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 永生的传说
你有强过人类无数倍的力量,但必须日日吸食鲜血才能过活?
你有美丽绝伦的容颜,但只要吸食鲜血就会变回丑陋的脸庞?
你有不老不死的生命,但只要用染有我的血的树桩钉入你的心脏,就会死亡?
你的力量、生命、美丽来自黑暗!当你出现在光明中,就是一切化为乌有之时!
1
期中考试告一段落,波涛汹涌的补考大潮随之褪去,校园里又恢复了难得的平静。再没有学生互相奔走着借钱,也没有人再在高年级学生的后面追着复印考试资料。
“唉,真是倒霉!莫名其妙地就被骗去五十块钱,可以在食堂吃多少顿小炒啊?”虽然尘埃落定,想起前尘往事,还是令我心痛如绞。
“算了吧,六郎,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那些贪图不义之财的人,总会付出代价!”纯种嘴上安慰我,脸上却挂着幸灾乐祸的笑。
“哦?我怎么不觉得?”老大因为贪心不足,被魔鬼附身,但是却赚了个盆满钵翻,清了外债还有富余!剩女小姐就更不用说了,凡是认识她的几乎都被光顾了两次,不但被她骗走了身边的零钱,更有胆小的花高价去她那里买驱鬼的灵符,真是高招中的高招!
“致富之道,在于开源节流,所有的财富都要日积月累取得,不要奢望一夜暴富!”
这番话是如此的正气凛然,听得我眼中冒出崇拜的光芒,“纯种,教教我,怎么做才能开源节流?”
我的话刚刚问出口,就见他眼光一闪,快走几步,踏出一脚,稳稳地踩住了一个东西。
“你怎么啦?吓我一跳!”我好奇地跟上去,望着他严肃而冷峻的脸,“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当然!”晨曦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得意地在我眼前晃了一下,“看,一元硬币。这就叫做开源!”
“是吗?”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用衣角把硬币擦得锃亮,小心翼翼地放到口袋里,我有气无力地朝他摆了摆手,“我还是君子固穷吧!”
“六郎,你不要小看这一块钱硬币啊,日子久了,数目也相当可观!”
可观才怪,以这种丢人的方式攒钱,怕是连通胀都对抗不了!
“对了!”他在夜色中回首朝我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最近我可能连晚上的课都不能来了!记得帮我点名!”
“啊?”我的下巴差点砸到地上,“你都已经挂了这么多门!还敢逃课!”
“哼哼!”他抬手整理了一下头发,眼风带着得意,“最近我要出去度假!没有假期的人生,是没有品质的人生!”
“我们是学生!一年两个假期,还不算上五一和十一!”我紧接着提醒他。
他听了一呆,但是很快又神色如常地整理了一下衣领,高傲地扬了扬头,“和别人一起放假,才是真正的没品!”
“你赶快走吧,最好永远都别回来!”这确实是我的肺腑之言。
“唉,真是高处不胜寒,像我这样的贵族生活,你们这些市井小民怎么能够理解?”他说罢轻盈地跑到学校的围墙前,朝我比划了个胜利的手势,“六郎,我走了!点名的事就拜托你了!”
我无奈地一边摇头一边挥手,示意他快走。
他在夜风中朝我一笑,身姿如黑色的大鸟,单手一撑,利落地跃上高墙,纵身一转,身影就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中。
但是紧接着就从墙那边传来一声凄惨的哀嚎,划破冰冷夜空,“啊啊啊——王八蛋!这里怎么会有一个坑——”
我见状微微地笑了一下,两手插在口袋里,吹着口哨,迈着轻快的步伐朝宿舍走去!
墙角下的树丛中,立着一个白色的木牌,上书“施工危险!”四个红漆大字。它是如此的显眼,以至于我早已发现。
可是我没有告诉他!
晨曦从那个夜晚之后就杳无音讯,兴高采烈地去追求贵族生活了。但是不知为什么,我却觉得有点孤单,那些有关于月亮,有关于圆形的话题,只能深深地埋在心底。
“唉——”耳边传来一声叹息,却是跟我一样失落的剩女小姐,“你那个朋友什么时候能回来啊?真是没劲死了!”
“我怎么知道?”我一边解题一边回答她,“据说度假去了,你有事找他吗?”
“唉——”她又是一声长叹,用空洞的大眼睛哀怨地望着我,“自从他走了之后,再也没有人跟我谈论欧洲中世纪的炼金术,埃及木乃伊的制作方法,还有猎头族是如何风干头颅的了!人生真是空虚啊!”
我的手跟着抖了几抖,几乎拿不住笔。
纯种啊,你还是别回来了!空虚她一个,造福全人类!
“六郎,你的信。”就在我浑身发冷、脑门冒汗的时候,后面的同学递过来一个薄薄的信封。
这年头,不是手机就是互联网,谁还用这么古老的方法联络?
信封有点脏,边缘沾着黑色的污渍,又薄又轻,里面似乎没有几页信纸。
“这是谁给你的?是不是情书?”一贯好事的剩女小姐立即凑过脑袋。
她真是长着一双绝妙的慧眼!居然能把这么脏的信看成情书,手纸还差不多!我腹诽了她几句,随手拆开了信封,从里面掏出一张轻薄得像是羽毛般的信纸。
但是我跟剩女小姐往那张纸上看了一眼,顿时呆若木鸡。
因为有些发软的纸上,赫然写着一个巨大的“死”字!
紫黑色的液体已经凝固,不过由于我的嗅觉过分敏锐,还是隐隐能闻到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息。
又腥又臭,直令人作呕!
2
“啊,真是太酷了!”几秒钟之后,见多识广的剩女小姐率先回过神,伸手拍了我一把,“六郎,这不是恐吓信吗?你是不是跟人家抢女朋友去啦?”
“没有啊!”我把那张信纸揉成一团,吓得浑身冷汗,“我一直都没有离开校园,谁会寄恐吓信给我?”
