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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飞来的同命鸟

时间:2023-12-2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但说实在的,小朱是有些呆气。原来新娘子是抱着个三岁的孩子从湖南流浪到小朱的家乡。小朱的伯父母听姑娘说得可怜,便留她住了几天。对小朱受骗这事,最有见地的是木工小侯。小侯比小朱小得多,但说起来倒像长了一辈。然而小朱终是厚道,仍咧着嘴与小侯亲亲热热地表现出亲近。小朱对他这般真心,后来他就把在外面帮人做生意,被人算计受骗的事告诉了小朱。小朱说看到他存钱厚厚一沓子。

小朱叫朱大,是我们学校食堂里的打杂工。食堂里都是些女工,需要一个能干重活的男人。小朱经他亲戚的朋友的亲戚介绍,从安徽山区到了大上海,转了几个弯儿到了我们单位。

因为他没有文化有力气,只能干粗活。介绍人介绍他的身世蛮可怜的,从小死了爹娘,给伯父收留下来当儿子,且伯母又多病。到了上海,介绍人就把他介绍到学校。他人老实、干活不偷懒,叫干啥就干啥,大家也都喜欢他。

但说实在的,小朱是有些呆气。有一天食堂里掌勺的师傅烧菜到一半有电话来,就叫小朱帮忙锅里翻几下。他翻了几下,见师傅没来,就把醋缸里的醋当成酱油舀了几大勺倒进锅里。他这一勤快,中午开饭时就让不少人吃到了令人咋舌的醋酱肉。事后大师傅揿着他的脑门发问:“缸上这么大一个‘醋’字你看不见!”他说,我咋认得?大家哭笑不小朱是个吃惯苦的人,穿着又节省。由于节俭,每月就能省下不少钱,攒多了就往家里寄。

得直摇头。

乡下的老人,怜爱这个孝顺的乖孩子。把小朱寄去的钱,一点一点积起来,攒成两千元钱,给他娶了媳妇。那天电报拍来,说是媳妇已经进了家门,要他快回去当新郎。喜得三十多岁的光棍像吃到了糖的孩子般咧开着嘴,半天也合不拢。他走前竟还担心别人会来顶了他,他说他很快就回来,他喜欢在学校干这些话。他对学校的这份感情,真使我们这些吃皇粮而心猿意马的先生汗颜。

果然没多久小朱就回来了。众人吃了一惊,怎么个把月工夫儿子竟也养下了。原来新娘子是抱着个三岁的孩子从湖南流浪到小朱的家乡。小朱的伯父母听姑娘说得可怜,便留她住了几天。姑娘说,只要给她一笔钱寄给她父母,她就情愿留下给老人家当儿媳。小朱的伯父母乐坏了,像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赶紧付了钱。我们听了这事都有点黯然。可是再细想,那穷山沟里,四十多岁打光棍的据说有的是,像小朱这么个有点傻气的人能讨上老婆还算造化呢!

小夫妻俩拖了个孩子欢欢喜喜过了几天,女人很懂事地提出要回乡下去尽孝道。小朱依依不舍送别了娘俩,天天盼女人来信。盼了多时女人没来信。小朱急忙托人七转八拐打听到女人说的湖南家乡。打听的结果说是根本就没这个村、这个人。

事情不难猜出,小朱一家受了骗。事后,小朱蔫蔫了好多日子提不起劲来。直到众人轮番劝说才振作起来,重新干活再攒钱。总务主任看着小朱受了骗太可怜,就把扫男厕的老头辞了,让小朱食堂活空下来就去扫厕所,顶了那份工钱。省得那退休老头天天嚷着要涨工资,反正小朱有的是力气。

对小朱受骗这事,最有见地的是木工小侯。小侯比小朱小得多,但说起来倒像长了一辈。小侯说,我说过她把你卖了,你得帮她去数钱,你怎么忘了?你真是笨猪啊!

同样是乡下出来打工的小侯,个子比小朱矮一个头,脑子活得像是猴投胎。他是浙江人,读书读到初一,也是因为家里穷而辍了学,听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就跟了人到上海来“淘金”。跟了一个师傅学的是木匠活,徒弟当了半年就觉出师傅处处剥削他,于是他就准备自己当师傅。到底本事不过硬,替人做了家具还赔了钱。终于明白上海人是挑剔的。最后小侯毛遂自荐找到了学校。学校的木工活主要是修理缺胳膊断腿的课桌椅,用不着正宗的大木匠,小侯的手艺正好派用场。

开始,小侯还算勤快,挥着锤子叮叮咚咚响个不停,后来他发觉小朱吃饭可免费,就觉得自己吃了亏。理由很充足:他是技术工没有饭吃,小朱是普通工却有饭吃,叫人怎么想得通?总务主任拗不过他,只得加了他的午餐费。

