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暑假少年本来想去乡下的爷爷奶奶家过。他不像别的同学,要被家长逼着利用假期请家教补课,或者参加各种培训班。因为家庭条件不够优越,少年反倒不为学这学那所累。但他原本打算去乡下度假的计划,却没能实现,一个意外的发现阻碍了他的行程。
那是暑假开始后,第三天的下午,少年又拿起钓竿来到浑江岸边。此时长江中下游及东北的嫩江、松花江,正发生着五四年以来,甚至有史以来的最大洪灾,全国人民都把目光投向了抗洪上。赈灾义演、捐款捐物,在全国轰轰烈烈地开展着。而浑江还是那么平稳,尽管早已进入雨季,但浑江水还是那么平稳而畅快地流着。在少年钓鱼下游不足三十米远的地方,许多男女老少正在那里嬉水,炎热迫使一部分闲散的人来到了江边。在那群嬉水的人中,很可能有少年的同学或老师。少年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少年在阳光下收获甚微,自然也有些动心了。但少年的父亲明令禁止少年下水,“钓鱼可以,要是敢下水,看我怎么收拾你!”父亲从锁厂下岗已经半年多了,脾气在母亲离家时已经坏起来,现在更是暴躁得不得了。前两天他再次警告了少年。老师也在放假前提出要求,禁止野浴。少年不怕班主任老师。少年害怕的是自己的父亲。他努力睁大眼睛,紧紧盯住漂儿,眼睛被粼粼波光晃得生疼。就这样又坚持了一会儿。少年又坚持了好大一会儿,之后,他低头瞅瞅方便袋里那几条可怜的小鱼,终于完全气馁了。他想收竿,无意间回头看了眼江堤,意外发现,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那棵老柳树下,不知何时已经坐着一男一女。坐着一男一女并不稀奇,江边常有谈恋爱的出没,有时很晚都不肯离去。问题是,在他看了一眼那对男女后,他感觉,那个把太阳镜挂在胸前的女人似乎有点眼熟,再仔细瞅瞅,少年心里不由一惊,可真叫意外啊!接着,少年想也没想就把钩重新挂上了饵——他想看看那对男女到底在做什么。这时少年的耳朵异常灵敏,刹那间完全竖起来了……
耳聪目灵的少年就这样没去乡下度假,而且开始认认真真地写起作业。少年写得很认真,父亲在督促几次未果的情况下,也就不再提起让少年到乡下度假的事儿。父亲并没发现儿子的秘密。作为父亲,他本身的秘密就够多的了,令他透不过气来,也就忽略了少年的一些反常。当然,少年也的确装的很像。特别当父亲归家时,他总是尽可能地坐在桌子前,摆好姿势写作业。就是说,少年所谓的认认真真写作业,其实都是装出来的。
其实只要稍微留心一下,就不难发现少年的反常迹象。表面看,少年知道学习了,而且学乖不少,似乎懂事了,把家里收拾得相当干净。也能照顾自己了。其实呢,只要父亲前脚一走,少年随后也就弃家而去。好多次父亲回来时发现儿子并不在家,等儿子回家后问他,总说是去钓鱼了。有时回来得那么晚,难道黑夜中少年还在钓鱼吗?父亲对此并没去细想,需要他去考虑的事情实在太多。而且,他本身就时常成天不回家,时常回来得很晚,这无疑给少年提供了充足的活动时间。
那么,少年到底干什么去了呢?只要跟在他的身后,就会发现,少年拎着钓竿到了浑江岸边后,往往在江边待不长时间,就把鱼竿收好,用石块压藏于水底,然后空手向城西而去。有时坐公共汽车,有时没钱干脆步行着去。步行四十分钟后,少年到了目的地——一个靠近江堤的居民小区。这个居民小区是新建的,从建筑物的外观看,这里大概住的都是些有钱有势的人。少年的目标是一座楼靠中间三层的两扇窗户。自从那天傍晚,他尾随那对男女乘公共汽车来到这里后,他便常来这里。那次男的本来中途已经下车,可他突然间,又在开车的瞬间跳上了车。来到这里后,女的先上了楼,然后少年发现三层的一扇窗户突然亮起了灯,接着那个女人便拉紧了窗帘。男人便上去了。少年自然记住了那扇窗户。当然,随后少年发现,左边那个窗户也属于那个女人,还有前面的那个宽大的阳台。