“骗鬼去吧!这世上哪有空穴来风的事情?”她一把夺过我手里的信封,仔细地打量,“这上面写着你的花名呢!看来这个寄信的人跟你很熟。”
我急忙凑头看去,信封上收信人一栏果然写着扭扭曲曲的三个大字“杨六郎”!
“一定是恶作剧!”这次我一点都不害怕了,几下就把信封连带信纸撕得粉碎,扔到了教室后面的垃圾桶里。
知道我这个别致绰号的人屈指可数,而那些人是什么模样我心中最清楚不过。估计这封信就是他们在吃喝之余,想要娱乐一下的小花招。
因为完全没有放在心上,这封奇怪的信转眼就被我忘到了脑后。毕竟人生如此精彩,大学校园更是精彩中的精彩,谁还会记得那一封沾满了肮脏泥土的信呢?
“喂,六郎!你过来看看!”几天之后,我背着书包刚回到宿舍,就见老五一边用黄瓜擦脸,一边惊恐地指着窗口,“那鸟是不是有病啊?为什么要不停地撞我们宿舍的玻璃?”
窗外传来“咚”、“咚”的声音,有一只灰黑色的喜鹊,正扑棱着翅膀,拼命要冲进宿舍。
“可能是哪里钩住了!我来看看!”我放下书包,灵巧地一跃,就跳上了窗台。
“喂!六郎,你小心点,我们这可是六楼啊!”老五在后面婆婆妈妈地提醒我。
真是小题大做!六楼又怎么样?我已经跳下去两次了!我白了他一眼,把纱窗拉开,一把抓住了那只疯了一样的鸟。
它似乎认识我一般,在我的手里显得无比的温顺服帖,用漆黑的眼睛牢牢地盯着我。
“看什么看?别往我们宿舍钻了,赶快走吧!”我伸出手指,在它头上弹了一下,手一扬就要放它走。
哪知那只死鸟居然完全不领情,扑棱着翅膀,一口就狠狠地叨在了我的手背上。
“你这个扁毛畜生!”我气急败坏地大骂,“老五,把黄瓜给我,我要把它砸下来烤了吃!”
“行了,行了!”老五在下面牢牢地抓着我的衣角,“六郎你冷静点,估计你抓着它把它吓坏了,啄你一口也很正常,快点下来吧!”
“真是倒霉!”我眼睁睁地看着那只鸟挥舞着双翅,直上云霄,最后终于化作碧蓝天空中的一个小小黑点,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从窗台上蹦了下来。
手背上被鸟啄到的地方缓缓渗出鲜红的血液,我也没有在意,用水洗了下伤口,就端着饭盒跟老五去食堂打饭了!
但是当时却万万没有想到,这几滴微不足道的鲜血,竟令我卷入了一件诡异恐怖的事件中。
当晚我就发烧了,因为身上流着一半野兽的血,我的体质好到一年四季连个喷嚏都不会打。这种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滋味,简直令我生不如死。
“哇,六郎也会生病,是不是世界末日到了?”老大瞪圆了眼睛,在宿舍里大呼小叫地嚷嚷。
“去死!”我有气无力地朝他喊,“你以为我是畜生吗!”
“呵呵呵,哥们跟你开玩笑!”老大乍乍呼呼地背着书包,带着他们几个走出宿舍,“六郎,你好好休息吧,发点烧当交作业了,一直不生病也不好!哥们我会帮你点名的!”
说罢,他们关上灯,锁紧了门,渐渐走远了。
四周陷入了一片深沉的黑暗,我又冷又痛,浑身打着摆子,无助地蜷缩在被窝里。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迷迷糊糊地陷入了黑甜的梦境。梦里似乎有个人,正蹲在我的床边,头低低地伏在我的手上。
手背上的伤口又开始莫名其妙的揪痛,痛得我条件反射地就甩了下手。
哪知这一甩不要紧,手居然一点也动弹不得,似乎被什么人紧紧地抓住了。
“六郎……”床边的那个黑影抬起头,银色月光映在他的脸上,青白而惨淡。
“死纯种,你犯狂犬病了吗?”我吓得一下就从床上跳起来,因为他尖利的牙,正狠狠地咬在我的手背上,鲜红的血液,顺着伤口不停地往外流。
“帮帮我……”他一边紧紧地咬着我,一边口齿不清地说,“能帮我的,只有你一个人了!”
“你怎么了?”我的身上冷汗直流,不知是因为生病还是惊恐。
“我留下我的血,在你的血液里!”他却不回答我,眼神空洞地兀自嘟囔,“它会带着你,找到我藏身的地方!你一定要来啊!”
“你到底在哪里?不是旅游去了吗?”
“记住!我只有七天的时间!晚了就来不及!”他说罢松开了嘴,红色的嘴唇微翘,朝我扯出一个凄惨的笑容。
“喂!你把话说清楚!”我伸手要去拉他,但是他却像是缥缈晨雾一般,转瞬随风散去。
狭小的宿舍里又回复了一片寂静,只有我满身大汗,惊恐万分地躺在床上。哪里有什么鲜血,哪里又有什么人影?
只有手上的揪痛依旧,一下一下,不停地牵扯着我的脑髓。
我缓缓地抬起手,对着清朗的月光,仔细地打量着。只见伤口已经差不多痊愈,但是却结了一个奇形怪状的痂。
那是一个暗红色的小包,里面似乎有什么活着的东西,在皮肤下面蠢蠢欲动。
3
想到方才的那个梦,还有晨曦惨白的脸色,我爬起来就开始收拾东西。身体变得轻盈而敏捷,似乎比生病之前还利落一些。
纯种一定出事了!否则以他一贯的好大喜功和爱慕虚荣,就算打死他都不会向我求救的!
