所蕴含的十分丰富的精神元素,那首先是人。只有揭示人性的真实,才能使艺术的感染达到一定的力度。
爱情、亲情、博爱是历代文学永恒的主题,它成就了许多文学大师。陇上的爱情却产生不了《梁祝》和《红楼梦》,也产生不了张洁《爱是不能忘记的》,它只能产生《风雪茫茫》中的爱情。这是这片特殊的土地对文学最高的馈赠。沉重的历史、凄惨的生活,迫使一个女人为两个家庭付出了无法言说的代价。辛酸中的幸福尽管没有巨大的艺术落差造成的强大感染力,但却是陇上的现实,仍然是独具魅力的。在文学史上它将会得到中国20世纪30年代文学《为奴隶的母亲》同等重要的位置和影响。无愧地说,《风雪茫茫》是陇人品格小说的一座重要里程碑。到了《手背》,陇人爱情生活的背景变了,但陇人的价值观却没变。《手背》通过上世纪末陇上开放的小城市一群只对肉体负责的男女,追逐欢乐却逃遁一个女性的真挚情爱,使她在空茫中殉情。它仍然像《风雪茫茫》一样,用低调张扬着陇人当下的价值观,让人感受到陇人在新的历史环境下持守传统品格的撼人力量。
陇上,这是一片极其脆弱的生态下埋藏着历代战争创伤的土地。贫瘠、落后是无法掩盖的现实。就像《旱滩》中说的:“一口水,一把料,在一个干涸的季节就能挽救一个生命。她背负着它们,几乎等于背负着生命的全部希望在草滩上前进。”但是,苍凉、忧伤、凄婉背后的暖色是陇人品格短篇小说的色调。作品永远展示着人的力量,它是一种绵里藏针的力量。构成了陇人价值的冲击力,是一种平缓的、和合的、包容的形式。在《哈一刀》、《茶缘》、《拿枪的桑林》、《黑脸人》、《旱滩》、《弹弓》等作品中,很有品位的叙事,使陇人品格的短篇小说从内容和形式都到达了一个新的层次。
因此,我们足以喜悦地说:文学中的陇人品格将会为这个时代,人们如何走出精神困惑的隧道提供烛照。
杨 景
2007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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