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有刺猬，出没请注意

前方有刺猬，出没请注意

看完一部“闷片”，没人讨论，从城东回到城西，的士穿越这个很乡气的城市空荡荡的外周，凉风吹过让大脑保持清醒，那实在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

观影后，实在是没有那种想要喷薄倾诉的欲望。说《刺猬的优雅》是个闷片哪里错了，镜头大多数时间就对着12岁的小姑娘和54岁的门房大妈晃荡，没有靓丽的人物，没有张扬的情节，偶尔有点八卦剧情，可发生在大叔大妈之间的黄昏恋让年轻人看起来怎么也觉得不够美好。当然，片子还是值得一看的，毕竟这是一部注重内心体验的电影。

故事发生在法国巴黎的格勒内勒街7号，这里的高档住宅里住着议员、外交官、精神分析研究者、律师……12岁的小姑娘芭洛玛早熟而敏感，用一个摄像机记录她觉得有意思的一切。她看到了自己未来的“金鱼”一般的生活，所以她仇恨姐姐养的金鱼，喂药扔进下水道，可某天奇迹般地被勒妮从马桶中打捞救出。她在楼梯上体验心脏病猝死者的感受，却毫无所获，直到勒妮的死亡突然传来震撼，这足以改变她筹划许久的自杀计划。

而54岁的门房大妈肥胖、丑陋，还故意在人们面前显露出邋遢、无知。但是她喜欢阅读和影视，有着充实而隐藏的文艺生活。在芭洛玛的眼里，勒妮“从外表看，她满身都是刺，是真正意义上坚不可摧的堡”，“喜欢封闭自己在无人之境，却有着非凡的优雅”。但说实在的，门房大妈的“刺猬”般的防卫是很容易就见识了，但是“优雅”我抓破了头皮都没找到多少。——难道，喜欢看日本黑白文艺片、几个书架的书、偶尔蹦出一句托尔斯泰书中的句子，就算得上优雅？Muriel Barbery原著中的大妈，内心倒是会为《魂断威尼斯》而感动莫名，曼努埃拉介绍小津的时候可是一直在回味小津安二郎电影中的细节，我们来看看中译本的这一节：

滑门使我联想到女人的脚。在小津先生的电影当中，我们数不清电影里有多少次拉门、进屋、脱鞋这样的场景……她们进屋，将门随着墙壁滑开，轻盈快速地迈了两小步，使得她们来到高出来的被他们认为是起居室的空间前，脱掉鞋子，不用弯腰解鞋带，一上台面，便做了一个流畅而优雅的驻足旋转动作。她们的裙子轻轻飘鼓起来，而那因上台面而微屈的膝盖是那么充满活力和精确无误，身体也毫不费劲地随着这个脚步画了个半圆，这脚步继续着奇怪的断续小碎步，仿佛脚踝被绳子捆绑上了一般。但是通常来说，动作的羁绊都会让人有约束的感觉，那无法理解的顿挫活跃的小碎步给那些走动着的女人的双脚打上了艺术品的烙印。

如此细腻和丰富的文字，才配得上那个闲时喜欢思考胡塞尔与康德，喜欢文学与静物画，内心敏感的勒妮，估计才是吸引那日本老男人的地方吧。电影中就很少看到这样的勒妮。所以说，文艺女青年导演Mona Achache的第一次作品，还是没有能把握住让镜头怎么表现“内心的优雅”。

既然连《唐山大地震》这种打着灾难旗号的国产垃圾片都有人吹捧，这么一部带着文艺腔、体验私人化的电影，给个四星也是可以的。不过，电影不是不能矫情，但矫情过了就容易让人生厌。

豆瓣上某个评论说：

这个世界上到底会不会有一个人真正地爱上你？或者说，不是真正地爱上你，而是爱上真正的你。赏识你，尊重你，不论你长什么样子，不论你什么出身或是什么学历什么职业什么背景。哪怕你被埋没在茫茫的人群里，他都可以一眼认出你。

从上面这段话中可以看出，文艺女青年最大的特征就是：她们喜欢假设一场概率非常小的爱情事件，并准备为之交出一个滚烫的心，甚至到60岁时她们依然如此。当然，那些心脏的沸点估计也不会太低，大部分时间，她们却生活得像只刺猬，敏感而防卫。尽管我们并不觉得这种生活方式有多少美感，但是我们不可以过于批评，因为她们有足够的时间来轻视我们。

影片的结尾是刚打算开始新生活的勒妮被洗衣店的车从身后正向撞死，这绝对出人意料。文艺青年女导演继续她表现小津先生热乎上勒妮的非逻辑性，这确实让观众难以忍受。所以，勒妮的悲剧并不在于“当她准备好了去爱的时候，生命戛然而止”，而是在于文艺片那一以贯之的突发和偶然。倘若勒妮不死，那这片子岂非就变成注水的韩剧了么？那又让文艺女青年们情何以堪？所以我觉得，这类转瞬即逝的遭遇和事故毫无悲剧美感，反而是那种“耽于美”的文艺执拗劲让人心生悲凉。如果勒妮们能少点刺猬般的优雅，多些淡定和宽和，那人生的幸福感总会略有上升吧？

唉，要爱上文艺电影和文艺女青年的兄弟们：前方有刺猬，出没请注意。

2010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