还好时间不算太晚,我给宿舍里的人留下一张字条,就匆匆忙忙地出发了。
一路上我不停地拨打纯种的手机,回答永远是:该用户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
明月赋予了我力量,令五感变得灵敏而锐利,我撒开腿就以人类无法企及的速度奔入夜色之中。
手上的伤口在牵引着我,赶赴未知的前途。我知道,那该是一个山明水秀之处,只是青山和绿水之间,却混杂着淡淡的血色。
这一走就是三天,我万万没有想到晨曦会跑得这么远。
因为荷包实在有限,我几乎都是坐最便宜的交通工具,一路紧赶慢赶才赶到了一个远在另一个城市郊区的农村。
而等我满身臭汗地望着脚下一望无际的田野和青翠欲滴的山景,顿时目瞪口呆。
这就是他嘴里的贵族生活吗?怎么倒像是当初知青的上山下乡?
“你是哪里来的?”我正站在村头的小路上发呆,一片夕光之中,一个骑着破自行车的男人,正“嘎吱”、“嘎吱”慢悠悠地靠近。
“我来找人……”虽然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真实,我还是没有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愣愣地望着这个皮肤黝黑、有着红色脸庞的年轻人。
“找人?”他纳闷地看了看我,“这里很多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你要找的是谁?”
“那个……最近有没有一个穿着黑色衣服、脸色不大好的人来过?”我被他盘问得满头大汗,结结巴巴地回答,“他是我同学,留下口讯说到了这里!”
我没有撒谎,因为他那名副其实的“口讯”正在我的手背上不停地蠕动。
“哦——”他两眼望天,似乎在努力地回想,半晌之后对我说,“你说的可能是老张头的孙子,前两天倒是有人看到他回家了!”
“等等,搞错了!我要找的人不可能是任何人的孙子!”以纯种赛过乌龟的寿命,他不跑去做别人爷爷已经是万幸!
“先去老张头家看看再说!”那个年轻人一把把我拎到了自行车后座上,“嘎吱”、“嘎吱”地骑走了,“如果你要找的是他孙子更好,不是的话就暂时住下!晚上千万不要出门!”
“嗯?为什么不能出门?”这次我不抗议了,好奇地打听,“夜里有什么危险吗?”
“危险倒是没有!”他笑嘻嘻地对我说,“只是这附近有一大片坟地,最近不知为什么,突然流行起了挖坟,有好多外地的年轻人背着镐头到我们这里探险。你要是晚上出去,没准会被当成盗墓的抓起来!派出所可不是那么好待的!”
我听了长长地松了口气,还好那不是我的兴趣所在,不过假如剩女小姐大驾光临,他们的祖坟一定会晚节不保。
一路走马观花,我看到狗在路边乱窜,猪在撒腿狂奔,鸡在天空飞翔,还有鸭子在一歪一扭地逃命。
“今天真是奇怪?”载着我的年轻人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奇景,“怎么要地震了吗?这些牲畜都这么激动?”
“也许吧!”我把头几乎埋到车轮底下,脸涨得通红。不过话虽如此,90%的可能性是这些动物闻到了我身上野兽的味道,才被吓得惊慌失措。
于是我就在一片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之中,被这个热心的年轻人带到了一个荒僻的院落前。
“到了,这里就是老张头家!”他利落地停住自行车,把我连人带包推了下去,“我得赶快去趟广播站,今晚估计真要地震!”
说罢风风火火地骑上车就跑,其速度之快,堪比自行车越野赛。
“喂!你等等我!”我挥舞着双手就追了上去,“要是找不到要找的人,我该怎么办啊?”
“你跑得怎么这么快?”他回头惊诧地看了我一眼,“那你就在这里住一天!老张头傻了十几年了,他不会赶你走的!”
“啊?”我说他怎么这么热心,原来是把我扔到了个傻子家。
“我是这里自行车联防队的,有事去那里找我!”他说完这句话,仿佛哪吒上身,双腿蹬成两个风火轮,转眼就消失了。
于是我只好踏着如血的夕光,拖拖拉拉地背着书包,转身往那个残破的平房走去。
手背上的伤口又开始莫名其妙地抽痛,那个奇怪的疤痕,像是条有生命的小虫,不停地在我的皮肤下缓缓蠕动。
难道纯种真的藏在了这里?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我想到这里,好奇地推开简陋的木门,却见院子里坐着一个痴痴呆呆的老头,正在夕阳下朝我咧嘴微笑。
“大爷你好!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孙子啊!这么多年,你可算是回来啦!”还没等我说明来意,那个老头就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伸着双手朝我走来。
“老大爷,你认错人了!”
“啥也别说了!在爷爷这里住下吧!”他紧紧攥住我的双手,浑身打颤,“爷爷等你很多年了,实在舍不得让你再离开!”
我张着大嘴,望着面前激动得发抖的老头,又想起了刚才像是逃命般离开这里的联防队员,突然茅塞顿开。
他真是用心良苦啊,不但帮我找到了个免费住宿的地方,还让这个半疯半傻的老头死死地缠住我,即便我想打他们祖坟的主意都分身乏术!
4
虽然我万分不愿,但是别无选择,只好勉为其难地在这个破平房里住了下来。而且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我右手背上的伤疤跳动得越来越厉害。
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从那薄薄的皮肤下破茧而出。我躺在硬硬的木板床上,借着月光望着那条蠕动不停的暗红色疤痕。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纯种又为什么会在危难之际把它送到我的身边?
我想了半天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伴着夏日的清风进入了梦乡。
“六郎,六郎!”梦里有人叫我的名字,那声音阴阳怪气,似乎正是久违了的晨曦。
“嗯?”我揉了揉眼睛,发现一个人正端坐在床前,他的黑衣像是飘摇的夜色,正在随风摆动。
“你终于来了!”他的脸色一如记忆中那么苍白,朝我展颜一笑,“我等着你,只有你才能找到我!”
“喂!你别卖关子,到底躲到哪里去了?快点告诉我!”
“你要小心……”晨曦朝我张了张嘴,声音细不可闻,脸庞也跟着变得透明。
“小心什么?”
