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秋叶，当断则断

【原文】

枝头秋叶，将落犹然恋树；檐前野鸟，除死方得离笼。人之处世，可怜如此。

【意译】

秋天树枝上的黄叶，即将要落下时，仍然眷恋枝头不忍离去；屋檐下的野鸟，直到死去，才能脱离关锁它的牢笼。人活在世上，也像这秋叶与野鸟一般可怜。

【解读】

《小窗幽记》认为：为人之苦，苦在人的感情恍若秋天大树上剩余的树叶，明知道风雨飘摇，也舍不得潇洒地放手离去。实际上，对于一份情感来讲，有时候选择干脆地放手才是对人对己负责的态度。

才华横溢、名满天下的李叔同先生，也即后来的弘一大师，其变幻多姿的一生本身就是一个传奇。从风光八面的文化名流转而皈依佛门，在风花雪月的杭州避世而居，潜心修行，从此与往昔种种一切两断。在弘一大师的心念中，浮华红尘中的李叔同已死，而清净佛界的弘一大师方生。这是处在无常中无可奈何、只能束手就擒的大多数人无法领略的境界。

弘一大师的出家动机，显然是以“当断则断”为基础的。然而，这是否意味着大师遁入空门是为了逃避生离死别的痛苦，而急于切断与妻儿、亲友的关系，以求避免所谓的情爱执着呢?从他的一首著名作品中，可看出答案。

当年弘一大师写《送别》这首歌词时，发生了一段动人的故事。弘一大师在俗时，“天涯五好友”中有位叫许幻园的。有年冬天，大雪纷飞，当时的旧上海满目疮痍，一片凄凉，李叔同和好友叶子小姐正在屋中聊天，许幻园站在门外喊出李叔同和叶子小姐，说：“叔同兄，我家破产了，我要出去赚钱，天涯路远，咱们后会有期。”说完，挥泪而别，连好友的家门也没进去。李叔同看着昔日好友远去的背影，在雪里站了整整一个小时，连叶子小姐多次的叫声，也仿佛没听见。叶子小姐有些纳闷，问：“你为什么不喊住他，以你的条件完全可以资助他呀?”李叔同叹气：“有些人，不能强留，有些情，放手反而是尊重。”随后，李叔同返身回到屋内，把门一关，让叶子小姐弹琴，他便含泪写下“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的传世佳作。其实，在李叔同的内心深处，他是不想许幻园走的，可是，他知道，当断不断于事情本身其实并没有什么益处。

生命中有太多的偶然，茫茫宇宙有太多的不确定。我们像鱼儿一样生活在尘网中，越挣扎越紧。回头想一想，我们要做的不是如何冲破这网罗，而是在弘一大师身上取经，学习怎样超脱这张感情尘网，不被它罩住，超脱而大度地面对它。

弘一大师曾经手书门联曰：“草藉不除，时觉眼前生意满；庵门常掩，勿忘世上苦人多。”此句中确实有真实滋味，悠远芬芳，淡淡久存。狼藉的杂草堆何以生意盎然?关闭的庵门之内何以是无穷的慈悲?表面的矛盾冲突背后其实是绝对的和谐。

既然缘变无迹可寻，不若娴雅度过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