可是有一天,总务主任巡视到了他那间木匠房,只见小侯斜仰在一堆木头上正在攻读一本书,神情很专注,全然不觉人进门。奇怪的是手里捏着一把锤子隔几分钟朝一块破板上“咚咚咚咚、梆梆梆梆”敲几下。主任一下子觉悟了,怪不得近来老是不出活。主任沉下脸说,你是在敲更啊!这样下去我要辞掉你。

果然隔了几天,小木匠走了。不过还没等主任炒他鱿鱼,他已自动卷了铺盖。他对小朱说,年轻人待在这个地方没意思,他已打听到一个地方人家要他去。小朱不知他找到了什么好地方,几个月不回来看看,叫小朱怪想他。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也闹过,这多半是小侯的不是。他总嫌小朱笨,给他这个同族人(打工族)丢了脸。于是,连小朱的“吃相”问题都让他上了心,常常要教育小朱,架势就像孙猴训斥八戒:你看看,城里人哪里像你这个样子死吃。吃这么快,这么多,你是大猪啊!朱大被叫成“大猪”,小朱也只是咧着嘴笑笑。当然小朱也有自尊心,当着人面被奚落多了,难免也要回两句。有一次小朱被小侯骂得真动了气,便把小侯一下子举起来要摔了他,吓得小侯哇哇乱叫。大家看了直乐,八戒”耍起“猴子”来,这还了得!当然小朱不会真摔了小侯。小朱终究要靠小侯帮他写家信,帮他去邮局寄钱,帮他大事小事出出主意。

想着小侯,小侯真的回来了,这回神气不似以前。竟苦着脸央求学校再收留他,说了在外面生了病钱都用光了,这次回来一定好好干。也不知是真是假。主任看了他好一会儿想了半天,也只好留下他。

小侯这匹好马来吃回头草,换了小朱,真不知要被他骂成什么样。然而小朱终是厚道,仍咧着嘴与小侯亲亲热热地表现出亲近。小侯毕竟还是个大孩子,也需要有个知心人。小朱对他这般真心,后来他就把在外面帮人做生意,被人算计受骗的事告诉了小朱。小朱不当心就把这事说了出来。大伙也颇多感慨,劝小侯别再心野,也要学学小朱的务实精神。

小侯这次真像换了一个人,做活很卖力,“敲更”的把戏再也没玩过。过了一段时间,他向学校提出能否对他实行计件制,做多少活付多少钱。头头想想也有道理,现在流行结构工资,教师也是上多少课付多少钱,于是就应允小侯的建议。这样一来,小侯做完了学校里的活就赶到外面再寻其他活干。身兼数职,很是繁忙,钱也多了起来。小朱说看到他存钱厚厚一沓子。他们俩人常结伴,一个跑银行,一个跑邮局。小朱也被小侯教会了大写数字壹到拾,寄钱再也不用人帮忙。

小侯也有外面活做光,学校活完工的时候,这时他就仍回学校大本营,钻进阅览室从《解放日报》翻到《人民日报》,再从《新民晚报》看到《上海家庭报》,一份份报纸不放过。中午时也常常坐在电视机前,跟着荧屏一起侃大山。

也许是接受了多年城市生活的“再教育”,再加上小侯经常性的“诲人不倦”,小朱也慢慢文明了起来,吃相好看了,也不常赤膊了,并开始悟到包办婚姻与买卖婚姻的野蛮性,对原先的受骗不再耿耿于怀,竟开始单方面地自由恋爱起来。他看中了食堂里新来的一个同乡的小姑娘。小姑娘不肯,她对小朱说:“我要叫你叔嘞!”小朱很苦恼。小侯开导他:等你钱多了,她就会叫你“哥”了。

钱是至关重要的,小侯看到了“精彩世界”的“实质”,所以他是一门心思等赚了大钱,再把乡下那个“妹子”娶了当娘子。

过了两年,小侯又开始第二次出走,辞了学校的活。他已有了本钱,租了一间街面小屋,开了个成衣铺,当起老板来。过了没多久,小侯把小朱接去当了帮手,总算没忘这只同命鸟。这次小朱也绝了“情”,再也没有要求学校留他的“窝”。据说他后来除了小侯店的正业外,也寻了第二职业,晚间帮几家店送货。

自此,小朱与小侯确实再也没有回到学校讨饭吃。大约七八年后,学校有老师在一家颇有名气的幼儿园门前,遇到了小侯,小侯是来送儿子上学的。小侯告诉同事,三年前他轧准苗头做起了木材批发生意,发了点财,买了蓝印户口和一套公寓房。问起小朱,小侯说,人家也早已是做起了铝合金门窗生意的小老板,去年也结了婚。让人想不到的是,新娘子竟是多年前那位“我要叫你叔嘞”的小同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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