“我的亲人……”留下这句话,他就又像前几天那个夜晚一样,伴随着夜风消逝。
“死纯种,给我等等!”我急得一跃而起,身上冷汗直流,才发现四周一片寂静,只有从窗外传来的阵阵蛙啼。
是个梦吗?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凌乱的心,回想起刚才晨曦说过的话。他的亲人?怎么他也有亲人?
可是还没等我想出个头绪,突然从窗外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尖叫。乡村的夜晚寂静而清幽,把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映衬得绝望而凄惨。
此时正是午夜,月亮主宰了天空,用君临天下的姿态俯瞰着大地。我的听觉也跟着变得格外的敏锐,风中断断续续地传来急促的喘息声,忙乱的脚步声。
我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伸手推开了窗户,利落地翻出了院落,踏着沾满露水的长草,往声音的来处追寻而去。
不知跑了多久,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终于来到了一片开阔的空地。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呼救声。
与此同时,两个狼狈逃命的人影跃入我的眼帘,我加快脚步,悄无声息地越过几处低矮的灌木,斜斜地抢在他们之前。
“哇——”跑在前面的那个人最先发现了我,声嘶力竭地大喊,“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你们是干什么的?”我好奇地打量着他们,登山鞋,运动衣,看打扮像是出来旅游的游客。
“吓死我了!”他们在看清我的脸之后,拍着胸脯长长地舒了口气,“还以为你是个鬼!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听到有人在喊,所以过来看看!”我指着他的背包,好奇地问,“你们是出来露营的吗?”
“不是……”后面的那个人年纪小一些,神色慌张地看了我一眼,“我们是出来探险的!”
嗯?这种荒山野岭,又有什么险可探?君不见电影中的印第安那·琼斯博士,人家专门往名胜古迹钻!
“其实那边有块坟地!”年纪大一点的人指了指远方的一块空地,“刚刚我们就是从那里过来的!”
“坟地?”听到这个词,我的脚也跟着发软,“你们没事去那儿干吗?”
“前一段时间,我们俩跟朋友打赌输了……”他神色慌张地挠了挠脑袋,“于是那帮人就说只要我们到这里睡坟地,就不用还赌输的钱了!”
这种事我们在宿舍里也经常干,不过一般都是以盒饭和小炒为赌注,这里的民风真是彪悍至极!
“可是我们俩刚刚找个地方坐下,连火都没有生起来。就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他额上冷汗直冒,瞪圆了眼睛,似乎惊恐到了极致。
“你……你听到了什么?”受到他的影响,我也变得结结巴巴。
“听到了有人在挠木头的声音!”
“挠木头?”
“是啊!你想想,这种地方有什么木头可挠?”他小声地朝我耳语,“除非,那个人挠的是棺材板!”
“吼吼吼——”这个想法真是太可怕了,一声狼嚎瞬间就从我的嗓子里窜出,下一秒钟我就撒腿往村子的方向跑去。
“哇——”那两个人被我这么一吓,也扯着嗓子地大喊一声,像是没头的苍蝇一样,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树林深处。
纯种!不是我不想帮你啊!实在是这里的事情太可怕了!我边跑边下定决心,明天只要太阳一升起,我就马上卷着铺盖离开这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
可是事与愿违,第二天当我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准备告辞的时候,就遭到了疯子老头的热情挽留。
他给我做了满满的一桌菜,眼泪汪汪地望着我,“孩子,你别走了!我一看到你就想起我的孙子!”
“孙子?”我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好奇地问他,“你孙子长什么样?跟我很像吗?”
“不像,不像……”他盯盯地看着我,眼睛里有一种渴望的光,“但是你们身上的味道很像!”
“味道?”我闻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只闻到酸臭的汗味,看来那个倒霉的孩子跟我一样,非穷即贫!
因为只要我一上街,马路上就会表演鸡飞狗跳、家畜乱窜的绝妙场景。所以整整一天,我都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在望天。
跟我在一起的还有那个奇怪的疯老头,我们都神情专注,目不转睛。唯一不同的是我看的是那个坟场的方向,而他则盯着我看,恍惚的眼神,微张的大嘴,脸上还挂着一种陶醉的微笑。
这个老头的孙子到底是谁?我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斜眼偷偷地打量他满是褶子的脸,怎么会令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寄托了如此多的期许?
这里发生的事情,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5
转眼暮色四合,红霞满天,晨曦说的七天之限已经过了一大半。我望着周围的青翠树木,山花点点,打算干脆住满三天再走。
如果余下的两天还找不纯种,刚好可以留下一天给他做丧事。省了再长途跋涉的来回奔波,小学数学果然最是实用!
不过我计划得完美无缺,晨曦显然不打算配合,晚上我刚刚躺到床上,就看到他黑衣迎风、飘飘忽忽地站在窗口。
“纯种,你到底在哪里?”我望着他非人非鬼的脸色,焦急地问,“你要是再不说,我可要走了!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他朝我颔首微笑,伸臂一扬,展开双手,像是只迎风飞翔的大鸟一般,一下就从窗台上跃了下去。
我急忙一跃而起,紧紧地追随在他的身后。
他的脚步悄无声息,像是蜻蜓点水般在草丛上轻轻略过,仿佛没有人类的重量。饶是我脚程极快,还是紧赶慢赶,拼命地奔跑才能跟在他的身后。
深夜的山林,万籁俱寂,只能听到清脆的虫鸣和树叶的“沙沙”声。
他像个飘忽不停的影子,迅速地爬过一个小山头,又穿过一片枝繁叶茂的矮树丛,终于放缓脚步,停在了一片空旷的空地上。
“纯种!等……等等我!”我在后面追得上气不接下气,记忆中他明明跑不过我,怎么突然间像是学会了武侠片中的轻功?
他回头望着我,银色的月光凝固在那惨白的脸上,竟恍惚得不似真人。
“纯种?”我被他严肃的表情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你还是那个纯种吗?我怎么好像不认识你?”
