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子弹飞》和中国的未来
当张艺谋陈凯歌们陷入自己的宿命,开始远离或避开现实敏感的题材时,姜文用这部影片表达出毫无妥协的姿态。可是,让子弹飞是一种策略,也是一种期待。至于飞向的是平民的躯体,还是沉默的铁门,那并不重要。
埃里克·霍弗曾在《狂热分子》一书中探讨了群众运动的共有特征,尤其是那些陷入狂热的乌合之众的人格特征。那些积极投身群众运动的往往是一些失意者,他们认为自己的生活已经无可救药,从而渴望逃离自我,寻求重生,将生命托付给某项神圣伟业让他们感觉不错。而群体运动可以将个人的责任、恐惧、无能得以体面地掩埋。
张牧之开始的判断是不准确的。分银子改变不了什么,银子被迫拿回去才有了怒气。有了怒气,加上枪,就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不过,猫在门后面的老百姓,毕竟还不是彻底的无产者失意者,他们还是要掂量两个阵营的赢面的。而当张牧之开始宣传黄四郎被抓住时,他们才会做出真正的抉择,提上枪,冲进碉楼,搬走黄家的财产。
没有必要去分清真假黄四郎,因为从土匪变身到县长也就是一转眼。男人们都妄想改变世界,而女人的生存逻辑反而更通透和实在。“县长是谁我不管,反正我是县长夫人”。
当然,生存能力最强的,不是黄,也不是张,而是假扮成汤师爷的马县长。马邦德们好好地在吃火锅,突然车子就栽水里了,可这不要紧。为了活命,照样叫土匪为恩人,照样一门心思帮主子出挣钱的主意。这才是典型的能屈能伸的中国人性格。别人的儿子死了,他理性得一塌糊涂,说杀人诛心;自己喜欢的女人死了,他号啕大哭,大哭之后照样利落地对着恶霸大呼恩人,不管一分钟前九筒和四筒们打得多热闹,反正他只管和自己的牌。所以,去剿匪的路上,让马邦德死去,是理想主义者的姜文在嫉妒现实主义者的葛优,所以刻意跳出电影的逻辑,也只有这样,张牧之才能背水一战,直面黄四郎。
现在,轮到影片中的发哥了。我怀念《上海滩》、《英雄本色》中的青年周润发,而不是《卧虎藏龙》、《让子弹飞》里面的老头周润发,这和演技无关,而和青春的回忆有关,那些青涩的激越飞扬,在日渐圆融的举止下无迹可寻。正如辛亥革命之后的既得利益者黄四郎,20年的岁月一翻而过,决绝正蜕变成残忍,聪明早沉淀为世故,理性已凝结成冷血。
“没有你,对我很重要。”这不仅仅是张牧之的意淫,也是姜文在电影中的乌托邦式的幻想。彼时彼刻,正如此时此刻。而此时此刻,却又恍若彼时彼刻。几千年来,悲观者永远看到,无论暴力革命如何进行,死去的都只会是黄四郎的替身,而要让黄的真身体面自裁,那是永远的一厢情愿,一厢情愿。
有影评说,子弹飞最大的硬伤就是“从始至终都是高潮”。可我觉得高潮只有一处,就是张牧之四兄弟骑着马,在广场大声呼叫,却没有人搭理他们那一段。这就是现实,就是最常态最真实的现实,就是把刺刀架在脖子上普通人也只能默念忍辱偷生的现实。
《让子弹飞》还能有什么样的结局?革命之后又该怎样?斯大林开始屠杀战友,华盛顿回到他的农庄,切·格瓦拉却只有继续战斗。张牧之呢?他能有多少选择?既然他不愿成为另一个黄四郎,那么他的兄弟只好带着女人去上海享受人生,火车缓缓地开走,正如片首缓缓地开来。骑白马的他,在中国,哪里会有未来?
2010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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