知道这些情况后,少年就一直想知道屋里的事情。可是站在楼下,什么也看不见。有时那两扇窗子敞开着,有时则一天紧闭。当那个男人装作若无其事地上楼以后,所有的窗帘很快也就全拉上了。少年多数只能看到这些。他也曾偷偷上到三楼,在门外偷偷听,里面有音乐或电视的声音,没听出其他的声响。其他声音可能被音乐或电视的声响掩盖了吧?即使他跑到对面三楼或四楼,他所看到的东西也是很少的——有男人在,窗帘必然紧拉着。当然,他也曾看见过那个女人独自在屋里或阳台上的身影。那身影遥不可及。就是她站在少年面前,少年对她,或者说对她的身体,可能也就只有敬畏的份儿。少年毕竟太小了。去的次数多了,少年还发现,那个女人和另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曾领着个小女孩下楼来。那个女人走过他身边时,一点儿也不脸红,甚至把头仰得老高。她大概已经不认得少年了?少年却认得她,记得她有一头微黄带勾的长发,而现在,她的头发已经短得不能再短,比有些男人的头发还短。她还穿过一件天蓝色的连衣裙,只露着小腿。现在她所穿的短裤却几乎兜不住屁股。她是扭着屁股从少年的身边晃过去的。少年发现,她的变化实大太大了。我也变了吗?少年想,可能我长高了,多少也长破相了吧?要不她怎么不认得我呢?少年后来又想,也许她从来没正眼看过我,我也根本没给她留下什么印象——从前是这样,现在亦如此。但少年还是怕她认出自己,所以,有时他一见那个女人出现,就赶紧装作捡破烂的,向垃圾箱前凑凑。时不时地凑向垃圾箱也骗过了那些戴红胳膊箍的老头老太太们,老头老太太们从来没问过他什么,最多向他多瞅两眼而已。可以说,少年在这里活动得一直比较轻松自由。只是心里充满疑惑。没有疑惑少年大概也不会频频出现在这里,他来这里其实就是为了解惑。当然不是求解什么自然问题——这一点,完全不容置疑。
好奇的少年其实不但在这里寻求着答案,而且还多次去过那个男人所居住的小区。多数是晚上。他是在那个男人一次从女人那儿出来,同样坐公共汽车走的情况下,跟踪到那个小区的。男人居住在五层的一套房里。男人住的楼似乎更气派一些,这让少年相信,这个男人不一般。以男人的长相根本配不上那个女人,她怎么就要和他在一起呢?想到这个问题,少年心里很不舒服,因为这很容易让他联想到自己的母亲。
需要说明的是,少年本来已经把那支乌黑铮亮的手枪藏在了自己床下的木头箱里。也许应该说,他既喜欢枪,又有些惧怕枪,是从心底喜欢惧怕的。因为枪毕竟有趣而危险。但是,自从他发现那个女人和那戴眼镜的男人领着小女孩出现过后,特别是,当他发现那个男人住处后,他又把枪从床下的箱子里翻了出来。晚上睡不着觉,想着那对男女的事情时,他往往摆弄着那支乌黑锃亮的手枪。摆弄久了,加之又翻看了《现代兵器》之类的杂志,他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几经尝试,已经知道如何将子弹和枪更加紧密地结合为一体了。在他会摆弄枪以后,也就枪不离身了。当然还是老方法,被揣在右裤兜里,用右手在兜里紧紧地握着。握着那枪,少年无论是在白天,还是在黑夜,当他离那个女人或男人很近的时候,少年的心里总有一股子冲动。少年时常被那种冲动弄的焦躁不安。但少年还是坚持着,他不希望事情真的发生。有一次,他跟着那男人走了一段黑路,在接近那个男人家的时候,他甚至已把枪口对准了那个男人的后背,感觉已经完全瞄准了。但最终一刻,他还是努力让枪口垂了下来,垂下枪口后,少年感觉自己的后背凉飕飕的,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早已经全是汗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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