“六郎,不要怕!”过了这么久,他终于张嘴说话了,声音还是那个声音,但是听起来却格外的遥远。
“那你没事来这种荒山野岭做什么?”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月光如水,荒草丛生,在空旷的山地上,隐隐约约看到有或高或矮的土堆,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山坡的暗影中。
“我,就在那里啊!”他说罢一转身,缓缓地伸出手,指向自己的身后。
“那里是什么地方?”我好奇地往前走了几步,和他并肩而立,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夜空辽阔,繁星点点,展现在眼前的正是一副江天如水,月明如镜的夏日胜景。
然而在这浩瀚无穷,璀璨耀目的星图之下,却是一大片低低矮矮的土堆,或大或小,杂乱无章地陈迹在我的脚下。
我望着眼前的景象,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觉得耳后凉风直冒,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坟地?”我惊恐地回头看他,“你……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他红唇微翘,脸色阴冷,突然一把就掐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冰冷冰冷,没有一丝人类的温度,紧紧地按在那个奇怪的疤痕上,宛如冰冷的铁器。
与此同时,手背上的疤痕开始激烈地跳动起来,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拼命要冲破我的皮肤。
“这是怎么回事?”我呆呆地望着他。
然而他就在我的视线中,轻轻淡淡地笑了一下,接着脸渐渐变得透明,整个人融入了清冷的山风中,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晨曦?”我难得叫他一次大名,惶恐地四处张望,“你别再装神弄鬼,快点给我出来!”
但是无论我怎么喊,回应我的始终是山谷中空旷的回声。无论我如何努力地寻找,四周都是一模一样,象征着虚无和死亡的墓碑。
于是我只好虚脱地仰躺在星月争辉的夜空之下,只觉得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夜风轻抚,像是母亲温柔的手,不知不觉令我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最后是一阵响亮的鸡鸣把我吵醒。
我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却见淡淡的晨光正从一方简陋的窗口中挥洒进来。嗯?怎么我又回来了?难道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我神智恍惚地坐在床上,对着金色的晨晖发了会儿呆,回想起昨晚做的梦,以及那个阴森恐怖的坟地。
难道?他真的会躲在那种鬼地方?但是又没有人跟他打赌,怎么会异想天开地去睡坟地?
因为晚上总是睡不好觉,我只好利用白天的时间埋头大睡。手上的疤跳得越来越厉害,频率甚至比我的心跳还快上几分,有点像是人急促的喘息和满含绝望的呼救!
当夜幕降临,我就从床上一跃而起,收拾了一下东西,翻遍屋子的角落,找了一把合手的铁锹就出发了。
“孙子……”疯老头目送着我远去,倚在门框上朝我伸出干瘦的手,“我知道的,你要去找我的孙子……”
“老大爷!”我回头耐心地安抚他,“我只是出去转转,一会儿就回来!”
“呵呵呵……”他朝我咧开没有几颗牙的嘴,眼中冒出贪婪的光,“小伙子,我知道你骗我!你就是要去找我的孙子!因为你们身上有相同的味道!”
那眼神似乎在哪里见过,突然令我不寒而栗,急忙一把推开他,扛着铁锹就跑出了院门。
夜晚的山村寂静而温馨,家家户户都欢声笑语,温暖的灯光从窗口中透出,照亮了黄土铺就的小路。
月亮渐渐爬上了深蓝色的天幕,银色的月光像是温婉的轻纱,笼罩了一天一地。
我一边艰难地踏着荒草前行,一边仰望头顶的明月。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只是不知引我今晚赴约的,到底是人还是鬼?
6
或许是因为昨天走这条路是在梦里,而且今晚还少了个引路人的缘故?记忆中似乎越过一个小山坡就能到达的目的地,我磕磕绊绊,连迷路带绕圈子,整整走了大半夜才走到。
来的时候还没有什么,但是当我孤零零地立在一片坟地之中时,突然凭空打了个哆嗦。
“纯种啊,纯种!”我抱着那杆铁锹默默地念,“我多够意思啊,为了你做到这种地步了!你可要记得请我吃饭!”
似乎是在响应我的回答,手背上的疤痕紧接着跳了两跳。
我好奇地举起手,借着银色的月光仔细地打量,它已经不似来的时候那么鲜血淋漓了,暗红色的痂已经脱落,现在看起来倒像是长在我手上的一个小小肉球。
如果它不是有着乒乓球的基因,一天到晚没命地跳,我倒是不介意它在我的身体里安家落户。
就像现在,我每走一步,它就跟着在血脉中跳动,似乎在暗暗指引我的步伐。
我快,它也快!我慢,它也慢!这个奇怪的现象令我惊奇无比,居然令方才的恐惧一扫而光。
不知走了多久,它终于默默地停在我的皮肤下,不再继续抽痛了。
我这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停住的地方,脚下是一个孤零零的矮坟,周围杂草丛生,碎石遍地,唯一不同的是这个坟头上盖的是一垄簇新的黄土,似乎最近刚刚被什么人翻动过。
头上月光朗朗,身边冷风习习,在这厚厚的黄土之下,似乎传来谁的心跳,在暗夜中沉默地回荡。
我望了望手背上的疤痕,几天以来,它第一次如此温顺服帖,静如处子。
难道这里,就是晨曦费尽千辛万苦,要我来的地方?
想到这,我拿起铁锹就开始卖力地掘土。细土一点点地分开,露出块残破而腐败的棺材板。
“纯种?你在里面吗?”我急忙把铁锹扔到一边,用手拼命地拍打着棺材。不会有错,里面确实是有人,而且那个人正在苟且残延,呼吸声微弱得几乎细不可闻。
“咔吱——”棺材里面传来了一声毛骨悚然的轻响,似乎有人翻了个身。
我被这声音吓出一身冷汗,盯着那陈腐破旧的木板,顿时手足无措。
这到底是人是鬼?如果是纯种还好,不过这种阴森恐怖的墓地,似乎随时都能跳出个僵尸!
“咔吱——”我惊魂未定,棺材里居然又传来一声轻响,这次连那薄薄的木板都跟着颤了几颤,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要破茧而出。
“纯种,是你在里面吗?”我鼓足勇气,走过去紧紧地抠住了棺盖上的缝隙,“你等着,我这就放你出来!”
说罢我使出全身的力气,使劲抬起那块腐朽的木板。脆弱的木头发出几近哀鸣的“咔”、“咔”的声响,黄土像是细雨般纷纷扬扬地挥洒下来。
那土细细绵绵,迷蒙了我的双眼,沾染了我的头发。我努力撑着手,却死活也不敢睁开眼睛,往那漆黑的棺木中看上一眼。
生怕看到的不是朋友的面孔,而是一具惨白的人骨。
“我说……六郎……”就在我惴惴不安的时候,寂静的夜色中传来一个调笑不羁的声音,“你这是在干吗呢?”
我听到这个声音,立刻惊喜万分地睁开眼睛,一把就把棺盖扔到了一边。
只见黑洞洞的棺材中,正有一个脸如白纸,眉目清秀的男人躺在里面,他费力地朝我扯出艰涩的一个笑容,“嗨……你来的可真够慢的!害我在这里,足足躺了半个月……”
“纯种!”我看到他狼狈的模样,突然有些鼻酸,“你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不是去度假了?”
“呵呵呵!”他突然望着晴空朗月,发出了一阵怪异的笑声,“度假?没错,你说的没错!只是这假度得可怕了一些!”
今天的他似乎与平时有所不同,不仅蓬头垢面,而且还平添了一丝辛酸之意。
我默默地拉着他的手,把他从棺材里拽出来,才发现他举步维艰,几乎连路都走不动。
“你受伤了吗?”我几乎把他全身的重量都放到自己身上,拖拖拉拉地带着他往前走,“而且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会钻到棺材里?”
“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
“嗯?”我诧异地看了看他惨白的脸色,“真是难得啊,你也有逃命的时候?这种深更半夜,除了我们俩,还有谁会往坟地里钻?”
“有……”他黑色的头发挡住了眼睛,使失血的脸平添了一丝诡异的神色,“那就是,想要狙击我的人!”
我听到这句话,不由一愣,充满困惑地望着他,“你跑去喝别人血了?所以那哥们要咬回来?”
“当然不是!”纯种瞪了我一眼,“那个人,他要的远远不是血那么简单!”
“那他要的是什么?”我打量了他一下,又脏又臭,实在看不出该君身上有什么长处能让人觊觎。
“他要的是……”纯种的声音越来越轻,似乎要跟夜晚的清风融为一体,“永恒的青春!以及,不死的生命!”
这次我无言以对,真是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原来长寿的纯种,居然也会成为别人狩猎的目标。
“唉,看来还是像我这样平凡的普通人最是幸福!”我对着明月发出了幸灾乐祸的感慨。
“你是平凡的普通人吗?”纯种鄙夷地瞥了我一眼,“咱俩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半斤对八两!”
“起码在一个月里,我有20几天可以做个平凡的人!”见风使舵是我的长项,立刻自动降低了标准。
“是啊,剩下的那一天里,连人都做不成!”
“死纯种!我费尽千辛万苦才把你从坟里挖出来,你居然拐着弯骂我!”一句话说到我的痛处,我气急败坏地一把就揪住了他的心口。
哪知这一抓不要紧,居然感到触手黏腻,腥气扑鼻,那纯黑色的衣服上,似乎浸润了温热的液体。
“这是什么?”这一惊非同小可,我急忙借着月光,看向晨曦心口。
只见黑色的衣料破了个拳头大的洞,一个硬硬的、满浸着鲜血的东西,正牢牢地插在他的心脏上。
“六郎,这是木桩!”他朝我惨笑一下,“唯一可以真正杀死吸血鬼的东西!”
7
那鲜红的血液是如此的真实,像是凝固着的、无法逃避的死亡。
“这到底是谁做的?”我颤抖地伸手去拔他胸口的木桩,但是它却纹丝不动,“真是太残忍了!”
“是我的父亲!”
这次我像是风化的石像,连动都不能动,紧盯着他。夜风之中,纯种阴冷的脸上挂着少有的严肃,似乎不像是在撒谎。
“我一定听错了!”我自我安慰地傻笑了一声,“你活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会有父亲?”
“我有父亲的,六郎!”晨曦扯了扯嘴角,无奈地笑了一下,“其实,我根本就不是个人,真正的我,早就在几百年前死了!”
“别开玩笑了,你还不是人?”我笑得越来越大声,但是越笑越觉得心中凄楚,“你那么贪财,成绩不好,还喜欢美食。人类的缺点你都有,怎么可能不是个人?”
“我没有骗你,更确切地说……我是个死人!”
“我们回学校吧,我请你吃小炒,你一见到食堂的小炒,就能把这些事情忘了的!”虽然心中酸涩,泪眼朦胧,我还是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其实我早就该发现的,他的脸虽然永远年轻俊美,但是只要一遇到阳光,就会像是腐肉一样翻卷红肿。他总是会跟我们嬉笑玩闹,不过一旦空闲下来,他就会有气无力地趴在书桌上,总是一副生气不足的模样。
为什么?我却那么粗心,直到现在才发觉呢?
“六郎,你不要哭!”晨曦的黑衣显得分外的落寞,小声地安慰我,“其实,只要有生命的东西,又怎能会不老不死?生存,终是有限,只有死亡,永无尽头。”
我伸手捂着脸,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我真是太不争气了,还想着要谈笑风生地安慰他,但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其实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他强打精神笑了一下,“一辈子也不会老,也不会死,只要能从活人的身上吸取血液,我的生命和青春就是无限的!”
我埋头哭得更加厉害,虽然对于他的不老不死,也曾有过种种奇怪的猜测。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真相却是如此的残忍。
“你不是要跟我一起回学校吗?”他弯腰安慰我,“当务之急,还是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不然等他追过来就晚了!”
“他?”我用T恤擦干眼泪,好奇地问,“是你的父亲吗?他为什么要追杀你?”
“因为我是个完整的作品,而他不是!”我们一边跌跌撞撞地逃命,晨曦冷冷地说,“他虽然拥有不死的生命,却没有不老的容颜!是他创造了我,但他却亲手毁了自己!这么多年过去,他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却仍然想要从我的身上得到青春!”
“难道……”一个奇怪的想法从我的脑海中破茧而出,“你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探亲?”
“是啊!而且还探得不怎么样!一回去就不小心着了他的道,差点丢了半条小命,要不是我躲在棺材里,能吸收地底的阴气,现在早就已经翘了辫子!”
“这么厉害?难道他已经六亲不认了吗?”
“也不能说不认!”晨曦无奈地摊了摊手,“他活的时间太长,有点老糊涂,居然把我记成了他的孙子!”
我顿时一呆,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驼背弯腰、满脸褶子的老头。
“喂,纯种……”我小心翼翼地问他,“你爸爸,他是不是姓张啊?”
“你怎么知道的?”他脸色更加苍白,似乎听到了极为恐怖的事情。
“那个!”我挠了挠脑袋,低头小声说,“我来到这里两天,都是住在他家!”
这次晨曦没有说话,寂静的夜晚里,只有山风抚动树叶的沙沙声和我们压抑的喘息声。
可是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下一秒钟,突然觉得耳后生风,似乎有一个沉重的钝器向我砸来。
“六郎!”晨曦突然瞳孔缩小,使劲地推了我一把。
我跟着一个跟头摔倒在地,紧接着一道乌光从脸侧堪堪滑过,夹着死亡的腥风,一下就狠狠地砸到了地上。
“呵呵呵!”黑暗中传来了一个苍老而阴森的笑声,“我说得没错,你一定会替我找到我的孙子!”
“老大爷!”我单手利落一撑,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来,盯着他,“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人?鬼?”他咧开没有几颗牙的嘴,朝我露出一个凄惨的笑,“有那么重要吗?只要能永远的活下去,不就是最幸福的事情?”
他说罢举起手里的凶器,第二次向我砸来。我这才看清,那东西居然是我带出来的那杆铁锹。
因为危难当头,我体内野兽的本能被迅速地唤醒,这次还没等他发起攻击,就纵身一跃,一下扑到了他的身上。
“放开我!”他嘶哑地尖叫了一声,露出了两颗尖利的牙齿,“我要去喝他的血,只要喝了吸血鬼心中的血,就能得到永恒的青春!”
“纯种!”我回头朝虚弱地靠在树上的晨曦大喊,“你爹好像得了狂犬病,你快点跑吧!”
他朝我做了个感谢的手势,捂着胸口就跌跌撞撞地跑向了树林的深处。
那个老头看着他消失的背影,连眼睛都变得血红,似乎像是旷野上饥饿的狼,没有半分人的样子。
然而就是这么一分神,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口就朝我的胳膊上咬去。
“哇——”肌肉撕裂的疼痛,让我发出了一声惨叫。这完全不是晨曦吸血的那种咬法,而是类似于野兽的撕咬。
眼见胳膊上鲜血横流,而那个如鬼似魅的老头正在痛快地喝我的血。我再也忍耐不住,抬起一脚,一下就把他踢翻在地上。
“多谢!”他抹了抹嘴,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来,朝我咧嘴一笑,拔腿就去追随晨曦的踪迹。动作敏捷而迅速,哪里还有半分老态龙钟的模样?
“死老头子,以为我是吓大的?”眼看他消失不见,我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伤口,把耳朵贴在地上,追寻着他们的踪迹。
大地的脉动沿着潮湿的泥土,芬芳的草木,清晰地传到了我的脑海之中。
那激烈的脚步声,忙乱的喘息声,似乎都化做一只只急促的手,在黑暗中召唤着我的灵魂。
8
或许是鲜血刺激了我的兽性,五官瞬间便被放大,方才还黑暗、凄凉的树林,现在在我眼中已经如白昼般明亮。
我的脚步也像觅食的野兽,踏草无声,迅速而敏捷,飞快地跑过了一个小山坡,穿过了几丛灌木林。似乎只是一瞬间,便找到了追寻的目标。
只见清冷月光之下,荒草丛生的山坡之上,有两个人影在激烈地厮打。偶尔还夹杂着类似于动物的嘶叫声和沉重的喘息声。
晨曦头发蓬乱、脸色铁青,紧紧地抓着胸前的伤口,正跟一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人在进行着殊死的搏斗。
“纯种!我来帮你!”我大喊一声,顺着斜斜的山坡狂奔而至,一下就撞开了那个正紧紧掐着他脖子的老头。
“又是你!”他被我撞了跟头,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恶狠狠地盯着我,“你就是一个人而已,难道不怕我咬断你的脖子?”
他的脸色铁青,眼珠血红,跟之前简直判若两人。完全不似一个人,倒像是个发了狂的动物。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我抬头望着天空的明月,得意地笑了一下,“我也不是个人!”
他听了这话一愣,瞳孔跟着缩小,戒备地爬起来,往后退了一步。
我扬起脖颈,对着天空的月亮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缓缓的四脚着地,沉默地注视着他,嗓子里酝酿着野兽的低吼。
“你是狼人?”他瞪大眼睛望着我,难以置信地拼命摇头,“这不可能,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狼人?”
“连吸血鬼都可以存在,为什么不能有狼人?”我后腿一蹬,准确地往他的身上扑去跟他缠斗在一起。
或许是明月赋予了我力量,或许是野兽的凶性被完全激发,虽然我没有变成狼,但是力气却大了很多。从未打过架的我,挥出的每一拳都带着摄人的力量。
开始那个半人半鬼的老头还能招架,后来就完全只有躲避的份儿。期间他还故伎重演,想趁机张嘴要咬我,却被我一脚踢在了下巴上,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
“算你厉害!”他蹲在地上不停地喘气,伸手擦了一下嘴边的血,突然躺在地上,朝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晨曦瞥了一眼,迅速地就往他的方向扑去。
“你要干吗!”我急忙伸手要去阻止,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他扑到纯种的面前,手一扬就拔出了那个沾满了鲜血的木桩,朝我得意地扬了扬,露出了一个胜利的微笑。
“我终于拿到了永恒的青春!”他露出血红的牙齿,面带得意,“真是多亏了你,不然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得到他!”
晨曦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呼吸微弱,似乎行将就木。
“可是,他是你的儿子!难道你不怕他死了吗?”
“儿子?”老头仰望着星空,似乎追溯往事,“我哪里有儿子!我没有亲人,我只有自己!”
他迷茫地想了一会儿,却似乎什么也没有想起来,转身飞快地跑下山坡,几个起落就消失在山谷的阴影中。
“你给我站住!”我拔脚就要去追他。哪知脚下却突然被什么东西一绊,结结实实地摔到了地上。
我急忙回头一看,只见一只苍白而消瘦的手,正牢牢地抓着我的裤脚。而那只手的主人,却正是已经呼吸微弱、即将死去的纯种。
“纯种,你还好吗……”我浑身颤抖地爬到他的身边,只见明朗的月光之中,他的脸正在渐渐溃烂,皮肉外翻,完全没有了平时的俊秀美丽。
“六郎……不要去追。他毕竟是我的父亲……”他虚弱地朝我笑了一下,“现在的我,是不是很难看?”
我使劲摇了摇头,用手紧紧地按住他胸前血肉模糊的伤口。
“其实,这就是我本来的样子!”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真是可笑,明明已经死了,却还向往着人世的生活!”
我用手拼命地擦着眼泪,但是它们还是争先恐后的奔涌而出。
“真是,你哭什么呢?”他拼命地咳了两声,嘴里血沫四溅,“我又没有说我现在就要死了!”
“什么?”我立刻停住哭泣,呆呆地望着他,“你在开玩笑吗?”
“你真是蠢到家了!”他脸上五官浮肿,只有一双眼睛晶亮如昔,“要想杀死吸血鬼,只有让他心口的血流尽……”
“那个老头刚才屁颠屁颠地拿走的是什么?”
“呵呵呵……”他得意地笑了一下,“在他把木桩钉在我心口时,我就已经把那些血转移到了别的地方。但是那个该死的木桩,除了他根本没有人能拔出来,所以我才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什么办法?”嘴上虽然问着,但是我的心里隐隐现出一个不好的预感。
“那就是把血寄养在别人的身上,而当木桩被拔出时,刚好能被我回收……”
还没等他说完,我就拔腿要跑,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只见他的手一翻,迅速地抓住我的手腕,对准手背上的伤疤就是狠狠地一口。
“哇哇哇——好痛啊!”山谷中回荡着我凄惨而无助的哀嚎,久久不绝。
“呵呵呵,六郎你怎么了?”一个小时以后,纯种已经恢复了勃勃的生机,只剩胸口的伤还没有痊愈。
“不要惹我!”我气急败坏地边走边用衣角包着伤口。真是气死我了,他们父子打架,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把我卷了进来,最后还像一对疯狗,一人咬了我一口,真是倒霉至极。
“哎呀,当时我也是没办法啊!”他可怜兮兮地说,“我给你写信求助,你根本就不当回事,最后只好通过一只过路的鸟,把我的血转移到了你的身上!”
“那封信是你写的?”我的下巴差点砸到了地上,“我还以为是恐吓信!”
“怎么会?”纯种一身黑衣,诧异地挠了挠脑袋,“那明明就是求援信啊,你没看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死’字!”
“就是因为那个字,我才以为是恐吓信!”
“那是在生动而形象地描述我要死了!”
我实在无力跟他争辩,看来有些时候,意识和意识的差距,真的比太平洋海沟还广阔。
“对了,你父亲怎么办?过两天发现受骗,是不是还要找你麻烦?”我们走着走着又回到了后山的坟场,而那阴森恐怖的场景,又让我想起了那个鬼魅般的老头。
“他啊,时疯时傻的。每隔几年就要出来折腾我一次,我已经习惯了!”纯种刚刚说完,就突然朝我使了个眼色,“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啊?”我张大嘴巴,竖起耳朵仔细地听,寂静的风中,似乎传来了几个人声嘶力竭的呐喊。
我急忙往身后看去,只见在山坡的土路之上,有几个骑着自行车的人,正气势汹汹的朝我们的方向疯狂冲刺。
“你们两个!给我站住!”为首的那个我好像认识,依稀是前两天载过我的年轻人。他龇牙咧嘴,怒不可遏地叫骂,似乎隔着千山万水,都能看到他额上跳动的青筋,“想挖老子祖上的坟?没门!”
“他们是谁?”纯种显然没有见过这阵势,被震慑得呆立在原地。
“据说是当地自行车联防队的!”我说完撒腿就跑,“好像专门抓盗墓贼!”
纯种听了一愣,似乎回想起了自己所睡棺材的缘由,脸色更加青白,二话没说,拔脚就追上来,速度一点也不比我逊色。
“六郎,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边跑边气喘吁吁地对我说,“我们这个模样,一百张嘴都解释不清,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吧!”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连话都顾不上说,憋足力气,埋头逃命。
于是我们就挥泪如雨,不!挥汗如雨地离开了这个僻静而优美的村庄。
青山依旧,绿水长流!
关于盛夏的美好记忆也就此告一段落,只是美中不足的是,为我们送行的不是什么热情的乡亲,也不是淳朴而美丽的姑娘,而是一队骑着自行车的愤怒青年!
永生的传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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